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冰災已經過去十年了，還記得那一年溫暖過你的人嗎？

「請回到，2008」系列的第二篇推送，讓我們一起回到十年前大雪紛飛、冰天雪地的中國南方。

2008年1月10日，第一場大雪落在南方大地。那一年，先後四輪大範圍的低溫雨雪冰凍天氣席捲了包括湖南、貴州、安徽以及湖北在內的19個省。中央氣象台首席預報員孫軍說，「這是中國有氣象記載以來最嚴重的一場雪災。」這也成了那個神奇、多事的年度里中國人共同經歷的第一場集體事件。

大雪導致的冰凍災害摧毀了湖南、貴州等地的電力系統，無數輸電塔因不堪冰雪負重接連倒下，郴州全城停電超過半個月，春運大動脈京廣鐵路南段一度中斷，廣州火車站先後滯留了超過200萬等待回家過年的旅客。南方各地高速公路癱瘓，物價飛漲，數十萬人被堵在回家的路上……災難像多米諾骨牌一般傳遞，最危急的時候，全國電煤儲備僅能維持7天左右。

有網友事後評論這場雪時說，「感覺是讓沒怎麼看過雪的南方人到了再也不想看到雪的水平」。

歷史的重現總是充滿了巧合，時隔十年的2018年，大雪再次光臨中國南方，降雪量直逼2008年。

但不同的是，儘管這場雪也來勢洶洶，但十年前的狀況並沒有發生。這場時隔十年的大雪也讓很多人陷入了回憶，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個絕望的郴州、崩潰的廣州、孤獨的貴州、停滯的長沙，以及等不到雪的北京。

文 | 楊璐 實習生劉楚 曹彥

編輯 | 金石

視覺 | 鄭芳 賴祐萱

2008

全城電網崩潰，失去自來水，失去紅綠燈，失去加油站，失去銀行，失去電視和網路……郴州成為一座癱瘓的孤城、死城。

2008年1月13日

這一天，郴州開始下雪，京珠高速開始擁堵，但65萬郴州人並沒有意識到這場雪將帶來什麼。

6天後，郴州電業局對外發布消息，電網主線導線和鐵塔上的覆冰已經超過警戒線，電流融冰已經不起作用，觀冰哨所有人員全部出動人工除冰。但這並沒有使狀況好轉——2008年1月25日，郴州境內輸電塔倒塌，市區開始大面積斷水斷電，京廣鐵路阻斷，一場特大冰雪災害拉開序幕，在此後半個月的時間裡，災情波及半個中國。

為此，湖南「兩會」提前結束，時任郴州市市長戴道晉從長沙返回郴州，但由於京珠高速大擁堵，原本只需要三個小時的路，走了整整14個小時。

2008年1月30日

0時15分，冰雪壓斷了郴州對外的7條電力通道中的最後一條，郴州電網的生命線全部崩潰，全城停電。

當時，郴州城區大米商業庫存量只能保障城區近50萬人5天的供應量，汽油只能滿足7天，液化氣只能滿足4天，日常生活必需品紛紛告急。

為了減輕市民心中的無助與恐慌，郴州市委、市政府決定發表一封致廣大市民的公開信，將抗冰救災的情況公布，並請市民做好應對準備。但就在這封字斟句酌的公開信擬好、並準備在《郴州日報》頭版發表時，這一天，報社也停電了。最後依靠一家印刷廠的小型發電機才解決了報紙印刷問題。

當時，郴州市區除了少數單位可自行發電之外，普通居民無電可用，有市民表示，「好像一下子回到了20年前。」市民任女士的父親去小賣部買蠟燭，嫌1元4根太貴，沒買，一天後，一根蠟燭的價格已經變成了20元。最貴時，當地蠟燭甚至賣到過50元1根。超市裡也擠滿了不看價簽的購物群眾，不管價格如何，拿起來就走，留下身後一排排空蕩蕩的貨架。

無水可用的市民，有的去小區消防栓提水，由於水量不多，滴滿一桶需要20分鐘；有的直接出門用菜刀砍冰，拎回家備用。每桶水都是反覆利用，「洗完臉再洗腳。洗完蔬菜過下濾，再洗衣服。」

湖南省郴州市燕泉路，市民挑著水桶在排隊接水。圖 / 視覺中國

因為部分酒店自備發電機且能供應熱水，大量郴州市民離開家去酒店居住。郴州市內各大賓館價格暴漲，但依然全部爆滿——一間十幾平方米的房間，能擠下一家20來口人，還有更多鄰居、朋友來蹭熱水澡。因父親嫌貴沒有買到蠟燭的任女士一家也住進了酒店，最多的一天，來他們房間洗澡的有40多人，「浴室里的水聲全天都沒停過。」

2008年2月2日

這一天，時任國家總理溫家寶前往郴州看望受災民眾，但此時的郴州已成信息孤島，一位居民說：「2月2日接到長沙親戚的電話，說溫家寶總理來郴州了，我才知道原來溫總理來看我們了。全國人民都在看郴州，但郴州人自己看不到。」

郴州某銀行支行營業廳內擠滿前來取錢的市民，該網點此前每日營業額只有數十萬元，停電後最高峰時一度達到五六百萬元。停電導致郴州絕大多數ATM櫃員機中早已取不出錢來。銀行只好加快速度採購發電機，待電力稍稍恢復後，城區日現金兌付量曾高達到1.8億元。

