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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思中東亂局 求索發展出路

作者:田文林(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副研究員)

1月20日,土耳其對阿夫林地區發起代號為「橄欖枝」的軍事行動,打擊敘利亞庫爾德武裝「人民保護部隊」(被土政府列為恐怖組織的庫爾德工人黨在敘分支)。這場規模不斷擴大、傷亡不斷增加的軍事行動,讓本已複雜的中東局勢更顯混亂。

中東是世界上戰爭頻率最高的地區,冷戰期間曾先後爆發過5次中東戰爭,此外還有持續8年之久的兩伊戰爭。冷戰結束後,中東仍然是戰爭頻率最高的地區,尤其2011年中東劇變後,中東原本脆弱的政治格局被打破,各種次生性矛盾相繼迸發,由此導致中東衝突與戰爭層出不窮,併產生多重負面影響。中東要想走上和平與發展道路,必須加強內部團結,將發展作為第一要務,堅定反對霸權主義。中國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和「一帶一路」倡議,為中東從衰敗走向復興提供了新出路。

在敘利亞阿勒頗,一位老人坐在屋頂望著已成廢墟的老市場。戰爭讓繁榮的老市場化成殘垣斷壁。新華社發

透視四種類型戰爭

當前,有四種類型的戰爭正深刻影響中東地區格局。

第一,教派衝突導致的「代理人戰爭」——敘利亞內戰。中東是伊斯蘭世界核心地帶,遜尼派與什葉派之間的教派矛盾一直時隱時現。2011年中東劇變以來,中東主權國家意識淡化,部族教派等原生性矛盾凸顯。尤其沙特與伊朗地區影響力凸顯,使中東教派矛盾空前加劇。敘利亞內戰就是典型的帶有教派色彩的「代理人戰爭」。敘利亞教派構成複雜,有人說,共有47個種族和教派。2011年敘利亞危機爆發後,該國教派矛盾公開化、白熱化:什葉派背景的巴沙爾政府得到伊朗、黎巴嫩真主黨等什葉派力量力挺;敘利亞反對派則得到沙特、土耳其等遜尼派國家支持。由此使敘利亞危機日趨演變為持續數年的血腥內戰。截至去年底,在敘利亞肆虐的「伊斯蘭國」被完全擊潰,持續數年的敘利亞內戰首次出現明顯降溫態勢。不過,因外部勢力競相插手,且各方立場和訴求各異,敘利亞危機看似緩解,實則新一輪博弈才剛剛開始。

第二,爭奪地區領導權的葉門戰爭。中東地區國家林立,沒有哪個國家具有絕對支配權,因此各國爭奪地區主導權的博弈十分激烈。沙特是世界最大產油國,同時是「兩大聖寺監護者」,加之有沙美特殊關係做後盾,沙特在中東的地位一直是舉足輕重。2011年中東劇變後,沙特憑藉「福利換穩定」,成功躲過政權更替潮,並取代埃及成為阿拉伯世界新的「領頭羊」。沙特將「遏制伊朗」及什葉派陣營擴張作為核心目標。葉門戰爭就是這種背景下的產物。2011年葉門薩利赫總統下台後,因新總統哈迪控局能力有限,原來盤踞在葉門北部的胡塞武裝乘機南下,2015年年初佔領首都薩那,此後繼續向南。沙特將什葉派背景的胡塞武裝擴張,視同伊朗勢力擴張。2015年3月26日,沙特直接出兵葉門,軍事打擊胡塞武裝。截至去年年底,葉門戰事仍是膠著狀態。胡塞武裝頻頻越境襲擊沙特的村莊和城市,還多次向沙特首都利雅得發射導彈,令沙特朝野震驚。目前葉門戰場仍在拉鋸,前景充滿變數。

