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台灣，人情溫暖，登山故事館

高雄不是一個很大的城市。

基礎設施大多數是三十年前建設的，雖然整潔但是老舊。我們呆的幾天里冷鋒過境，斷斷續續的雨以及盤桓不去的陰雲——於是這港口城市給我們留下的印象，就只是夜市的小吃和愛河上的呼嘯的風。

好在台灣的山很多，從城市開車二十分鐘，就能到壽山。地質運動讓壽山形成了非常複雜的地貌，很適合初學者練習攀岩和探洞。而從高雄向屏東出發，開車兩個小時，就到了台灣最南端的高峰北大武山。

我們一幫沒有登山經驗的大人孩子，就按照這樣的行程呆了好幾天——在壽山學習攀岩和繩降，然後出發去北大武山，住民宿，練習徒步，試著露營。

手機信號消失的時候，文明使者比如郵件、頭條、微博和微信都退散。煩惱在手機屏幕左上角的「中華電信」四個字不見的那一刻神奇地消失了，居然連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剩下來的是步履沉重，濕滑陡峭的山路一步一滑，灌了鉛一般沉重的雙腿，和幾乎酸痛到握不住登山杖的兩隻手，完全不聽使喚。

沉默。

剩下的聲音來自於兩個教練。他們都是台灣山地部隊退伍的老兵，跑前跑後，用帶閩南口音的國語不停地喊：「

每前進一步都是勝利啊，加油。

我開始明白為什麼有人會對滑雪和登山這樣的運動上癮了。

就像教練說的那樣：

每一次抬腳和落地，都是確定性的進展，都在向最終登頂的目標前進，身後的路越來越長，前方的路越來越短。

每前進一步，山都在給你反饋——你離峰頂又近了半米。

而被山隔絕了信號的外部世界，絕大部分的事情就沒有這麼黑白分明。昨天熬夜到凌晨趕出來的報告，會招來讚賞還是痛斥？曾經獲得的榮譽，到底是包袱還是財富？潮流變幻莫測，選擇的專業未來還有沒有前途？

山不會這樣。

前面還有很長的路，也許天氣會發生變化，也許道路會塌方，也許我們準備的物資會不夠——

但是峰頂永遠安靜等待，而你走過的路也永遠都算數。

這種篤定和踏實，真讓人上癮。

登山的人們之間，關係也更親近。

山下民宿「登山故事館」的老闆叫做「山羊」，是台灣第一代登山者，也是這個島嶼上第一批珠峰

（在台灣叫做「聖母峰」）

登山者之間不需要什麼職稱評定，你去過那裡，到了哪個高度，是自己上去還是別人幫忙的，下來時候的狀況，都清清楚楚——

高手自然就如錐處囊中，不會被埋沒。

這種一目了然的高下之分，讓這個本來就單純的人群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加清澈。

再加上圈子很小，互相之間都認識，而山友之間的那種「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的關係，又進一步加強和凝固了這些關聯——沒有一個明智的職業登山家會為了短期的利益犧牲自己的名聲，因為這種名聲雖不至於性命攸關，至少和自己的前途大有關聯。

所以喜歡登山的人，總和其他的登山者在一起，哪怕出了山也是如此。

我們畢竟都是新手，再加上有老人孩子，最終沒有登頂。

在下山的路上，教練跟我說他前幾天去四川爬四姑娘山，下午之前天氣突變，他們也是被迫下撤了。我問他會不會有一些不甘心——準備了好幾個月，最終沒有登頂。

「登山者不是去征服山的，而是期待自然能夠給出一點機會，讓我們去山頂體驗一下。如果這個機會消失了，就要主動地下撤。凡是無視危險堅持要爬的，都會付出代價——我親眼見過兩個人，一個失去了手指，另一個失去了生命。」

也許，登山者從來不相信自己能征服某座山，他們不過是一群隱士，

一群在滾滾紅塵中想要找到對事情的確定感，對人的安全感，以及自己不斷進步的成就感的隱士罷了。

叔

說

：

在帳篷里，兒子昏昏欲睡，讓我給他念首詩。

「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涼生枕簟淚痕滋，起解羅衣，聊問夜何其。

翠貼蓮蓬小，金銷藕葉稀。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

版式編輯/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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