郴州各大路口的紅綠燈均已失效，皆由交警人工執勤。一天後，在市區內和國道旁的各大加油站，近半數已打出告示：「油已告罄。」

和各種物資一同陷入枯竭的還有通訊——手機沒信號，也無法充電。因為父親單位有發電機，一位網友跑去上網，打開QQ後，發現「所有郴州人的QQ頭像都是黑的」。

湖南郴州，入夜以後，郴州市區一片漆黑，這個城市已經連續停電停水6天。圖 / 視覺中國

靠著一台800千瓦的發電機，郴州移動公司的主營業廳保證了電力供應，開始免費為客戶充電。插線板不夠用，就有人從家裡自帶插線板過來，插線板一路擴展連接下去，營業員數了數，最多的一次竟然連接了139個。

這一天，郴州市政府採購的發電設備，有9台被分配給醫院。在此之前，全郴州只有第一人民醫院備有大功率的發電機，醫院裡擠滿了患者。據院長介紹，往年同期只有約400人住院，當時超過1300人。醫院產科有50張產床，但最多時產婦高達145人，擠滿了醫院的樓道。一位醫生在給孕婦剖腹產後，發電機突然停電，而新生兒被羊水堵住，有窒息危險，在無法使用機器的情況下，只能人工口對口吸出羊水。

整個郴州城的綠化也遭受了重創，接連幾場大雪後，滿城都是樟木味，城裡「幾乎找不到一棵完整的香樟樹」。

2008年2月6日

農曆除夕。

下午6時許，郴州電網與湖南電網主網聯絡的一根220千伏線路終於打通，郴州電網與湖南主網聯通，城區開始恢復供電。到晚上11時後，大片城區被點亮。郴州市民終於吹滅蠟燭，打開沉寂多日的電視，有網友回憶，「打開電視的那一刻，春晚正在播冰災主題的詩朗誦。」

一天後，郴州主城區重現光明。「來電來水那天我冼了個澡，冼了半小時，感覺就像肖申克裡面安迪從排污管道逃出時張開雙臂擁抱電閃雷鳴的天空……」

2月9日下午，郴州９５％以上國家電網已恢復運行，郴州城區供電逐步恢復。

2008年3月31日

郴州所有地區的供電終於得到全面恢復。距離全市開始大面積停電的1月25日，已經過去了整整67天。

2018

2018年1月9日，郴州迎來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雖然雪花只有米粒大小，但還是刷爆了郴州人的朋友圈，人們紛紛晒圖慶祝初雪的到來。

1月28日，郴州又迎來一次降雪。上一次如此頻繁的降雪正是十年前的2008年。低溫雨雪冰凍天氣似乎有所露頭，但此時的郴州，已經完善了地區內的電網體系，發電機也早已成了大小商家的必備良品。人們紛紛在社交網路上表達對這場雪的喜愛，「郴州下雪啦，還去啥雪鄉呢？只要有雪，南方度假小村比雪鄉漂亮好玩多了。」

如今，郴州城內的樟樹也已經恢復原貌，雪落在樹枝上，看上去的確很美。

十年前，一個郴州人的回家之路

「回想起2008年，第一個出現在我腦海里的畫面是火車。

當時我坐在從上海回郴州的火車上。火車開動那一刻，我是非常歡心的。因為整個候車大廳里廣播不斷播放火車停運請大家退票或者改簽的消息，但我坐的那一趟火車很順利地啟動了。火車駛出上海的時候，雪花漫天飛舞。我給我爸媽打電話說我出發了，14小時後就能到。到達江西的境內時，火車開始隔幾十分鐘就停一次，一停就是好幾個小時。在江西新余的曠野里，火車甚至停了整整24個小時。從江西境內開始，火車上的泡麵就開始限購了，必須拿著卧鋪牌才能購買，每人只能買一盒，5塊錢一盒。24小時後降低到3塊錢一盒。再之後，所有的盒裝面都是免費的。當時我們的火車經常停在荒郊野外，雪夜裡整個夜空都很明亮，我看見很多政府工作人員抱著速食麵的盒子，踏著雪一盒盒把速食麵送到火車上來。那時候大家的情緒都極其焦慮，到湖南境內之後，從車窗往外看，樹木全都從中間折斷了，樹枝都結了厚厚的冰，整個世界都被冰凍了起來，看起來非常荒涼。我們的火車還在株洲換了個蒸汽車頭，從一種很先進很現代的狀態忽然回到了很落後的狀態。當時，我就在想，所謂現代性真的好嗎？73小時後，火車終於到達郴州。我下車的第一感覺是，終於可以擺脫噩夢了，但是沒想到又跳入了一個更大的噩夢。從火車站打車回家的路上，我看見整個路上就像廢墟一樣，到處是冰到處是雪，城市只剩下黑白兩色。回到家，我媽只給坐了73個小時火車的我打了不到半桶水洗澡，家裡既沒有水，也沒有電，都沒有辦法做飯吃。從我回家到過年，我整整15天都沒洗澡。有一天，我去一個有柴油機發電的網吧上網，我就想看看新聞，剛上了十分鐘不到，我忽然扭頭髮現，吧台旁邊有個地方透出了很強的火光。我直接衝到火爐旁邊烤火。我能感覺到我的全身在接受熱量的時候是一種非常貪婪、非常迫切、久旱遇甘霖的感覺，我從來沒感覺到火對我來講有那麼重要。我一個人閉著眼睛在那坐了半個小時，從沒感覺那麼暖和過。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沒有電，沒有水，沒有娛樂，沒有外界消息的生活是多麼的痛苦，內心有多煎熬和焦慮。那時候我爸就靠喝酒取暖，成天喝得醉醺醺的，我就跟他吵架。因為我們的精神狀態都很緊張，都很焦慮，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擺脫這種狀態。期待和焦慮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特別痛苦。大年二十九那天，我媽拉著我去消防栓拎了一桶水回家，把這十幾天來積累的碗筷洗乾淨了。大年三十，我一個同學的爸媽在酒店高價訂了一個房間可以看春晚，我們好幾個朋友都去玩。剛看了一會兒春晚，我忽然發現城市的另一半忽然啪地亮了起來，接著過了幾分鐘，啪一下我們這邊全亮了，那邊又暗下去了。每一次亮起的時候，都能聽到巨大的歡呼聲，整個城市都沸騰了。通電之後，整個城市的秩序基本恢復正常。但郴州是一個林中小城，城市裡有很多樹木，那一年所有的樹木都處於一種攔腰折斷的狀態。那種破壞的景象對郴州人的心靈造成了很大的衝擊，非常痛苦的記憶。後來，每次天氣預報說要下雪，郴州人民就無比警惕。我家在那次雪災之後買了一個可以裝進一個人的大桶，只要有停水停電的跡象就開始儲水。至於蠟燭，我們家2008年儲存的還沒用完。今年郴州又下雪了。前段時間我從上海回來的時候，天氣預報說要下大雪，我膽戰心驚地，特別害怕十年後往事重現。但這次還好，有了冰災的教訓，各項基礎設施都比以前牢固，我從上海先坐飛機到長沙，再坐高鐵回郴州。早上從上海出發，我中午就能在家吃午飯。我爸去年去世了，每次下雪，我就想起他，想起我跟他在雪災的時候吵架，我們那種很焦慮的狀態。這次全國又是南方好多地方下雪，很多人都在堆雪人，但我已經不會把雪浪漫化了。對我們湘南人來講，雪不是一個給大家帶來美好回憶的事物，下雪意味著艱辛，意味著危險，意味著天寒地凍……所以雪這個東西……並不可愛。——郴州人 肖水」