在伊朗德黑蘭,工人在中伊合資的德黑蘭軌道車輛製造公司下屬軌道車輛組裝廠內組裝車輛。德黑蘭5條地鐵線全部由中國公司承建。新華社發

第三,恐怖主義導致的反恐戰爭。中東是極端恐怖勢力高發地帶。尤其是2011年中東劇變後,中東國家轉型不暢,安全真空增大,為恐怖活動滋生蔓延提供了豐厚土壤。「基地」組織原本已經元氣大傷,但借這場地區危機漸漸東山再起。2014年6月異軍突起的極端組織「伊斯蘭國」還謀求封疆裂土,建立「哈里發國」,成為中東極端恐怖勢力的新領頭羊。中東極端恐怖勢力肆虐,尤其是「伊斯蘭國」興起,使恐怖與反恐矛盾成為中東主要矛盾。美國、俄羅斯、沙特分別牽頭組建了自己為首的國際反恐聯盟,對「伊斯蘭國」進行了全面圍剿,「伊斯蘭國」在伊拉克和敘利亞均遭受重挫。去年11月21日,伊朗與伊拉克同時宣布,「伊斯蘭國」已經被剿滅,中東反恐取得重大勝利。然而正面戰場的勝利,並不意味著極端恐怖主義勢力已經根除,中東國家仍面臨恐怖威脅,反恐戰爭短期不會停歇。

第四,庫爾德分離運動引發的反分裂戰爭。庫爾德人是人口次於阿拉伯人、土耳其人和波斯人的中東第四大民族,但始終沒有自己的民族國家,因此一直謀求民族獨立,但苦於主客觀條件不成熟,始終難以形成氣候。2011年中東地緣格局根基動搖,庫爾德人獨立迎來百年不遇「良機」。在敘利亞,庫爾德人乘政府軍收縮,實行高度自治,並建立了「人民保護部隊」(YPG),借打擊「伊斯蘭國」不斷發展壯大。據報道,「人民保護部隊」約有4~5萬人(一說1~2萬人),得到美國全力支持,儼然成為一方諸侯。在伊拉克,庫區政府早已高度自治,擁有自己的政府、議會和軍隊。「伊斯蘭國」興起後,伊拉克庫爾德人乘機擴大地盤,庫區政府控制區擴大40%,庫區武裝從10萬人增至40萬人,庫爾德獨立運動增強。去年9月25日,伊拉克庫區政府強行舉行獨立公投,並以92%的高票獲得通過。庫爾德武裝不斷壯大,及伊拉克庫區獨立公投,令兩伊、敘利亞及土耳其四個「利益相關方」高度緊張。伊拉克政府一再強調公投違法,並直接出兵佔領了基爾庫克等庫區政府控制區,使公投無疾而終。在地區國家中,土耳其反應最強烈,為防止引發連鎖效應,土在公投前舉行軍演,還威脅要阻斷庫爾德人對外輸送原油路徑,以阻遏其獨立勢頭;在敘利亞,土更是將政策重點從「巴沙爾下台」轉向遏制庫爾德武裝壯大。1月20日的「橄欖枝行動」越境空襲敘境內153個庫爾德武裝目標,甚至轟炸了美國為庫爾德運輸物資的明尼格機場,隨後向該地區庫爾德武裝發動地面進攻。從長遠看,庫爾德獨立就像定時炸彈一樣隨時可能爆炸,這意味著反分裂戰爭也將繼續。

在埃及布海拉省的一家水果包裝廠內,工人在分裝鮮橙。2017年,埃及成為中國進口鮮橙第三大來源地。新華社發

溯源三大傳統矛盾

從表層看,當前中東戰亂不斷的主要原因有三點:一是由伊斯蘭極端主義引發的極端恐怖主義;二是遜尼派與什葉派分野造成的教派衝突;三是由民族混居與跨界民族造成的民族分離運動。不過,從深層看導致中東戰亂不斷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方面。

首先,地緣版圖碎片化導致中東國家內耗不止。中東地緣版圖是西方殖民統治者人為製造的結果。一戰爆發後,因奧斯曼帝國站到德國、奧匈帝國一邊參戰,因此英國矢志將奧斯曼帝國肢解。1915—1916年期間,英國官員與阿拉伯領導人海珊達成秘密協議:阿拉伯人發動反對奧斯曼帝國的起義,英國則答應戰後幫助阿拉伯人建立一個統一的民族國家。但英國很快背信棄義,與法國秘密達成《賽克斯—皮科特協定》,秘密瓜分了阿拉伯世界。戰後,英法正是依據上述秘密協定,以「委任統治」方式肢解中東地緣版圖。阿拉伯民族原本有潛質成為世界性大國,卻被最終分裂為22個阿拉伯國家。此外,以色列在中東建國,引發阿以多次爆發戰爭,阿拉伯統一事業因此功敗垂成。

