這個富貴人家一個年竟然過了兩個月，他們到底幹了些什麼？

一轉眼，又要過年了。

小時候盼過年，是盼好吃的，盼新衣服，盼放鞭炮，可有盼頭了。

現在就盼著能放幾天假，啥都不幹，光睡懶覺。

然而並！不！能！

都說現在過年沒年味，連拜年都一年比一年儉省，拜年從串門子變成電話、簡訊，又變成微信群發，現在可好，發條朋友圈，團拜了。

那麼古時候的人，尤其是詩禮簪纓之族，鐘鳴鼎食之家的公府候門，是怎麼過年的呢？古代生活百科全書《紅樓夢》里寫得很清楚，比我們現在過年更忙更累更破費。

從臘月開始，就要準備過年的大小事宜了。

當下已是臘月，離年日近，王夫人與鳳姐治辦年事。

賈家的族長賈珍也有任務：

開了宗祠，著人打掃，收拾供器，請神主，又打掃上房，以備懸供遺真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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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榮寧二府內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一派除舊迎新的景象。

臘 八

過年前有個重要的日子，臘八。從這天就開始準備過年了，這叫忙年。

那時候過臘八就有吃臘八粥的習俗，在《紅樓夢》第十九回中提到了這件事。

那日寶玉怕黛玉白天睡覺積了食，或者晚上走了睡，所以跑到她那裡，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不讓她睡著了。

他給黛玉講了一個小耗子為了吃臘八粥偷香芋的故事，黛玉知道寶玉打趣她，坐起來要擰他的臉蛋，兩人鬧成一團。

寶黛兩小無猜，天真爛漫，當真是日綿綿靜日玉生香，要是能一直這樣歲月靜好，現世安穩該多好。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

糖瓜粘，指的就是祭灶。灶王爺在每家每戶保著大家的平安。

每年祭灶最重要的活動是給灶王爺準備好餳糖，有的地方叫灶糖，讓灶王爺甜甜嘴，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

小年時送走灶王爺，除夕夜再接回來，順便把財神福神等等一起接回來。

準備年事最重要的是置辦年貨，年根兒底下，城中物價飛漲，那麼銀子從哪裡來呢？

一般人家靠的是平時的積蓄和年終獎。賈府這樣的達官顯貴之家，主要有兩項來源。

一是恩賞銀子，二是莊子上的收入。

賈府的恩賞銀子是賈蓉到光祿寺領回來的，這個銀子也叫祭銀，祭祖用。

裝銀子的黃布袋子上面寫著「皇恩永錫」四個大字。

背面是禮部祠祭司的印信和花押，寫著給榮國公、寧國公兩份春祭的銀子。

賈珍從頭到腳洋溢著富三代的優越感，得意地說：

像我們這種家庭，過年還不愁什麼，像一般世襲的窮官，就指著這項銀子祭祖，否則連祭祖的銀子都沒有。

這個紈絝子弟、花花老爺並不知大廈已將傾。

賈蓉把黃布口袋在香爐里焚了，燒給祖宗，讓祖宗受香火。

上領皇上的恩，下則是托祖宗的福。咱們那怕用一萬銀子供祖宗，到底不如這個又體面，又是沾恩賜福的。

此時的賈府，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賈珍身為族長，居安不思危，只求面子光，可以想見，在他帶領下的賈家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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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的第二份銀子是田莊的進項。賈府在很遠的地方有數個超大的田莊，妥妥的土豪。

庄頭烏進孝秋收之後，千里迢迢運貨進京，起早貪黑，緊趕慢趕，路上走了一個多月，所帶年貨品種五花八門，數量龐大，彰顯了賈家財力的雄厚和生活的奢靡。

那麼，烏進孝都帶了什麼進京呢？

大鹿三十隻，獐子五十隻，狍子五十隻，暹豬二十個，湯豬二十個，龍豬二十個，野豬二十個，家臘豬二十個，野羊二十個，青羊二十個，家湯羊二十個，家風羊二十個，鱘鰉魚二個，各色雜魚二百斤，活雞、鴨、鵝各二百隻，風雞、鴨、鵝二百隻，野雞，兔子各二百對，熊掌二十對，鹿筋二十斤，海參五十斤，鹿舌五十條，牛舌五十條，蟶乾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對蝦五十對，干蝦二百斤，銀霜炭上等選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萬斤，御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雜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乾菜一車，外賣粱谷，牲口各項之銀共折銀二千五百兩。還有孝敬哥兒姐兒頑意：活鹿兩對，活白兔四對，黑兔四對，活錦雞兩對，西洋鴨兩對。

凡是田裡產的，河裡游的，地上跑的，賈夜的田莊里應有盡有。難怪秦可卿死前託夢給鳳姐，叮囑她

「趁今日富貴，將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以備祭祀供給之費皆出自此處，將家塾亦設於此。」