2008年，這座城市也在下雪

南京

「我印象中，在南京的冬天，能稱得上暴雪的次數並不多，記憶最深刻的還是2008年，當時，長江大橋無法通車，市區也是寸步難行。我剛上高中，上著上著課學校就通知放假了，試都沒有考。我爸跑來學校接我，我站在教學樓里等他，遠遠地看到他向我走來，然後在同一個地方摔倒了三次，理智告訴我不能笑，但我真的控制不住。後來，我和我媽出門逛了一天採購年貨，結果大雪導致全城交通癱瘓，我們只好就近找了一家快捷酒店住了一晚。後來看新聞才知道，南京的那場雪有36毫米。今年，南京也下了很大的雪，和十年前很像，但我已經離開家來北方生活了，看到朋友發在朋友圈的雪景，最先進入我腦海的還是不斷摔倒的老爸，我依然覺得很好笑，但那也是我終身難忘的珍貴記憶。」

2008

數以十萬計的人流在廣州火車站這片狹窄之地上下波動，地球上最擁擠的一幕在這裡上演。

2008年1月25日

這一天，湖南郴州境內的輸電塔因冰雪倒塌，從深圳西開往湖南懷化的N582次列車因為失去電力，突然剎住，自這一刻起，湖南郴州至衡陽段，成為京廣線的阻梗區。當晚，數十輛列車被迫停在京廣線上。

據鐵道部公布的數據顯示：2008年，全國春運旅客流量將創紀錄地達到1.77億人次，大約每17個人中，就有一個要經過廣東。其中，又以京廣線車流密度最大，春運高峰期間每天往返219對——廣州，正是京廣線的起點。

「儘管事發廣州之外，但廣州卻成為矛盾最集中的地方。」廣州市政府辦公廳的一位官員說。因為京廣線的中斷，廣州火車站滯留人群如滾雪球般聚集。

2008年1月27日

因為大量車次晚點，廣州站滯留旅客超過17萬。一名前來退票的旅客先被人流擠到站前廣場，後又被擠進候車棚，最後擠了整整4個多小時才擠了出來。

當天中午，一名女子在候車棚暈倒。暈倒前，她已在候車棚等候了18個小時，期間沒有進食。而此前一天，共有16名旅客暈倒。比體力透支更難忍受的是無法解決的內急。大量旅客被車站廣場外的鐵欄攔著，「公共廁所，向前70米」的標示近在眼前，卻也遠在天邊。不少旅客只能在人群中就地解決，令車站的清潔工頭疼不已。

從這一天起至2月6日，廣東省內停止發售各次旅客列車車票，在省內任何一個集中售票點、取票點，均可全額退票不收手續費。

2008年1月30日

由於廣州站前廣場聚集人流越來越多，廣東省政府派出督導組去車站、碼頭等地勸說返回務工點、或者留在廣州過年，截止1月30日下午，廣州火車站廣場滯留人數已經降至3萬人左右。

這一天，時任國家總理溫家寶前往廣州站探望滯留旅客，表示，「請大家放心，我們一定能讓大家在春節前回到家」。當晚，鐵道部新聞發言人宣布，京廣鐵路線運輸秩序基本恢復，運輸能力已大幅提高，鐵路機構正全力運送旅客返回家園。

一天後，1月25日從廣州開往溫州的K325次列車終於到達溫州，比起計劃運行的23小時43分，這趟列車晚點整整三天三夜，是當年春運從廣州站始發的列車中晚點最嚴重的。列車到達溫州後，遍體鱗傷——56塊雙層中空的車廂玻璃被砸，餐車冰箱遭竊，桌子掀翻、爐具被毀。「一塊玻璃兩千多塊，餐車不能用，損失五十多萬。」列車長陳小雄目睹了從業幾十年來，最可怕的景象。

2008年2月2日

此前一天，受到京廣線恢復運力的消息鼓舞的打工者又開始重新湧向本已脆弱的廣州站。當天中午，廣州開始下雨，不斷有候車的人暈倒，不堪忍受寒冷和焦急的旅客與維持秩序的200多名武警發生衝突。衝突中，有武警對旅客喊話：「回家重要還是生命重要？」人群里傳來喊聲：「我死也要回家！」

