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文學社第78期

邂逅最美的九月感受文字的溫暖

梅雨

夜

敲窗

文/周恩陽

初入江漢，恰逢梅雨，淅淅瀝瀝，敲碎寧靜，想到了那個長眠在這片土地上的風姿卓越的王——大明梁庄王，一直想寫點什麼，於是任思緒徜徉，穿越六百年。

痛，少失其怙，幼喪所親

公元1416年，梁庄王還不能叫梁庄王，庄是他的謚號，甚至不能叫梁王，因為那時他也沒有封王，還只是一個名叫朱瞻垍的五歲皇孫。

可是這個五歲幼童身上卻流淌著帝國最尊貴的血統，是朱氏皇族和大明王朝開國精英的後代，他的曾祖父是大明王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曾祖母是大腳馬皇后；祖父是永樂大帝、當朝皇帝朱棣，祖母是大明開國功臣徐達嫡長女、當朝皇后；父親時為皇太子、也就是後來繼位的明仁宗朱高熾，母親是大明王朝另一位開國功臣郭英的孫女。

生在皇家，朱瞻垍是幸運的。他是當時候任皇帝朱高熾最受寵的幼子，母親是父皇最寵愛的郭貴妃。

郭貴妃得寵到什麼程度？仁宗十個兒子，最後三個全是郭貴妃生的，足見其專房獨寵。因此她生的兒子自然也不同於一般妃嬪的兒子，尊貴至極。可以說，童年的朱瞻垍度過了他無憂無慮的最美時光，父親每年給的零用錢是其他兄弟的幾倍。皇親貴戚就是用金銀財寶來表達愛的，所以才有後來梁庄王墓中數不清的珍寶。

然而，生在皇家，朱瞻垍也是不幸的。因為他不是嫡子，更不是嫡長子，他的母親雖然受寵卻不是皇后。

父親仁宗皇帝朱高熾登基僅僅十個月就暴亡了，同父異母的大哥朱瞻基即位，是為明宣宗。朱瞻垍嫡母，也就是大哥朱瞻基的親生母親、備受仁宗冷落的張皇后，搖身一變，成了權傾朝野的皇太后。

新科皇太后的第一道懿旨就是令郭貴妃殉葬，為剛剛駕崩的先帝殉葬。你不是得寵嗎？那你就接著去地下陪那個胖子吧！這可能就是張太后多年失意之後的一次任性發泄吧。

雖然明朝初年有后妃殉葬的制度，但是子女年幼加上勛舊之女是可以特恩免殉的，而且同期張太后就赦免了仁宗另一位妃子張敬妃的殉葬，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太后在公報私仇。

失去庇護的郭貴妃只能選擇接受，三尺白綾，一縷香魂，永伴夫君了。他的身後，拋下的是三個年幼的兒子。

父親駕崩了，接著母親又殉葬了，少年喪父失母，14歲的朱瞻垍會是怎樣的無助?我們無法想像。

不幸中萬幸，大哥朱瞻基是位仁慈的皇帝，他的內心深懷愧疚。在手握重權的母后面前，剛剛即位的他無法也不能阻止母后的冷血。於是在登基後親封14歲的朱瞻垍為梁王，同時賜給梁王當時最富庶的封地——湖廣安陸，也就是今天的湖北鍾祥附近。

江漢平原，土地肥沃，良田千頃，也足夠他豐衣足食了。

傷，愛不能娶，情難自已

因為年幼，梁王沒有馬上就封。皇帝哥哥疼惜他，封王后，念「兄弟之誼」，對梁王賜賞格外優厚，史書記載「歲給鈔十萬貫，倍於他王。」失去父母的孤兒朱瞻垍變成了梁王，守著父兄賜予的奇珍異寶和萬貫家財，卻唯獨孤苦的心無處安放，他在哪裡才能找到感情的慰藉呢？

寂寞無依的少年王爺在此時遇到了初入宮門的張姓宮女，這個女人在史書上甚至沒有留下名字，可能是一個因家境貧寒而入宮為奴的農家少女。她受命照顧梁王的飲食起居，我們姑且稱為小張姑娘。小張姑娘悉心照料年幼的梁王，給了他失去父母之後難得的精神慰藉，可以說是相依為命吧。

相仿的年齡，同樣的無依無靠，一個痛失父母，一個遠離雙親，一個弱冠少年，情竇初開，一個豆蔻年華，少女懷春，兩顆心越走越近，直至迸發出了愛情的火花。

16歲的梁王其時已經長成了風華絕代的美男子，他沒有繼承父親肥碩的身材，而是遺傳了郭貴妃的絕代芳華。他玉樹臨風，成為無數貴族少女傾慕的白馬王子。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梁王偏偏愛上了出身貧寒的侍女小張。然而帝王之家的高貴親王卻不能娶這位低賤的侍女，門第是兩人愛情的攔路虎。

