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神，我肯定那不是鬼

「天眼」的話題，現在已沒什麼稀罕，但真正有天眼的還是比較稀罕。我們家那邊的農村人都說，「娃娃有陰眼」，「陰」是與肉眼相對的意思，是能看到神鬼等一般人看不到的眾生。

我在不懂事但已經能記事的年齡，就有這樣的「陰眼」，看到過大人看不到的情景，長大後判斷，應該不是鬼，而是神，但也不敢肯定，因是我親身經歷，親眼所見，與傳說故事不同，說出來，有見識的人判斷吧。

時間大約是1950年左右，我四五歲吧，說不準，還不懂事，但記憶已經很清楚了。

是有一天早晨，天剛有點朦亮，父親、母親開始起床，他們要下地幹活，起得早，我是孩子，本來還要睡的，不知怎麼那天醒來了。醒來我也就那麼躺著，並沒有跟父母親一起起來，因為起來也是閑著，不需要去上什麼班。這時，我看到，我的腳下靠牆跟處站著個人，看樣子是個大人，但身材卻只有個四五歲的孩子高，站那裡也就比我母親坐著高一點點。

我是農村孩子，只見過農民的裝束，而他是我從沒見過的打扮。長大後從記憶中回想，是個頂盔貫甲的武將模樣（我們村的廟那時沒有塑像，我也還沒見過類似的畫像）。頭盔上還有個尖兒。手裡提著根槍（矛），槍尖朝著前下方。雖然很陌生，但我並沒有害怕，因為有父母親在。然而父母親似乎並沒有看到那個人，母親坐著穿衣服的地方緊挨著他，槍尖兒眼看就刺上母親了，她卻一點都不提防。我怕母親受傷，就提醒她：「媽，小心尖尖。」我那時還不知道那矛應該叫「槍」，只是見有個尖兒，就說「小心尖尖」。母親莫名其妙，問「啥尖尖？」我就用手指給她看，說：「就你跟前那個人手裡拿的尖尖。」母親順著我的手往那裡看，卻什麼都沒有看到，說：「這個娃娃胡說的啥！」父親也愣住了，問我：「哪達有人？」我又指給父親看，父親也看不見，同時喝我「不要胡說！」但我聽出來，父親、母親都有點納悶還有點惶恐了。

晚上，家裡大人聚一起一遍又一遍地考問我，卻都弄不清是怎麼回事，最後做出決定，嚴重地警告我，再不敢給人說。我嘴上答應著，見大人們神色那麼肅然，心裡很有些害怕，彷彿犯了什麼錯誤。

再後來，奶奶請教了莊裡一個常講迷信的人，那人又詳細問了我，才得出結論，說：「是好事，那是個神。」判斷是「神」的理由是：第一，他是在黎明時出現，而鬼一般在下午出現，只能活動到半夜，雞一叫，鬼就都回墳地了，絕不可能到黎明；第二，從服裝打扮上看，鬼穿的都是下葬時的常人衣服，不會有鎧甲，因為下葬時墳里是不允許有鐵器的，有鐵器據說容易犯喪（成了害人的厲鬼），更不應有長矛，鬼要拿了長矛，連法師都難降服了；第三，鬼是怕人的，只要人出現，鬼就得躲著，雖然人看不見鬼，鬼卻能看見人，我看見的那位不怕人不躲人，說明他不是鬼。他還感嘆，說「家裡有守護神的人家好。」還說「娃娃有陰眼，能看見神鬼，大人看不見。」

從那時，我腦子裡才有了「神」的概念。以後大了，我還常常想，要再能看見，我一定看得更仔細些。大約四五年後，又看到過一次，卻不是這次的樣子，經議論，似乎已經不屬於神了。「神」的印象，便只在記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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