2月1日，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的滯留旅客猛增至50萬人，而按照廣州火車站設計的候車能力，最多容納旅客4.3萬人。有親歷者形容當時從廣州站上車，「像經歷煉獄，死過一樣。」

2月2日，廣州警方正式公布了旅客李紅霞的死訊。在廣州番禺某鐘錶廠打工的李紅霞，家在湖北。她原本計劃乘2月1日晚8點的火車回家，到達廣州站後，她對家人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擠上火車後再給家裡打電話」。當晚9點，她被洶湧的人潮踩踏導致昏迷，成為首位在廣州火車站的人流中失去生命的旅客。

李紅霞去世後不久，湖南人李滿軍帶著女友張池爬上了火車站南邊的天橋，有人告訴他們，只要從這裡跳下去，就能上火車了。他們購買的是1月29日往岳陽的火車票，1月31日是張池的生日，李滿軍計劃在這一天向女友求婚。

李滿軍跳下天橋後，因為電擊卧倒不起，隨後衣服開始起火，火借風勢越來越烈，為撲滅李滿軍身上的火，張池也玩命跳下，導致腰椎和腳踝骨折。最終，李滿軍於2月2日凌晨5時20分因電流擊傷內臟去世。

2008年2月5日

在出現旅客身亡之後，廣東省和廣州市政府開始了第二輪的勸說工作，「廣場的高音喇叭里,電台廣播里,手機簡訊里,一種未曾有過的親善語氣不時傳遞出來,勸慰民工們留下來過年。」廣州市內157個公園在春節期間對外來工免費開放，政府還免費提供電影和娛樂活動。

有人選擇留下來，也有人選擇堅持回家。好在，隨著電力的恢復，2月5日中午12時，廣州火車站和廣州東火車站所有列車恢復運行，旅客開始按票面時間、車次、席別乘車，這標誌著自1月25日遭受大雪凍雨災害嚴重影響的京廣鐵路南段運輸秩序終於恢復正常。

一天後，崩潰了十餘天的廣州站終於在有序正常的狀態下度過了除夕夜。

2008年2月20日

在廣東省人代會的分組討論中，廣州市委宣傳部長王曉玲在提到這次雪災中廣州市的表現時，直言，「1平方米站4到5人的廣場上居然沒有發生群死群傷事件，而且持續時間之長，這在全世界範圍講都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這就是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

2018

十年前的那場冰雪災害中，廣州的最低氣溫曾到達5.1℃，也曾落下雪花，有廣州市民甚至因此生了凍瘡。同年8月，中國第一條高鐵通車，廣州也在此後的十年間成為發車量最大的高鐵車站之一。

十年後，在又一次南方普降大雪時，1月27日，廣州的最低氣溫又一次降至5℃。經過了十年時間，廣州依然是春運重鎮，在今年的春運中，廣州南站還超越上海虹橋成了發車量最大的高鐵車站，日停靠列車800列，但這一次，廣鐵僅4對北上列車停運。

十年前，一個廣州人的車站親歷

「我從19歲來到廣州火車站，現在53歲，這三十幾年來一直在廣州火車站工作，經歷了每一年的春運。但對我來說，2008年的春運始終是最特殊的。那段時間，廣州火車站總共滯留了200萬旅客，一天之內同時有50萬人聚集。最開始，人只是塞滿了候車大廳，後來晚點的列車越來越多，候車大廳都站不下了，人們站到了廣場的大棚里。再後來連大棚都擠不下了，人開始往馬路上站，最後把馬路都堵上了，車都走不了了。因為下雨，廣州又濕又冷，這樣的情況下很容易發生踩踏，我們找到一個距離火車站五六百米的交易會展館給旅客遮風避雨。我那時候在廣州火車站任黨委辦公室主任，平常的工作主要是管理黨員之類的，但是出現了這樣的緊急情況，我也加入到了疏散旅客的工作中。我穿著雨鞋，打著傘，擠到廣場外圍的每一個人群聚集區，喊著喇叭，高舉指示牌，一步一步往前擠，一點一點向里鑽，勸說旅客乘坐公交車到展館去候乘，一說就是一通宵。我總共去勸了三天，但效果也不大，很多旅客都不願意走，他們希望等一個奇蹟突然說「通啦」，他們就能馬上上車。後來，鐵道部召開緊急會議，決定在郴州等電力路線損壞的區間使用內燃機車擺渡，從廣州火車站發送的列車逐步增加。但當時人流密集度太大，我們都不敢亂放，一放就像洪水一樣一瀉千里。所以那個時候就發明了一個詞叫「切塊分流」，就像一塊豆腐一樣，切四塊再拿起來。武警一個挽著一個，一個拽著一個，結成「人鏈」，把人分開，一塊一塊地放人。直到大年三十把旅客全部送走，我才覺得鬆了一口氣。當時看到廣場沒人了，我心裡特別舒服。當時，我已經在辦公室里住了十幾天沒有回家。2008年之後，我們創立了一個叫「異地候乘」的應急措施。出現旅客滯留的時候，我們就安排旅客到距離火車站較遠的琶洲展館候乘，檢票時我們再通過地鐵專列運輸到廣州火車站。後來，高鐵車次越來越多了，廣州站的人也就沒那麼多了，像去年一天不到15萬客流量，就取消了「異地候乘」。有時候我們也會聊起2008年的春運，因為大家都很害怕。尤其是今年，南方大面積下雪，最開始的天氣的確讓人害怕，我們也做了很多應急準備，但還好最後一切正常。我覺得雪並不可怕，但如果雪導致鐵路上的秩序亂了，就算雪景再壯觀，我也寧願它不來。只有把旅客全都送走了，我才能過個好年。——廣州火車站工作人員朱海濱」

