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手殺了22歲的自己
放假前聽到最多詞是「結婚」；
放假後聽到最多的是「去世」，
一個「喜」一個「喪」，
「喜」代表著「希望」；
「喪」代表著「死亡」。
作為家裡的小輩此時知道安撫家屬的情緒是何等重要，
何況那對夫妻已是耄耋之年的人。
當姥爺住院的第二天上午就趕緊坐車去他家安撫姥姥的心理，
開門的那一刻看到我她老人家表現出驚喜的樣子。
在提到姥爺需要住院之前我總是很小心的告知，
總怕老人因為聽到「住院」這兩個字心臟受不了，
可是我錯了，
老人的反應卻出奇的平靜就像是沒有波瀾的湖面，
只是淡淡地輕聲細語對我說：「我感覺他這次要老了，年齡大了是時候該走了」，
又接著說：「年輕的時候你姥爺身體就不好，所以我每天都在擔心他哪天突然走了剩下我們五個（1位母親、4位孩子）該怎麼辦，可是到後來你姥爺身體越來越好沒想到現在竟然活到了大兒子都退休、曾外孫都出生了，我們也就沒啥擔心的可以放心的走了」，
我眼睛瞬間腫了，
因為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死亡」這個詞是活人之間的「禁忌」語，
可是從耄耋老人口中說出卻是那樣的平淡的出奇，
姥爺因為很長時間腦里瘀血壓迫神經使得下半身沒知覺大小便也失禁，
但思維和大腦以及語言都沒問題，
所以住院前在家的床上躺著，兩位老人有以下的對話：
爺：我怕是這關過不去了，我先走了；
姥：咋，看你的意思還有啥不舍的？
爺：沒啥不舍的，孩子們都看著長大了，我也就放心了。
以前總覺得只要有生命就會懼怕死亡，
但通過這件事情我才慢慢理解為什麼年齡大的人卻期望死亡的到來，
年齡一大身上的抵抗力就不如年輕人，
身上就會出現各種不適的癥狀，
而自己的孩子們也已經成家立業也有自己的家庭要去打理，
如果某天老人發生什麼突發事件孩子們都照顧不過來，
所以有的老人就會期望早點去世，
一來能給孩子們減輕負擔；
二來自己也不必承受疾病所帶來痛苦的折磨。
雖然這麼解釋讓你們看來有點牽強，
但確確實實是從許多老人口中說出並整理出來的。
因為經歷過老人突然晚上去世的事件，
所以手機始終保持著開機狀態以備不時之需，
一到晚上就會睡不著，
但由於白天跑路又太累，
這幾天每天晚上凌晨一點睡到早上六點，
睜眼第一件事就是詢問姥爺的病情穩定了沒。
從安撫姥姥：「醫生說姥爺只是輸液過幾天就回來」的那天起，
每天晚上我都在想一個問題：
「希望」意味著什麼？
「死亡」又意味著什麼？
天天把「希望」兩個字掛在嘴邊；
天天告訴自己「希望」就在身邊；
天天暗示自己：不怕，還有希望，
但現在想起來「希望」只是一個模糊不清且虛擬的概念，
沒人真正了解它到底是什麼東西，
難道它只是存在於人們大腦中堅強意志的文字化嗎？
在做某些事情的時候總會說：希望如此，
這四個字在深層次表達的意思不就是：反正我是做完了，這件事能不能預計的更好就只能聽天由命吧。
我們到底在希望什麼？亦是說到底什麼才是希望？或者能不能把希望變成眼前具現化的實物可以供我們加以參照衡量。
世上只要是有生命的個體內心深處都會懼怕死亡，
我們把「死亡」分成三次：
1、每一個體在那一時刻的停止呼吸；
2、由親人向社會以及周圍人宣布你以不在人世；
3、人們腦海中再也沒有你記憶的時候，
就像臧克家所說的：有的人活著，他卻死了；有的人死了，他卻活著。
說明人們連這個人的記憶都沒有，
那個人也就徹底的「死亡」。