皇親勛貴的婚姻往往是政治聯姻，親王是肩負重要政治使命的，他們的婚姻是來籠絡當朝權貴的。就在這一年，皇兄為他指定了安慶衛指揮紀詹之女為梁王妃。梁王不愛陌生的新王妃，偏偏鍾情於一名出身卑微的侍女，這是三個人的不幸。在這種複雜的婚姻關係中，對愛情充滿無數憧憬的紀妃，得不到王的歡心，鬱鬱寡歡，不到九個月，就撒手人寰了。

紀妃病逝後，王已成年。帶著唯一心愛的女人——此時已被冊封為夫人的小張姑娘，18歲的梁王到封國正式上任去了，把繁華的京都遠遠拋在身後。

遠離生於斯長於斯的皇城，遠離了繁華的塵囂，梁王和他心愛的張夫人幸福地度過了五年寧靜而快樂時光，期間生育了兩位可愛的郡主，這也是梁王僅有的子女。

也許上天妒忌他們平靜的生活，皇帝哥哥的聖旨又來了，賜婚的使者一路跋山涉水，追到安陸。聖命難違，梁王只能選擇遵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冊封南城兵馬指揮魏亨之女為第二任梁王妃。

苦，永失寧靜，身不由己

我們有理由相信第二任梁王妃魏氏在少女時代就見過這位風華絕代的年輕王爺。也許是父親的座上賓，也許是京城街頭的一瞥，少女一見傾心，深深愛上了梁王。然而，她終究是晚了一步，等她到了二八芳華，紀詹之女已經搶先一步成了梁王妃。

接著王妃病逝，梁王就封，16歲的魏女一再央求父親懇請皇帝指婚，愛女心切的父親不願女兒遠嫁千里之外，再會無期，始終未曾應允。

於是執著的她一等就是四年，期間拒絕了無數豪門公子的求愛，在那個普遍早婚的年代，20歲她，終於等成了一個絕對的老姑娘。女兒的固執還是撼動了慈愛威嚴的父親。

於是，跟隨聖旨，她千里迢迢，背井離鄉，遠嫁安陸，如願以償地成了新的梁王妃。只是等待她的卻是一個殘酷的事實，梁王幼年寄人籬下，性格陰柔，更喜歡柔情似水的張夫人。倔強而強勢的魏妃當然不肯善罷甘休，三個人再次陷入感情深淵。

在複雜的三角糾葛中，梁王抑鬱寡歡。僅僅七年後，剛過而立之年的梁王，就一病不起，撒手而去。遵照梁王遺願，葬於封內的瑜靈山。

王的遺命是建單人墓穴，用兩塊巨石封堵墓道，其用意無非就是：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是的，他要躲開這凡間的紛紛擾擾。

梁王終於變成了梁庄王，因為無子，削藩去國，他成為大明王朝唯一一位梁王。

從14歲父母雙亡，到30歲英年早逝，梁王僅僅度過了5年無憂無慮的幸福時光，剩下的11年，可以說是難得寧靜。這一次，他終於為自己選擇了一個清凈的百年福地。

幾年後，張夫人帶著對梁王無盡的思念，香消玉損。按照她的遺願，在王陵旁修一小冢，繼續守護她的男人——那個孤獨的王。兩人毗鄰，遙遙相望，也算長相廝守了。

然而朱瞻垍不會想到，他期盼中的安寧卻終究是無法兌現的。梁王成為梁庄王之後，魏妃悲痛欲絕，上書當朝皇帝，要求遵循明初禮法為梁王殉葬。這可不是她的婆婆郭貴妃那樣的被迫殉葬，完全是出於自願的，她要追隨她愛著的那個男人而去。

此時的大明王朝在位的皇帝是梁王侄兒明英宗，他接到梁王妃的「殉葬志願書」，據說被未曾謀面的嬸嬸的一片深情所感動，朝堂上竟然流下了幾滴眼淚。但是皇帝侄兒卻從人性角度出發，下詔讓魏妃繼續撫育皇叔留下的兩位堂妹。大概意思就是：你還不能死，你的任務還沒完成呢！

孤燈冷雨，獨守空房。十年時間,王妃把對梁王的愛全都傾注在非她親生的女兒身上，精心撫育庶出的兩位郡主，直到她們都找到好人家嫁了。郡主出嫁後，38歲的魏妃也已經進入彌留之際，她命人將其與梁王合葬，因為墓道用巨石封堵，砸爛一扇石門，才打開墓室，強行將王妃與梁王合葬，一個單人墓穴硬生生擠進了一個女人。

同墓同穴，這是古代最深情的墓葬方式。

生同衾，死同穴，這是怎樣一種霸道的愛啊，也許這就是梁王最後的負累，她是梁王最後的「劫」，讓王無處可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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