2008年，這座城市也在下雪

杭州

「今年，天氣預報說杭州要下大雪時，我還有點不太相信，後來真的下了，而且下得很大，我記憶中杭州上一次下這麼大的雪正是2008年，十年前了。那一年，杭州人真的被雪景的美震到了，西湖邊走幾步就是一個雪人，隨處可見端著相機拍照的人。那時候還沒有朋友圈，大家拍完雪景最多發上博客，要麼就是自己欣賞一下。我當時也很興奮，但後來看電視關於雪災的報道，才知道在杭州之外的地方，這場雪已經是一場災難了。報道的中間，還插播了滯留在杭州機場、車站的人，我當時就覺得，其實這場雪來的不是時候，我們不用回家，但它真的阻斷了很多人回家的路。今年杭州的這場雪，美得剛剛好，因為它再一次讓我們看到了美景，但又沒有讓一切變得那麼糟糕。」

2008

整個城市變成了一座巨大的「溜冰場」，街上多了很多拄拐的人，摔傷和骨折的人擠滿了長沙市的大小醫院。

2008年1月12日

這一天，長沙市飄落了2008年的第一場雪。這場持續了兩天的大雪使得長沙一些主要幹道、橋樑的路面結冰，彷彿刷了一層潤滑油，所有車輛都放慢了速度，這兩天內，長沙各財產險公司累計車險事故報案超過1000起，預計造成直接經濟損失將超過100萬。

4天後，長沙市的天然氣供應開始緊張，完成「油改氣」的計程車司機先後接到燃氣公司發來的簡訊，稱「必須先保證居民用氣，暫時停止向計程車供氣。」無奈之下，司機們只得重新給車加汽油。

2008年1月22日

湖南省電力公司啟動預警和應急機制。長沙市開始實行分時分片輪流供電，同時要求賓館、酒家、娛樂場所、寫字樓停開電取暖器，全市景觀照明、亮化工程和霓虹燈、廣告照明一律停止使用，路燈照明減半開啟。

與此同時，路面結冰狀況進一步加劇。路上隨處可見滑倒的行人和自行車，有網友回憶自己當時出了一趟門，摔了十跤，交通廣播里播報的全是事故信息，公交車上，司機開得「特別特別特別慢」，但全車的人都安安靜靜的，「連呼吸都很小心」。

在當時的長沙各公交車站，這一幕經常上演——公交車到站了一剎車連撞三四台，司機們都不下車，乘客上車後直接開走。

橋面最容易結冰，長沙市民小心翼翼地用腳當起了剎車 圖 / 視覺中國

一天後，湖南境內的14條高速公路全部關閉，長沙開往各地的所有班車全部停運。為了化冰防凍，長沙市每天需要在道路上撒600噸左右工業鹽，但仍收效甚微。工業用鹽告罄後，部分路段甚至開始灑食用鹽。防滑鏈則成了出現在長沙的所有機動車的必備，價格也隨之翻了3倍之多。

三天後，長沙黃花機場被迫關閉，滯留旅客6000多人。全市中小學生，包括初三、高三畢業班全部停課放假。

1月26日，長沙5大汽車站停開所有班車，未送出一名旅客。而在正常情況下，5大汽車站的客運班次有近5000個。

2008年1月28日

長沙全城陷入「漲價」狂潮。最先上漲的是蔬菜，大蒜漲至20元一斤。由於大量運送蔬菜的車被堵在高速公路上，長沙蔬菜供應量從平常的400萬公斤銳減到200萬公斤。一輛運菜車距離市內菜市場只有17公里，但這卻是無法逾越的17公里。

隨後，計程車也開始漫天要價，馬路上，一輛輛計程車亮著「空車」的燈駛過，但車內都坐滿了人。有市民表示，當時，全長沙唯一不漲價的地方只有全國統一定價的肯德基。

1月28日，長沙市召開緊急會議，決定給市內所有公交車、計程車每天200元的補貼，在此之後，如果再有車輛違規不打表，將罰款500元。

1月28日晚上，長沙韶山路長嶺公車站台，市民在站台苦苦等候回家的公車。圖 / 視覺中國

這一天，還有另一項政策出台——由於路面結冰，大量市民摔傷，長沙市勞動保障局與各定點醫院會商後決定，在上下班途中摔傷的社保參保職工，可以被認定為工傷。

一天後，長沙市政府要求影劇院、休閑娛樂場所全部停業，關閉霓虹燈。

在所有困難中，最令人備受折磨的還是寒冷。因為連降大雪、凍雨，長沙的最低氣溫一度跌至零下6℃，有網友回憶當時的長沙時，連說四個「好冷」，甚至有在長沙求學的東北學生在半夜被凍哭，想立刻退學回東北。

2008年2月4日

天氣終於好轉。長沙市內交通也從這一天起開始全面運營。當天，黃花機場所有滯留旅客終於被全部運送出港。

一天後，長沙市冰凍基本緩解，電網正在逐漸恢復。省電力公司表示，春節期間，長沙將確保不人為拉閘限電。但由於電網供電能力仍然不足，如果偶發停電，還請廣大市民給予理解。

十天後，整個長沙似乎已經擺脫了冰災的陰影，但相關政府部分仍發布通知，為了確保生活生產用電，全市景觀照明、霓虹燈等應繼續停止使用。這一禁令直至2008年3月中下旬，才逐步解除。

2018

2018年1月25日，長沙迎來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隨後，此次低溫雨雪冰凍天氣一直持續到了1月31日。

