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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碗泡麵香味,是每個人的歸鄉之路

這裡有每個人真實的描述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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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太多人

 有太多人

高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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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火星仔」之前和我在東莞深圳打工時說的話,他說:誰要過年回家只揣不到一萬元的錢,那人就是一個盧瑟(loser)。

那時,我表示不能更贊同。

最起碼支付寶或微信錢包里應該有五位數。回家見親戚叫你,發個紅包也手腳痛快。

的確,在我和火星仔老家的那小鎮小村,面子遠比你賺多少錢,得了什麼重病來的更重要。

火星仔經常叼根香煙,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但說起道理來比我看的雞湯書更帶勁。

他常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不愛泡麵燒烤的富豪就是假正經;多個朋友多條路;久負大恩必成仇等等。

我信他,26歲的我們把銷售工作給辭了,每月600元租在深圳城中村,半夜總有男女縱情聲從隔斷旁傳來。而白天則泡在深圳某個培訓機構里學編程。

火星仔和我付了一萬多元的學費,他信誓旦旦地向我打包票,以後工作的月工資肯定比這一萬多的學費多。

大半年後,略懂皮毛的我們分別在兩個初創公司里找了軟體測試的工作。起步工資就和之前的銷售平起平坐。

這挺讓我意外,我原以為編程這種事起碼是本科專業的人才能幹。只是沒想到在這幾年風口當下,it基礎人才缺口量大,只要你懂點編程就把你招進來。

這東西,後天的實際經驗更為重要。假如你懂it,又懂管理,那對方更是求之不得。

而且要求海歸,各種履歷光彩無比的崗位也就這麼點鳳毛麟角,這些讓給那些名校畢業和海歸的。而我和火星仔只對那剩下的普通螺絲釘崗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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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互聯網的螺絲釘崗位,對於我和火星仔來說最合適不過。