在敘利亞拉卡省西南的迪卜斯阿夫南村,孩子們在街邊踢球。新華社發

阿拉伯世界地緣版圖碎片化,使中東形成複雜均勢狀態。阿拉伯世界各國因政治制度、意識形態、外交政策乃至宗教教派差異甚大,各國間難以組建長久性聯盟。相反,每個國家唯恐局勢不利於自己,因此不約而同地採取「相互制衡」的做法,導致地區內耗不斷,地區安全困境加劇。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埃及在阿拉伯世界的權力鼎盛時期,曾經武裝干涉葉門內政;伊拉克實力強大時,1990年曾武力吞併科威特;2011年中東劇變後,沙特影響力上升,隨後便在2015年武力入侵葉門。但由於這些地區強國均沒有足夠實力塑造戰爭成果,因此最終結果都是兩敗俱傷。

其次,中東經濟發展滯後,導致民眾「窮則思變」。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中東戰亂不斷,表面看是政治和社會領域問題,實則是發展滯後造成的。伊斯蘭世界地處歐亞非三大洲交通要塞,「貿易立國」貫穿全部歷史。但在工業化時代,缺乏工業化導致中東經濟日趨被鎖定在全球產業鏈下游位置。據世界銀行估計,自1960—1990年以來,阿拉伯世界的勞動生產率以0.2%的速度逐年下降。目前阿拉伯世界1/3的人口生活在貧困線以下。與此同時,隨著一些中東國家當權者服務對象由民眾轉向精英,國家權力便成為少數當權者牟利工具,財富分配不公平現象越發嚴重。許多穆斯林喪失了依靠自身擺脫困境的信心,陷入無助、絕望和極端情緒之中。「伊斯蘭國」就是這種反全球化力量的產物和體現。

再次,外部霸權干涉導致中東「失敗國家」增多,「次生性災難」層出不窮。中東戰略地位重要,歷來是外部大國利益爭奪的主戰場。加之中東地緣版圖碎片化,缺乏集體安全機制,因此中東既無法實現自強,也無力阻擋外部勢力進入中東,甚至主動邀請外部勢力進入中東。在中東地區,外部霸權干涉已成家常便飯。冷戰結束至今,西方在世界上共發動了5場地區戰爭,其中4場在伊斯蘭世界,3次直接針對阿拉伯國家。阿拉伯世界眼見西方大國橫衝直撞,損害阿拉伯權益、地區穩定和國際道義,卻難以做出有力回擊。

長年戰亂衝突,給中東地區帶來多重負面影響。首先,中東經濟發展受到嚴重影響。一方面,各國軍費開支居高不下,擠佔了原本用於發展和民生的開支,中東國家日趨偏離經濟發展的主航道。另一方面,安全形勢惡化了經濟發展所需要的外部環境。中東國家日趨陷入「越窮越亂,越亂越窮」的惡性循環。其次,中東弱國和小國淪為地緣博弈犧牲品,一些國家出現深重的人道主義災難。再次,阿拉伯世界「鷸蚌相爭」,導致「仇快親痛」。當前中東伊斯蘭世界頻頻上演「兄弟鬩於牆」的場景,使自身兩敗俱傷,同時也使以色列和美國等異己力量從中獲益。尤其去年11月特朗普同意將美國使館遷至耶路撒冷,使以色列腰桿更硬,巴以實現「和平」幾乎不可能。