還有，更進一步說：

便敗落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有個退步，祭祀又可永繼。

可惜秦可卿白操了心，沒人領悟其良苦用心。

再說烏進考送來的年貨，單子里有兩樣東西十分特別，單子一打開，頭一條就是大鹿三十隻。

鹿諧音福祿壽的祿。所以，把鹿放在前面，是要討個口彩。

紅樓夢裡有一段吃鹿肉的故事，非常好看，在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紅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電視劇一定要看87版的！

另外一項比較特別的是，還有兩條鱘鰉魚。這種魚的主要產地在黑龍江，前幾年天價魚事件不知道大家可還記得，吃的就是這個魚，當然現在是人工養殖的。

最小的一丈長，三四百斤重。最大的一條據說是明崇禎年間在長江打上來的，有三四丈長，上千斤重，剖開肚子，裡面還有一個男人，穿著新衣服腰裡帶著20兩銀子，可見魚之大。所以，烏進孝送來兩條已經不少了！

除上之外，還有銀子兩千五百兩。

面對如此龐大的數量，賈珍是什麼反映呢？

珍大爺很生氣！這個數目跟他想像里的差很多！

你這個老貨也跟我打擂台，我算著差不多有五千兩銀子，現在只有兩千五百兩，真真是不讓人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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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生活奢靡，開銷龐大。單是過年的壓歲錢就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賈珍的妻子尤氏過年時要訂製一些金錁子當壓歲錢。我們來看看，她做了多少個。

丫頭捧了一茶盤押歲錁子進來，回說：

興兒回奶奶，前兒那一包碎金子，共是一百五十三兩六錢七分，裡頭成色不等，總傾了二百二十個錁子。

摺合成銀子差不多二千兩，另外還做了很多銀錁子打賞人用。

所以，賈珍說的「真真不讓人過年了」確實是肺腑之言。

忙著忙著就到了年根兒底下，賈府要正式過年了。

臘月二十九，賈府各處重新油了桃符，換了春聯，點綴上飾物。過年的氣氛一下子就起來了。

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寧國府從大門，儀門，大廳，暖閣，內廳，內三門，內儀門並內塞門，直到正堂，一路正門大開，兩邊階下一色朱紅大高照，點的兩條金龍一般。

桃符上的兩個人，一個是神荼（音：伸叔），一個是是鬱壘（音：玉律）

這兩個神是專門管制鬼域的門神，如果有小鬼犯了條款，門神就把他們抓起來喂虎。

把他們放到桃符上，妖魔鬼怪就不敢來搗亂了。

後來呢，也有人把尉遲恭和秦瓊畫到桃符上。

除夕的祭祖是一個非常成大的活動，程序繁瑣，循規蹈矩，莊重肅穆。現代人所謂的儀式感，在這個活動中一一體現。

除 夕

除夕一大早起床的第一件事是按品大妝，入宮朝賀。

皇上賜宴，眾人領宴，一整套流程感受完皇恩浩蕩後，打道回府，。

賈母並沒有回到榮國府，而是去了寧國府旁邊的宗祠，開始辦第二件事——祭祖。

賈府的宗祠富麗堂皇，里外一新，彰顯出公侯之家的豪氣。

寧榮二府在家的人全部出動，這件大事，人人都得到場。

這個時候，能看出來長幼有序，男女有別，嫡庶有分，規矩絲毫不亂，體現出嚴格的等級制度，。

第一部分由男丁完成，獻爵奠酒。

主祭人是賈敬。寧榮二府寧為長房，賈敬是長房活著的輩份最大年歲最長的。平時在城外修仙問道，諸事一概不問，只過年祭祖才回家。

（賈敬）

陪祭是賈赦，榮國府老大，賈母的大兒子。得寵的賈政靠不上邊。

（賈赦）

其他子孫各司其職，有條不紊。

獻爵的是賈珍，賈府現任族長，賈敬的獨子，賈惜春的親哥哥。

（賈珍）

獻帛的是賈璉、賈琮，賈赦的兩個兒子。

（賈璉）

捧香的賈寶玉，主角的家族地位在這裡體現出來了，儘管很受寵，但排名並不靠前。

（賈寶玉）

展拜墊、守焚池：賈菖、賈菱，賈府草字輩的遠房子孫。

（賈菖、賈菱）

青衣樂奏，三獻爵，拜興畢，焚帛奠酒，禮畢，樂止，退出。

接下來是第二部分，女人上供菜。

這回領頭的是賈母，她是老太太，寧榮二府中輩份最高的老祖宗。

上菜也是有講究的，不是隨便一個人擺上就得，而是一個按身份、地位、男女而排成的一條長龍。

眾人圍隨賈母到正堂上，檻內（屋裡）女眷，檻外（屋外）男子。

輩份年紀越小站得越遠，最大站得越近。賈敬、賈赦挨檻站，檻內只一個男子，長房長孫賈蓉，挨檻站著。

女眷從檻到供桌也按輩分由小到大站定，每一道菜到，從最小的男丁傳起，按次傳到賈黃敬手裡，賈蓉接過來，傳給妻子——鳳姐——尤氏——王夫人——賈母，賈母和邢夫人一起捧放在桌上。