這一次，長沙市民依舊經歷了嚴寒、冰凍、出行困難，但2008年的往事並沒有重演。在今年的兩輪降雪中，受到最大影響的是習慣點外賣的食客，因為天氣原因，不少餐廳的配送費大幅上漲，最高曾達到510元。

今年下雪後的第一天，長沙媒體便開始向市民普及如何走路才不會摔傷的秘訣，因為，那項「上下班途中摔傷可以被視作工傷」的條款已經更改，今年，摔傷已不再算作工傷了。

十年前，一個長沙人的難忘一餐

「2008年，長沙下了好大的雪，路上的車特別少，很難打到車，所以大家都去擠公交。我見到過一次，司機一直喊不要上了，但人就是一直往上擠，最後公交車門都關不上了，好幾個人拽著門把手掛在車上。車胎上還掛了防滑的鐵鏈子，一路哐哐響。那時候，長沙的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化雪的工業鹽，一顆一顆地鋪在地上，踩起來嘎吱嘎吱響。我哥是路橋體系里的，他那年過年就沒回過家，一直在路上一輪又一輪地撒鹽。雖然路面撒了很多鹽，但是還是很滑。我家小區有個坡比較長，小區物業連夜鏟冰，但是鏟完又很快結冰了。每年過年我們的習俗都要去親戚家串門。那年因為路太滑，有些親戚家我們都沒去。但2008年的冰災，令我印象最深的還是一盤沒有辣椒的辣椒炒肉。當時我和同學去飯店吃飯，點了辣椒炒肉。我們問服務員能不能多放辣椒少放肉，結果對方說，因為冰災沒有辣椒了，只有肉。最後用干辣椒粉給我們炒了一盤肉出來，那是我這輩子吃過最不正宗、也最難忘的辣椒炒肉。今年長沙也下了很大的雪，很多人都說跟2008年挺像的，但現實並沒有那麼糟糕。現在的我已經在北京工作了，長沙下雪的時候，作為一個南方人，我只能期待北京也能下雪，但這個願望至今都沒有實現。——長沙人 李沁（化名）」

2008年，這座城市也在下雪

武漢

「 那年我高二，武漢的狀況其實也蠻嚴重。雪一直下，基本上沒停過，路面全部凍住，出門基本靠走。所有醫院的骨傷科爆滿，全是摔傷的，商場里的雪地靴賣斷了貨。我摔了不下五次，走路上幾百米就能看見一攤血，有時還能看見門牙。所有車輪上都有鐵鏈，室內和室外一樣冷，坐著的話隔5分鐘就要熱水泡腳。熱水管凍裂從7樓掛了一大串冰錐，我也是頭一次看見這種類似南極的冰景。

」

2008

貴州是全國最早遭遇斷電的地區。在層層堆積的覆冰的破壞下，電塔倒塌、電杆折斷、電線中斷，許多鄉鎮成了皚皚白雪中夜裡黑漆漆的孤島。

2008年1月19日

2008年1月12日起，貴州省黔東南州大部分地區連續降下凍雨和雨夾雪，出現了自1951年有氣象記錄以來遭遇低溫持續時間最長、影響範圍最廣的一次凝凍災害。

1月19日，貴州電網被迫啟動應急預案，全省進入大面積停電紅色預警狀態。兩天後，省會貴陽突然全城停水停電，儘管很快恢復，但貴州人為了水電膽戰心驚的日子也就此拉開序幕。

2008年1月25日

在此前兩天，貴州電網停止對外售電。隨後，大雪的第三次突襲給貴州帶來致命突襲。整個貴州境內，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成了遭受凝凍災害最嚴重的地區，黔東南最偏遠的黎平縣此時已經全縣停電，85%的居民用水困難，通往縣城的所有交通全部中斷，全縣大米庫存量僅剩70噸。

交通狀況差路面濕滑，讓許多返鄉農民工回家之路異常艱辛。圖 / 視覺中國

1月25日上午11時02分，黔東南自治州境內瞬間全部停電停水，全州420多萬人口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入夜後，自治州首府都勻的大街上，除了車燈，全城一片黑暗。

電力中斷造成的更大危機是通信中斷。黔東南境內絕大部分縣鄉鎮的通信全部中斷，信息無法正常傳遞，這也致使在這場波及半個中國的冰雪災害最初的報道中，黔東南以及貴州成了令人忽視的一角。

2008年1月29日

發布紅色預警十天後，這一天，貴州省宣布全省進入大面積停電狀態。黔東南全州的各類物資也在這一天全線告急。

在黔東南，市場上一般有兩種蠟燭供應，一種是居民日常照明應急的白蠟燭，一種是祭祀先人用的紅蠟燭，後者比前者的燃燒時間長，價格也更貴。此次凝凍災害期間，全州的白蠟燭供不應求，許多居民家開始使用紅蠟燭照明。在紅蠟燭也很難買到之後，黔東南雷山縣的居民發明了用摩托車發電——他們將一根連接了燈泡的導線接入摩托車的線路，摩托車一發動，燈泡便漸漸亮了，但摩托車的發電量只能供應一個15瓦的燈泡。

此時，距離雷山縣城49公里的方祥鄉的鹽巴已經全部用完，黎平縣內的三家醫院出現氧氣不足，縣醫院院長陳良平帶領管氧員和司機一起驅車200多公里到臨近的湖南懷化拉回了15瓶氧氣，讓醫院暫時度過了難關。

由於通信不暢，在外工作的大量貴州人無法聯繫到自己的家人，也無法從媒體上獲知家鄉的受災狀況，網路上出現了大量關於貴州媒體報道不力的吐槽，「關於貴州雪災的新聞，真是少之又少」。對此，貴州電視台在這一天進行了回應，稱「我台新聞中心外宣科從2008年1月19日就開始介入了對雪凝天氣的報道，報道時間最早、報道最及時、在中央電視台上片最多」。

