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怎麼讀得懂冬天——與魯迅故居的錯過
魯迅先生的故居,我想我前幾天和友人以及我們的三個娃都接近過,路盲的我並不知道四川北路旁邊的東橫浜路彎出去就是多倫路,自然也搞不清山陰路究竟在四川北路的哪裡了。
多倫路現在成了名人街,頗有些看點的,如若我們夠附庸風雅,應該去看看那幾個故居的,可是我們和孩子們就只是想放鬆一點,哪怕是冬日下午即將收關的陽光還是不能留住想要找個無風的室內安頓閑聊的腳步,何況孩子們須臾離不開手機和wifi。
在故意做得古舊的街上一邊走一邊搜尋著看起來略有情致的地方,就這樣與一組魯迅先生和兩三青年人的銅像偶遇了。好友問我可否要和魯迅像合影一張。哈哈,想起剛踏上工作崗位時,時常會有要寫些應景文章的活兒指派到我這頭上,誰叫那時我還是文藝小青年一枚呢?而我寫的幾篇交差的小議論文,竟被學校請來指導科研的法學教授讚賞具有魯迅的文風,所以在情感上難免對魯迅先生多了點親近,天知道他當時是不是信口一說的。見有空椅一張,我說,好吧,和魯迅對話一番,也不虛此行。我還沒落座,我家熊孩子——包子哥竟摟住了魯迅銅像的肩膀處,怒喝他走開也不放手,好友舉著手機恭候多時,天氣又怪冷的,怎好意思叫人家一直舉著呢,那也只好尬拍一張。晚上,好友把照片發給我時,問,魯迅先生和你說了啥。我說,他讓我別冒充文化人,還有叫我讓兒子把手拿開,別摟得那麼緊。後來我只好自我安慰,魯迅先生把青年人當做了希望,甘為孺子牛,大概不會計較我家熊孩子的不敬。至於我,冒充文化人則是肯定不對的。
昨天看到朋友圈裡,詹老師發了一篇遲子建就近寫的《也是冬天,也是春天》(附文所錄),文中描繪的魯迅墓前的耍拳和聒噪之景,也許作家看來荒誕而不合肅穆之儀,可是市井生活每天都不會落下,不正是太平盛世的表徵嗎?想鍛煉鍛煉,該寒暄寒暄,眼下,魯迅先生縱然冷眼旁觀,也沒起身以筆為刀,針砭時下了。怪不得,如今人的皮也厚了。然而文學畢竟陽春白雪,魯迅「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那些人物的原型,若是沒什麼文化修養的市井小人物,又怎麼知道自己走進了大作家深沉而又苦悶的想要療救他們的良苦用心中去了呢?所以他始終在冬天的肅殺中,而我們永遠在春天的喧鬧中。
附:
……
魯迅墓由上好的花崗石對接鑲嵌,其形態很像一冊灰白的舊書,半是掩埋半是出土的樣子。因為是園中獨墓,看上去顯赫,卻也孤獨。其實無論是魯迅的原配夫人、為他寂寞空守了四十年的朱安,還是無比崇敬魯迅的蕭紅,都曾在遺言中表達了想葬在魯迅身旁的想法,可惜都未如願——怎麼可能如願。魯迅曾在文章中交待過後事:「趕快收斂,埋掉,拉倒」,也曾在《病後雜談》中表達過,他不喜歡被追悼,不喜歡輓聯,倘有購買紙墨白布的閑錢,不如選幾部明清野史來印印,這些表述絕非是故作超拔,這像他的脾氣,這像一個目光如炬的人穿行於無邊的黑暗後,留給自己的大解脫——最後的光明。可魯迅的一生,是雷電的一生,身後必將帶來風雨,不會是寂寞。
魯迅墓前並不安靜,左右兩側的石桿花廊下,一側是兩個男人在練習格鬥,互為拳腳;另一側是三位大媽,在熱聊什麼。我脫帽向著這座冷清的墓,深深三鞠躬,靜默良久,之後轉身,眺望魯迅長眠之所面對的風景,有樹,有花,有草,有路,也算旖旎,也算開闊,只是那尊端坐於藤椅上的雕像,阻礙著視線。也就是說,不管魯迅是否願意,他每天要面對自己高高在上的背影。——《也是冬天,也是春天》遲子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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