有時看著那些四年本科,甚至不知名大學碩士畢業生拿著比我們更低的工資做著市場或行政工作。是唏噓也好,是慶幸也罷。

總之當一隻腳踏入it,即便是996工作制,也好過那朝不保夕的所謂傳統行業。

我來上海前跳槽過三次,兩年一次,每次都很幸運地提升不少工資。對於我這種畢業於廣州某個不知名的大專院校的畢業生來說,已是天大的幸運。

我不知是該感謝這個神奇的年代,還是該感謝火星仔。但無論如何,總覺得火星仔他活的比我更明白。

廣州海心沙夜景

今年我原本不打算回家過年,理由很簡單,除了錢還是錢。

說句實話,跳槽到上海後的工作並不複雜,也都在自己可控範圍里,雖然要學習新的框架語言,但這幾年的工作不是白乾的,都有底子。

不過,上海的互聯網氛圍並不好,相比北京和深圳沒什麼太大優勢可言,要項目沒項目,要人才缺人才,也沒個打的響的品牌。

除了攜程和盛大等,再無其他;剩下都是些外包小公司做做軟體和erp之類的。

除了金融之外,大部分的互聯網人才都流失到北京和深圳,可就因為這樣物以稀為貴。

比起公司里那些結婚生子的it工程師來說,我的壓力輕了不少。何況對於上海來說正因為自己的互聯網短板,所以更願意吸引這類人才。

進入it行業後我倒也存了不少錢。不過也錯過了深圳和上海的樓市風口,更感覺沒什麼地方能讓錢增值。

就在上個月,微信群里還有人痛斥錢寶網。說自己幾年存下的錢都打了水漂,本金根本取不出。

我也有不敢對別人說的事。我自己把之前大部分的錢投入股市,除了A股就是創業板。前幾天的連連下挫,幾年打拚下來的錢一併獻給了那些創業板出逃的大股東。

好在這是股票,不像期貨那樣會平倉,不拋掉就在某種意義上沒有虧本。

我對火星仔說今年不太想回去,年終獎也要4月份才發,上個月的工資還了信用卡後儲蓄卡只剩5千。用支付寶向房東付了4個月的房租後,餘額寶帳上資產也就剩幾百元。

剩下的錢不是套在股市裡,就在長達一年期之久的銀行理財產品中。

火星仔說,缺錢就找他要,什麼時候還沒關係,說我又不是沒工作,不會逃這點錢。

過年了,家還是要回,錢少錢多無所謂。我倒是頭一次聽火星仔這樣說。

作者張大漁提供的列車照片

我和火星仔有個毛病,可能窮人家的小孩都會有。不管日後賺了多少錢,幼年經歷過的都會影響自己。

有事沒事,火星仔開車去超市採購都會捎上好幾碗泡麵。新口味的都會嘗嘗,但最喜歡的還是大學時吃的雪菜肉絲味的泡麵。

只是這種泡麵應該早已銷聲匿跡。

大學時,廣州這還賣這種面。為了省錢我和火星仔每次都買四大包,每包有5袋。

我們再去超市買雞蛋和麻辣蘿蔔絲及海帶絲,如果想要加餐就在校後門浙江人開攤位上買上5元的豬頭肉。

這樣算下來遠比在學校食堂便宜,省下的錢也不知幹嗎,但我和他都知道父母為了他們讀書花了不少錢。

我在外面買了熱水瓶專用的加熱棒,瓶子里灌滿水再把生雞蛋放進去,燒開後拔掉電源,悶上幾分鐘就可以倒出來。

每到中午休息,宿舍里飄滿香濃的味道。火星仔每次都捨不得浪費,油料調味包擠的很仔細,實在擠不掉還用舌頭舔幾下。

有個缺口的大陶瓷碗里放入兩個熟雞蛋,半包海帶絲和蘿蔔絲,再放上切片的豬頭肉片,倒上開水等上5分鐘。

這種味道,至今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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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郴州到廣州不遠,很近。但坐K字頭的列車也要6小時左右。

每次回家,我和火星仔會買上好幾盒不同口味的速食麵。兩大品牌的不同口味都會買上一盒,最好是促銷買一送一的那種最實惠。

我們再用一個盒子裝榨菜蘿蔔絲和燙熟的雞蛋當作澆頭。沒有座位時就靠在硬座底邊,從書包里拿出一本線性代數書蓋住杯口。

坐火車很有意思,不僅能見到各式各樣的人,你還能聽到不同人的故事和經歷。真真假假無所謂,聽著鬧挺開心就好。

什麼有人在廣州開黑車賺大發了,在廣州小北和黑人干過一架,更神的有人還說給省領導開過車。當然我們都當聽著樂樂,否則火車又擠又悶太過無聊。

羅花花是我和火星仔第一次也是唯一一個在火車上認識的人,她是長沙人,和我們坐同一車次的火車。

一開始,她就被我們的花式泡麵吸引,火星仔那會兒還特地給她做了一碗,饞死身邊的乘客。

有人說泡麵再怎麼弄也是泡麵,是窮人吃的東西。但花花不覺得,認識後她還來我和火星仔租處幫忙換著花樣燒泡麵。

甚至後來還專門開了一個關於泡麵美食的訂閱號。一開始發的很多,後來發的越來越少。

再後來從火星仔那得知,花花在我們去上海後就回長沙相親。

女孩子,又不像我們,總要在某個城市結婚生子。一直那麼漂,不是個頭。

廣州城中村

上月底,火星仔提議想見個面。我印象里,來到上海這2年中我和他見面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只知道他和我來到上海就沒從事it業,在一個福建人的公司里做起了金融衍生品,偶爾做做石油期貨,搞搞p2p。