2008年2月3日

根據氣象資料顯示，黔東南境內維持在0℃以下的低溫天氣一直持續至這一天，黎平縣境內電線的積冰厚度甚至達到45毫米。但從這一天開始，氣溫逐漸轉暖，襲擊整個貴州長達一個月的雪凝開始逐漸消融。

但也正是在這一天，黎平縣全縣有6人死於這次冰雪災害，有的是因為滑倒後嚴重摔傷，有的則是因為高空墜冰。

一天後，黔東南州內開始恢復逐步供電，都勻的路燈亮了、雷山縣房產局宿舍的燈也亮了，但黎平縣卻在當年春節已經幾乎過完的2月21日才恢復全面供電——街上柴油發電機的轟鳴聲全部消失，音響店在沉寂了一個月之後，又響起了久違的侗族大歌。

2008年3月11日

三天前，貴州省對外宣布，隨著黔東南自治州雷山縣桃江鄉掌雷村排芒寨最後一個變壓器成功合閘，貴州省「村村複電」的目標全部實現。但當時，黎平縣尚重鎮寶塘村仍沒有恢復供電，三天後的3月11日，這裡終於成了黎平縣最後一個通電的行政村。

2018

2018年1月，在這一次南方大範圍的雨雪天氣中，黔東南州大部分地區也出現了兩輪強降溫及大範圍凝凍天氣，好在強度和影響範圍都遠不及2008年。

與十年前連降大雪不同，今年的強冷空氣影響由於不具備降雪的條件，黔東南境內的天氣以凍雨為主。首府都勻的網友們紛紛上網發帖求雪：「為什麼哪哪哪都下雪了，朋友圈都下雪了，唯獨都勻不下雪，有勁嗎？趕緊來一場暴風雪吧。」

十年前，一個貴州人的回鄉所見

「從小到大，我一直覺得北方的雪比南方厲害。經歷了2008年的冰災以後，我發現最厲害的還是我老家貴州的凝凍。凝凍是天空飄著毛毛細雨，遇到一切都凝結成晶，比如地面上人走得少的地方就會凍得像玻璃一樣。一些松柏的葉子本來是細細的像針一樣，但是在凝凍的作用下，每片葉子都會像拇指一樣粗。2008年初，這樣凝凍天氣整整持續了一個月。我一直在看冰災的新聞，但在海量的新聞中卻鮮有貴州的報道——究竟怎麼了？是貴州的新聞媒體無意識？還是災害嚴重無法進入？我越來越感到疑惑。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中國青年報》上有一篇關於貴州黔東南的雷山縣缺少糧食的報道，我才知道這場雪災對我的家鄉造成的困難有多大。我給黔東南州的黨委宣傳部長耿生茂打電話，他們給我發了幾百張照片，從照片里可以看到，電塔已經倒了，空軍開始空投救災物資了，情況非常嚴重。我選擇了幾十張照片發到我的博客，希望讓大家了解貴州的災情。京廣線恢復通行以後，我坐車回到了家鄉凱里過年。過完年，我突然接到耿生茂部長的電話，他希望我能夠再寫寫黔東南的雪災和政府的抗災，介紹我去了災情非常嚴重但幾乎沒有媒體報道的黎平縣——因為凝凍災害破壞，黎平路面交通中斷，全縣停電。2月15日，我去黎平採訪的時候，路面交通還沒有恢復，路邊全是倒地的樹木和電塔，政府的車裝了防滑鏈才能通行。我到達黎平的時候是晚上，整個縣城黑漆漆一片，只有政府賓館等地方有零星的亮光，發電機突突突地響，當時黎平已經停電25天了。老百姓只能點蠟燭和燒炭。那時候炭的價格已經很貴了，平時一百斤就50塊到100塊，那時候一百斤已經賣到300塊到500塊了，很多老百姓跟我抱怨買不起炭。停電還造成了停水，黎平縣城每隔幾十米就有一個水井，當時滿大街都是人在水井裡打水。我在後來的採訪中得知，因為2008年的冰災，很多企業開發了新的移動傳輸技術。最開始移動通信基站需要使用國家電網的電，但後來2.0版本開始使用電池，3.0版本使用光能發電。現在不管貴州的雪再怎麼嚴重，至少從移動通信的角度，已經不可能再發生當年那樣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情況了。今年貴州的凝凍也比較嚴重，但是沒有再出現大面積的電網坍塌，因為從2008年之後，電纜除冰技術開始在貴州、湖南應用，當年，沒有這項技術時，很多電纜積累的冰甚至比大腿還粗。我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有人推動貴州的凝凍雪景開發。因為貴州的凝凍天氣和世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只要下過雪樹上就會結冰，比吉林的霧凇更美。現在想想，2008年冰災的狀況的確很慘，但比困境更重要的是改變，災難的發生也推動了技術進步，有改變終究是一件好事。

——貴州籍媒體人 黎光壽

」

2008年，這座城市也在下雪

上海

「十年前，我還是個剛走出校門的文藝女青年。難得看到上海下那麼大的雪，高興得不得了，站在窗邊感慨了好一陣兒，什麼白色啊，純凈啊之類的，還拿著剛買的數碼相機去了趟豫園，拍了好多照片。今年，上海也下了很大的雪，專家說是2008年以來最大的，但我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欣賞雪景了。雪最大的那天晚上，我加完班回家，路過思南路，的確覺得下雪的上海挺美，但這個念頭只在腦袋中停留了幾秒，隨後想到的就是，孩子會不會凍感冒，之後有個重大會議，來參加會議的人會不會飛機延誤，以及，明天上班得早一點出門……十年間，上海的兩場大雪，最讓我感慨的是，時間和生活真的是可以讓一個人改變太多。」