「死亡」到底意味著什麼，
像老人們口中所說出的「解脫」；
亦是無法留在人們心中的「記憶」；
或者是人們無法預測時產生的「心理恐懼」。
因為腦中瘀血太多，
醫生建議馬上手術，
當我們聽到是在腦上做手術再加上老人歲數又大，
多少還是心裡害怕會慌張，
最後醫生解釋道只是微創手術就像是割雙眼皮一樣20分鐘就完成了，
聽到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許多，
現在能做的就只有在手術室外面著急的等待，
轉眼間手術過了3小時才出來，
本來說的是20分鐘現在成了3小時，
在這等待的時間裡真是等的坐立不安，
恐生怕下不來手術台，
因為我們都知道：這麼大手術的人上手術台就是相當於在「拼」一口氣，堅持住了手術就成功了。
在等待中下午六點的時刻已經到來正好手術室的大門打開，
姥爺躺的車子緩緩推出來，
大人們著實鬆了一口氣然後又推向NICU病房，
從做完手術並且身上的麻醉劑慢慢褪去，
老人開始進入狂躁狀態，
醫生連忙解釋道做腦部手術狂躁是很正常的現象，
因為頭上還有兩根排除剩餘瘀血的管子，
所以在病人狂躁期間防止手部亂動而出現拔管情況，
拔管的後果也是可想而知，
所以家裡面四個大人連夜沒合眼來握住姥爺的手以免發生不必要的情況，
因為家裡也有事，
所以我在晚上八點的時候才去到病房，
親眼目睹了狂躁和兩天沒進水的老人，
當我握住他的手時我第一次感受到：死神離我如此的近，
看到老人拒絕一切水分和食物並且狂躁時我也明白了為什麼老人希望去世。
大人們對我說我在這裡只會添亂，
時間也不早了所以讓我回家別呆在醫院，
當我穿過空無一人的醫院走廊，
獨自走在只剩下漆黑的夜色和昏暗的燈光的郊區路上時，
心裡一直在想姥姥跟我說的那句話：他怕是過不去這個坎，要準備走了。
那時我心裡特別的著急，
及無助又是無奈，
天天說自己成年可在做事的表現上看還是無知的幼童，
走在路上就在想那個問題：「死亡」到底意味著什麼？
第二天照例六點醒來，
不過這次沒敢詢問病情，
生怕引起老人的狂躁所以我選擇睡下，
等到九點時我給父親打電話才得知姥爺頭上的引流管拔了並且能吃能喝也不狂躁了，
在電話這頭還聽到了大人們的笑聲，
於是我急忙起床打車去到醫院，
當親眼見到老人坐在床上吃東西我才放下心來。
就在那時我終於知道了「死亡」意味著什麼了，
那就是「重生」、「涅槃」。
這樣就能說清楚「希望」和「死亡」之間兩者的關係，
兩詞之間可以用「鳳凰」這種生物來解釋（也可用「落葉歸根」）：
鳳凰在「死亡」的時候全身就會燃燒慢慢地落在地上化成一堆灰燼，
在灰燼中會孕育出來新的生命，
而這個新的生命就是我們所說的「希望」，
在「死亡」中孕育「希望」；
而「希望」的重點便是「死亡」。
22歲前一直堅持去尋找並且不會捨棄的「希望」的終點，
原來就是內心極度恐懼的「死亡」，
而這種「死亡」又會成為另一種形態的「希望」周而復始地存在世界上，
當想明白這個問題時我才感覺到：
原來苦苦追尋的「希望」就是親手「殺」了我自己從新開始新的輪迴。
而在確認姥爺病好的那一刻起，
我在醫院食堂匆匆吃過中午飯就趕到姥姥家，
告知姥姥今天的狀況，
當姥姥得知姥爺現在能動時流下了眼淚，
這行淚水是我從記事以來第一次看到，
而這行淚水的名字就叫：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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