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新英 鄉村的牌

2018

狗

年

大

吉

HAPPY NEW YEAR

鄉村的牌

文字 @郭新英

老太雞窩裡揀了幾根毛，吩咐小孫子跑去送給誰誰誰。冬日暖陽曬著炕腳卧著的貓，和一個隨手就能翻出陳年往事的針線笸籮。

八十年代初期針線笸籮里還放些領袖像章。後來不見了。除卻時風，有多少東西還好好地就走丟了，物件，技藝，習俗，傳統。

針線笸籮里放著一副牌。鄉下叫紙牌。不知從唐、明到今，葉子、馬吊到紙牌走樣厲害不，反正算麻將牌的姑奶總不大錯罷。餅子牌印著形如制錢樣圖案，棍子牌印著燕尾旗樣圖，萬字牌印著水滸人像和名字，一萬燕青，二萬化榮，三萬大刀，四萬才進，五萬李逵，六萬李俊，七萬秦明，八萬朱仝，九萬宋江。萬即萬貫。傳說這是簡版通緝令及懸賞金的遺風。真要用以通緝，怕是效果不好——線條粗獷，比例失調，形象概括且雷同，哪裡辨得清是誰。雕版的師傅才不管這些，下刀如切草芥，如沖敵陣，刀法古拙，沉著痛快。這通緝令的辦法現在國內外都還用。印刷手段先進了，撲克牌上人像和文字都很清晰。

接了信的老太很快來。四人坐定一查牌，少了三餅。嗨，在送雞毛的孫子口袋裡裝著吶。三餅原叫戴宗，老太頂甲馬用呢。

念起來還有「一萬毛魚九餅子，靴子老千……」的牌謠（也許是紙牌里的十三幺？可惜記不清了。），但都不記得太複雜的打法了。老太們打法很單一，就是別棍。只取三色九樣各四張，其餘擇韭菜一般擇出去不用。同色三聯，算一搭子。湊夠三搭子，外加一張棍，就算和了。這搭子總讓人想起連環船，拐子馬來，總覺得接下來會不妙，後背冷颼颼。起牌兩次，頭牌就拿到十張，其餘每人九張，然後輪番摸一打一。所以天和也經常見。

大和是龍牌，一色牌從一到九的三搭子，外加一張棍。那棍越看越像大纛，就差個替天行道了。一棍畫條魚，睜眼看人，亟待說出醒世恆言來。麻將牌一棍是只雞。畫魚是因為一棍是張順，畫雞不知什麼典。和牌過程如同招兵買馬編伍造冊，跟真造反似的。

還有一種和法。手牌搬到同樣三張，便扣在牌場中央，叫「安」。有誰打下第四張一樣的，急忙反過來，說「招」了。也算和。原來招安也算和。看那些萬字牌，彷彿再一碰就要發出笑聲來，爽朗，悲愴。金一餅，金一條，錢萬貫，命價。

打牌的老太不管這些。柴火的餘溫透過土炕，葦席，毛氈，漆布，一直傳到指間的手牌。摸張出張，排布這赭黃的鄉村時光，有鏊子上攤折餅的從容和淳厚。牌打完，各揣主人送的一嘟嚕蒜回家。

這時光啊，有少年不識的清簡。無需心機鑽營，針頭線腦計較尺長寸短，不看門面奢華，雞毛蒜皮不妨情輕意重。鄉村的牌，有自己的打法。

特別鳴謝：

山西佳誠液壓有限公司

山西新聚星鍋爐有限公司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