這些東西我不是很懂,他這次和我碰頭聊起他的工作時,輕描淡寫地說,都是錢生錢的玩意兒,資本家的數字遊戲。

他硬要請客,我也沒好意思拒絕。火星仔換了輛奧迪開,住在古北附近,看似小日子過得很滋潤。

他提議載我回郴州,先到長沙停留一夜,說是他前年在長沙買了套新房,還能和羅花花聚聚,認識那麼久,來到上海就再也沒了聯絡。

那天晚上,我和火星仔去了他家附近的家樂福買點年貨。路過泡麵區的時候,他和我都停了下來,他下意識地拿了兩大包速食麵。

我笑著問他,還喜歡吃泡麵。

他點點頭說:改不掉,加班時吃,平常也不搞以前的那種花樣。

又說,家裡就他一個人,也懶得燒。

那晚我們沒在外面吃,回到他的租處,三室一廳的房子就他一個人住。一個人住還真有點大,他說也想網上招其他人,就一直沒空。

我幫他洗乾淨油膩不堪的高溫玻璃鍋。點上火燒水,就像在廣州時那樣,拆開一包濃湯著稱的速食麵。

沸騰的玻璃鍋里,放入切片午餐肉,廣式香腸片,些許紫菜和海帶,還有切丁的油炸素雞和五花肉片。隨著麵條一起翻滾,即便不放調味料也能聞到那熟悉的味道。

將這些撈起倒入早已放調味料的陶瓷碗里,沖入燒開的水,稍許攪拌後香味四溢在客廳。

火星仔瞅著著急的眼神說,你要是女的早娶了。吃了幾口後,放下筷子看著我:現在很少能遇到像羅花花那樣喜歡吃這種自製泡煮麵的女人了。

我說,這都是不健康的食物,也少吃。他沒抬頭,自言自語道:多放點蔬菜不就好了,反正沒多少人喜歡。

從後面的聊天中得知,這幾年他收入高了,遇到的人也各不同,女人們靠近,男人們求事。

他突然問我:你怎麼從沒求我辦過事。像是疑惑,更像質問。彷彿在問,如果我求他辦事,也許朋友的關係不會在這幾年變得這麼淡。

我想,如果是真朋友,不遇到難事又怎麼好意思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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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羅花花和火星仔的故事,就像萬千普通愛情故事中的一個最普通的章節兩個人在廣州和深圳相遇,因為相同的境遇而在一起。

我記得那年火星仔沒什麼錢,我也是。羅花花要回長沙過年,坐上了Z字頭的直達列車。

火星仔直接拎來一大包各式各樣他覺得最好吃的泡麵盒。他硬塞給羅花花。

對於他來說,沒有物質的愛情就像深秋的枯葉在風中搖曳。

冬天終將到來,而枯葉也必定飄落入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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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吃光了我燒的泡煮麵,又開了一瓶香檳,幾杯之後些許醉意地和我講了不少他來上海後的事。

總覺得這些經歷恍如隔世,像一幕幕不真實的電影。

現在他有了錢,在長沙和廣州也都分別買了房,開上了奧迪,有了不少同行的高端人士,出入高檔會所。

我沒插話,他一直在那裡講述。彷彿這幾年他從沒有過可以傾訴的人,不停地說著他遇到的人和事。

他有點大舌頭地說著那些新加微信的美女,常暗示送她們去國外旅遊,暗示他帶她們去古北或外灘吃一頓高級晚宴。

那些美女喜歡沉浸在金茂大廈高層雞尾酒會裡的互相問候,喜歡超高檔轎車的座駕,更愛聽男人們在國外和名人交流的經歷。

她們笑著,她們扭捏著柔軟的身段,粉撲的香味和微塵墜落在瓶口。在夜色里卻顯得如此慘白。

火星仔越說越激動,我像哄小孩一樣。我知道他醉了,卸下防備的他依舊像當年廣州畢業後的那個男孩。

生怕他嘔吐物堵住喉嚨,我沒回去直接睡在他家客廳的沙發上。臨近春節,公司里也不是很忙,回了幾封郵件後我定好鬧鐘睡去。

上海古北家樂福

第二天早,我身上蓋著一條厚實的毛毯。火星仔竟起的很早,洗漱後送我去公司。

我和他也約好除夕前2天由他開車到長沙再轉郴州。在去公司的路上,他已判若兩人,接聽電話時條理清晰,和昨晚那人完全不同。

他面對車前方頭也不轉地突然說,像似自言自語:羅花花離婚了,還得了卵巢癌,有一年多,我上周才知道。

車裡的空氣漸漸凝固,彷彿能聽到沉重的呼吸聲;前方的延安路高架又開始進入了慢行時段。車子安靜地排著隊緩緩前行。

他又說:你和羅花花做的速食麵最好吃,用心做這東西的人都不壞。他緊緊地抓住方向盤輕聲說:可好人都死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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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除夕之前,火星仔期待著說他要和我和羅花花一起在長沙新家吃火鍋,大家不許提不開心的事。

我突然彷彿聞到了家鄉那曾香氣撲鼻的雪菜泡麵;還有那伴隨我們大學青春的紅燒牛肉麵和豬頭肉片。

如果味道有記憶的話,每一個伴隨我們年少的泡麵都將消散;就像回憶,就像深圳和廣州,和每一個搭載我們回鄉的綠皮火車。

火星仔問我,你說雪菜泡麵在老家還有嗎?

我點點頭。

他說,真懷念那個味道啊,過了這麼多年還忘不掉。

他說著說著,眼睛凝視著前方,仿若面前是一條灘涂,一條開往過去簡單淳樸的小路。

你知道這些早已回不去,就像記憶、歲月;還有那眼角的皺紋以及我們漸白的頭髮。

而那碗泡麵,飄散在過去和如今綠皮k字頭車廂內的香氣,也許有人會忘記,但我會記得,火星仔和羅花花也都會永遠記得。因為,它曾見證了我們每個人的歸鄉之路。

END

由衷感謝素材提供/張大漁

作者/張大漁 聯合作者/northernwood

文字編輯/northernwood

部分姓名作化名處理請勿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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