2011年中東劇變以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藉機塑造有利於西方的「新中東」。尤其針對利比亞、敘利亞等不聽美國號令的國家,西方乘機推波助瀾,並發動利比亞戰爭,推翻執政42年的卡扎菲政權;同時在敘利亞策動「代理人戰爭」,使敘利亞陷入持續多年的內戰。從安全形度看,美國在中東的主要政策就是保護以色列安全、防止地區大國崛起;從經濟角度看,隨著美國能源自給度提升,美國在中東的經濟動力從確保「中東石油穩定低價流出」轉向向中東國家兜售軍火。換言之,只有中東保持戰爭與衝突狀態,美國軍火商才能大獲其利。因此,當前中東陷入「可控混亂」,客觀上有利於美國戰略利益實現。

尋找由亂到治新出路

事實表明,中東長期受制於西方主導的國家體系,最終結果是地緣破碎、經濟依附、政局動蕩,陷入難以自拔的惡性循環。在此背景下,中東要想實現浴火重生必須調整戰略方向,從「向西看」轉向「向東看」,尤其是中國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和「一帶一路」倡議,為中東從衰敗走向復興提供了潛在的新出路。

中國不干涉他國內政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為中東由亂向治提供了新選擇。從政治和外交上看,中國是最大發展中國家,歷史上長期受西方欺凌,深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因此在新中國成立之初,就提出「和平共處五項原則」,並至今仍是中國外交的最大法寶。近年來,習近平主席相繼提出「亞洲安全觀」、「命運共同體」等一系列新理念,強調中國走和平發展道路。具體到中東地區,中國一直主張對話不對抗,結伴不結盟,政治解決地區爭端,支持阿拉伯世界團結聯合。

當前,美國在中東實施戰略收縮,在其他國家看來顯然是個「填補真空」的好機會。但在中國看來,「權力真空」及「填補真空」等說法,都是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的體現。中國自覺將中國定位為中東穩定的建設者,而不是麻煩製造者。兩年前,習近平主席訪問中東時,明確提出了「不找代理人、不搞勢力範圍、不謀求填補『真空』」的「三不原則」。這與西方沿襲了幾百年的地緣政治理論和政策迥然不同,更符合中東國家的利益和需求,因而客觀上成為中東穩定與發展的「正能量」。

突出「發展優先」,以經濟發展促穩定,最終目標是構築「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發展中國家,當前面臨的最大任務就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兩個一百年」目標。中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執政理念,體現在對外戰略中,就是「發展優先」,通過與外部世界共同發展,建立「人類命運共同體」。「一帶一路」倡議就是這種「發展優先」理念的政策折射。中國「發展優先」理念,不同於西方資本主義國家那種贏者通吃、製造新的「中心—邊緣」秩序,而是倡導「正確義利觀」,強調「共商、共建、共享」,推動新型全球化。「一帶一路」倡議就是中國「發展優先」和「正確義利觀」理念的政策體現,也是中國與中東深化經濟合作的新平台。

中國的「發展優先」理念及「一帶一路」倡議,對中東無疑是個利好消息。歷史經驗表明,只有處在世界商業路線和新的世界商業中心的地區,才可能成為資本投資的熱土。曾幾何時,伊斯蘭世界因雄踞東西方貿易陸路通道,經濟高度繁榮。隨著近代美洲大陸的發現,世界經濟中心日趨從陸路轉向海路,從地中海轉向大西洋,伊斯蘭世界不再是新的商業路線必經之地,也不是世界商業中心,失去了利用世界市場和國際貿易發展本國工業的條件後,伊斯蘭世界經濟日趨邊緣化。換言之,伊斯蘭世界的興衰與「絲綢之路」的興衰具有很強的正比例關係。而「一帶一路」實際是重啟東西方貿易的「絲綢之路」,無論陸路的「絲綢之路經濟帶」,還是海路的「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中東都是必經之地。這使伊斯蘭世界面臨前所未有的歷史機遇。尤其當前,中東正處在衝突與動蕩不斷、各種矛盾迸發的困難時期,武力反恐、政體改革等舉措都是「揚湯止沸」,唯有加快經濟發展才是固本強基之舉。習主席2016年1月在阿盟總部演講中說得非常清楚:「破解難題,關鍵要加快發展。中東動蕩,根源出在發展,出路最終也要靠發展。」因此,「一帶一路」倡議符合中東國家意願,有助於構建和諧與穩定的「新中東」。

《光明日報》( 2018年02月12日 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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