（賈蓉續弦）

獻完了貢，賈敬領著全家人再次跪拜，到此，祭祖方才結束。

看到這裡，文姨只覺得腹內空空，兩股戰戰，又餓又累……

這還沒完，拜完了仙逝的祖宗還要拜長輩。

小輩拜長拜，僕婢拜主子。這一圈圈地拜下來雖然費時費力，不過卻是小輩們最喜歡的，因為有壓歲錢！

前面寫到的尤氏讓人定製的金錁子銀錁子，此時就派上了用場。

一個小金錁子，夠劉姥姥家這樣的莊戶人家過半年的。

賈寶玉給家裡各位長輩磕一圈頭，荷包里大概就能裝上二三十個金錁子……擱現在能在二三線城市買套房了。

辛苦了一整天，最開心的，把過年的喜慶氣氛推向高潮的就是吃年夜飯，放爆竹了！

開家宴，一道道菜流水一樣地擺上來。想賈府平常的一道茄子都要十幾隻雞來做，可想而知，家宴是如何的精美，真可謂饕餮盛宴。這要是發個朋友圈，絕對豪到沒朋友。

家宴上，一定要喝屠蘇酒。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屠蘇酒是華佗的方子，孫思邈給傳下來的，是為了驅邪避穢，不得百病。不僅是一個禮儀，還是一個健康的保健方法。

喝了屠蘇酒，飲了合歡湯，獻了吉祥果，又有如意糕。吃吃喝喝玩玩樂樂，暫且不提。

元 宵 節

古時候，元宵節是個重要的節日，人們通常會出門賞燈，香菱就是五歲時在元宵節上街看燈被拐子拐走的。

吃元宵、猜燈謎是元宵節的保留節目。

《紅樓夢》中元宵節這一段十分好看。

榮國府賈母的屋裡，金碧輝煌，珠圍翠繞。

一屋子的女眷花團錦簇，燕語鶯聲，只寶玉一個男兒。眾人吃吃喝喝玩玩鬧鬧，好不歡樂。

賈母讓寶玉給眾人斟酒，眾人都喝了，獨黛玉不喝。

拿起杯來，放在寶玉唇上邊，寶玉一氣飲干。

黛玉笑說：「多謝。」

寶玉替他斟上一杯。

鳳姐兒便笑道：「寶玉，別喝冷酒，仔細手顫，明兒寫不得字，拉不得弓。」

寶玉忙道：「我沒有吃冷酒。」

鳳姐兒笑道：「我知道沒有，不過白囑咐你。」

這一段寶黛二人秀恩愛，一口狗糧猝不及防，同一個杯子飲酒，我不想喝，便叫你替我喝，真真的是好恩愛好恩愛。

這種熱鬧的節日，雖然沒有春晚當背景音，但也要搞點娛樂活動。

賈府里請了女仙兒來說書湊趣，想講一段《鳳求鸞》，賈母藉機教導女孩兒們要潔身自愛。

叫了一班小戲兒來唱曲，光聽還不夠，眾人還要親自參與，鳳姐提議擊鼓傳花，傳到誰誰就講個笑話。

一會兒，元宵獻上來了，大家便吃元宵。

從老到小，每個人都要吃幾個，團團圓圓，和和美美。

（嘴急的湘雲燙了舌頭，黛玉撿笑，寶釵斯文）

宮裡的貴婦娘娘回不了家，卻也來湊個趣。她出了個燈謎讓大家猜。

雖說她不許大家說出來，要封了謎底送進宮裡。可眾人都猜出了謎底——爆竹。

賈母心裡甚是不喜，大喜的日子偏出這樣的謎。

快過年了，文姨也只說吉利話，把這一段揭過罷。

最後的壓軸節目就是放爆竹。

賈蓉帶著小廝們就在院內安下屏架，將煙火設吊齊備。一色一色地放了又放，又有許多的滿天星，九龍入雲，一聲雷，飛天十響之類的零碎小爆竹。

賈母領著眾女眷一起出來看放爆竹放煙花，這個年在絢爛的煙火中過去了。

一直到正月十七，賈府宗祠的大門才關上，供奉的祖宗影像也收了起來。

但實質上，元宵節後賈府的年還在繼續，十七日當天薛姨媽就來請賈母吃年酒，十八日是賴大家，十九日是賴升家，二十日是林之孝家，二十一日單大良家，二十二日吳新登家，另還有王子騰家來請等等。

一來二去，直到二月二，賈家的年才算是過完了，前後算下來，將近兩個月。

我等平頭百姓豈敢妄想如此過年，回程票買好乎？寒假作業做完乎？初七就要返工返學，開始一年苦哈哈的奮鬥。

不過，雖沒有繁花似錦的新年，只要能擁有細水長流的日子，一家人平安喜樂相見歡，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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