大雪中的例外

北京

2008

這一年的北京，度過了一個寒冬，但作為一座北方城市，卻沒有等來一場真正的大雪。

據北京南郊觀象台公布的數據顯示，北京一月中旬的平均氣溫是零下4℃，2008年1月中旬開始，北京的平均氣溫一直處於歷史平均水平以下，1月15日早晨氣溫甚至降至零下9.9℃。

2008年1月17日，北京終於迎來了當年的首場降雪。但由於雪勢實在太小，大多媒體在報道這場雪時，使用的形容詞大多是「羞答答」、「扭扭捏捏」……最終，北京大部分城區的降雪量不足一毫米，雪量最大的是海淀區，為1.6毫米。

三天後，北京似乎迎來了第二場雪，但這場更為隱形的雪僅下了0.4毫米，在朝陽、懷柔、通州等地，甚至沒有雪花的蹤跡。

那一年春運，除了受京廣線中斷的影響，部分開往廣州的列車晚點，北京各大車站均未出現旅客滯留。2008年1月28日，北京西站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啟動春運最低級別的預警———黃色預警。

2018

十年後，大雪再一次下在了南方，而北京卻和十年前一樣，度過了一個死活不下雪的寒冬。

這個冬天，1月中有多日氣溫達到零下10℃以下，但降雪遲遲不來。天氣預報和部分市民稱，「1月21日，北京迎來今冬初雪。」但對於絕大多數北京市民而言，他們並沒有在真實生活中看到這場雪，這只是一場下在朋友圈的雪。

北京市民紛紛在社交網路上求雪，有媒體報道稱，北京連續無有效降水日數已超過100天。對此，北京市氣象局表示了抗議，據理力爭此說法並不屬實——北京初雪時，全市平均降雪量0.1毫米，但就是這0.1毫米，也足以中斷北京連續無有效降水的記錄。

2018年，下在北京的那場0.1毫米的雪 圖 / 視覺中國

特別加映——杜登勇的十年

2008年1月27日，為了尋找因冰災封路、被困在湖南株洲境內的女友，在深圳打工的湖南青年杜登勇決定連夜步行，從韶關前往400多公里外的株洲。從當晚10點開始，他徒步200多公里，歷時三天三夜，從韶關走到了郴州，此事被媒體報道後，杜登勇成了好男人的代表，網友們紛紛大呼「嫁人就嫁杜登勇！」

「我當時是在深圳打工，回家比女朋友晚一點。她是坐的大巴車，當時我在做搬運工，很忙，也沒有送她上車。我手機放在辦公室里，沒接到她電話。她跟她姑姑打了個電話說被堵在路上，還生病了，她姑姑就跑過來跟我說了。我給她打電話，但打不通，我很著急，兩天都聯繫不上。然後我連工資都沒結，就決定去找她。我從深圳坐大巴車到廣州，再從廣州坐車到韶關。到了韶關高速公路就堵住了，我問一個老鄉說差不多還有四五天才能通。我一急就想要不就走過去。我那個照片裡面你也看到了，我就是挎著個包，身上全都是冰塊，頭上也是。但我當時身上沒什麼感覺，就是心裡很著急，沒想別的，就想快點找到她。當時三天三夜都沒睡覺，晚上我也不休息啊。開始身上背著麵包和餅乾，但後來摔了一跤把餅乾都摔爛了，就扔了，再後來就吃了一碗麵條，喝了點水。到了郴州以後，一個老鄉給我打電話說我女朋友到家了。我當時就感覺心裡輕鬆多了。我自己是臘月28的中午才到家，當天晚上，我叫了一輛小麵包車去了她家。見到她，我心裡非常激動，但她沒說什麼，我最後也沒說什麼，司機要回來，我也就跟著他回來了。因為記者報道，很多人都知道了我，村裡人說你成名人了，但我還好，沒什麼特別的感受。後來我還去北京參加《魯豫有約》，當時見到那些人，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快，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整個人都很混亂很緊張。從北京回到深圳的廠里後，廠領導還請我吃了頓飯，說我是個名人，而且做事也認真。我那時候做事都是懵懵懂懂的感覺，好在過幾天就好了。我們2008年底結了婚，後來有了孩子，她就跟我一起去了深圳。那段日子過得蠻好，白天上班，晚上回家買菜做飯，陪陪孩子，踏踏實實的。但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過著過著就散了。2015年，我回長沙做事，她打電話給我，說要離婚，我問為什麼，她就把電話掛了。去年，她又提離婚，還去了法院，法官問為什麼，她說兩個人合不來。回看這些年想我都不敢想，好害怕，就覺得當時走路真的好辛苦。我當時決定走路去找她的時候，我們才認識3個月，那個時候就是感覺兩個人很合得來，她比我小几歲，當時我什麼都陪著她。這件事在外人看來是很了不起，但是其實在她，還有她的家人，還有在我看來都不是一個很大的事情。離婚這件事讓我很傷心，特別難過的時候，我真的會後悔，覺得不值得。當初走那麼遠的路，得到的也許是一家人的幸福，但現在也沒有了，現在如果再選一次，我不想走了。我兒子現在9歲，我們兩父子在家過得也挺好。現在對於我來說，不會再有不實際的想法，因為面對的都是實際的生活，給去世的妹妹的孩子搞戶口，照顧父母，再把家裡漏雨的瓦房搞一下，兒子上學，吃的穿的用的，也都不能太差。至於十年前那徒步走的三天三夜，我真的很少再想起了，這件事都過去了。現在，把生活搞好了，才是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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