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河流域文學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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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文明中究竟哪一個更為古老，這是研究者們激烈爭論的話題。十九世紀一次偶然的泥板書殘片解讀引起了一場被譽為「十九世紀偉大的榮耀」的考古發現。全世界人為之驚嘆：「歷史的起點不在歐洲的希臘半島，甚至也不在北非的尼羅河畔，而在西亞的兩河流域。」③原本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是分別流入波斯灣的，由於長期泥沙的衝擊，在入波斯灣前兩河合併，在它們之間就形成了一個面積廣闊的衝擊平原。古希臘人稱之為「美索不達米亞」，也就是「兩河之間」的意思。這裡土壤肥沃，氣候宜人，適於農作物的生長，物產豐富。兩條河又提供了充足的灌溉用水，使得居住在這裡的先民得以安居樂業，繁衍生息。
優越的地理生存環境是文明產生的基本物質保障。據考古學家研究發現早在舊石器時代，這一區域就有人居住。在公元前3500年左右，蘇美爾民族來到兩河流域的南部，他們憑著勤勞和智慧很快掌握了灌溉技術以此帶動生產力的發展，農業牧業水平得到了很大的提高。並且在這一地域建設了城市，從而建立了世界上最古老的城邦國家，在藝術、建築、宗教文化教育方面取得了令人驚訝的成就。由於兩河流域地處裏海、波斯灣之間的交通要塞，又有如此優良的地理條件，因而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可謂是戰事不斷，民族部落之間的糾紛與兼并此起彼伏，王朝更替更為頻繁。公元前2300年左右，居住於兩河流域北部的阿卡德崛起。他們屬於北方閃米特族，身形高大，吞併了蘇美爾諸城邦統一了蘇美爾和阿卡德，建立了阿卡德王國。這位阿卡德統治者薩爾貢自稱為「四方之王」。然而好景不長，這一王國又為其他民族侵入所滅。在庫提人、烏魯克人、烏爾人混戰及相互取代的過程中在公元前19世紀，另一支閃米特族游牧部落——阿摩利人重新征服了這一地區，建立了以幼發拉底河畔的巴比倫城為中心的，在歷史上顯赫一時的巴比倫王國。巴比倫王國第六代國王漢謨拉比在位期間頒布了迄今為止人類歷史上第一部成文法典——《漢謨拉比法典》，在兩河流域建立一個強大的中央集權國家。此時巴比倫的經濟文化也都達到了最高峰，在此之後逐漸衰落被加喜特人推翻。在古巴比倫王國建立的同時，兩河流域北部的亞述王國也在逐漸強盛與崛起，是他們消滅了加喜特人的殘餘建立了亞述帝國和亞述文明，征服了兩河流域全部及地中海東岸並侵入埃及。公元前七世紀，亞述已經成為囊括西亞和北亞的空前的奴隸制大帝國，建都尼尼微，並且在那兒建立了世界上最大最早的圖書館，保存了豐富的泥板文書資料。直至公元前605年被迦勒底人征服，成立新巴比倫王國。尼布甲尼撒二世是新巴比倫王國最有作為的國王，他為王后建造了被喻為「世界七大奇蹟」之一的「空中花園」；他也製造了「巴比倫之囚」事件。公元前538年波斯人一舉佔領新巴比倫，自那以後兩河流域古老的蘇美爾——巴比倫文明沒能得以延續下去。
以上是這一地區的複雜歷史背景，我們看到雖然這一地區改朝換代頻繁發生，但文明卻始終是一脈相承，源遠流長的。南部的蘇美爾文明和在它影響下產生的巴比倫文明，北部亞述文明共同構成了兩河流域的主體。在文明文化傳遞的過程中，文字的發明與運用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文字的發明同時也是兩河流域人民對世界文明的發展進步作出的最大貢獻。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一帶木料與石料都十分缺乏，也沒有像在尼羅河盛產的紙莎草，所以當地的書寫工具只能是來源最豐富的粘土。蘇美爾人用粘土製成的泥板當作「紙」，形狀有方有圓。「筆」即是削尖了的木棒、骨棒、蘆葦桿等。在泥板尚處於濕軟狀態時，用這樣的「筆」刻字。因刻出的字在落筆時印痕粗而深，收筆時印痕細而淺，形狀似木楔，故形象地稱之為「楔形文字」。這樣的泥板書在書寫完畢後用火烘乾或自然晾乾，便於保存。在蘇美爾人以後，這樣的文字被兩河流域居民廣泛使用，傳給了古巴比倫、亞述、波斯，並隨著交流的擴大還傳給了兩河流域以外的國家和城邦。赫梯人、腓尼基人等都接受了這種書寫方式。被譽為古代東方拉丁語的楔形文字一直使用到公元前後。此後隨著文明的中斷，這種文字漸漸被人遺忘。直到十九世紀被德國人格羅特芬特和英國人羅林遜等人成功破讀。然而作為歷史的見證，文明的見證，從蘇美爾時代流傳下來的大批泥板書籍，成為研究人類古代文明史的極其珍貴的文獻資料。從已出土的各種文獻來看，兩河流域文字中已經有了多種形式的文學體裁。主要有神話故事、史詩、各種詩歌、寓言等等。其中最為重要的還是神話與史詩。
（一）兩河流域的神話
最早的蘇美爾和阿卡德神話涉及的內容與其他民族的神話也大致相同，無外乎創世神話、冥界神話、大洪水神話等等。這些神話反映了當時兩河流域人民的樸素的宇宙觀、生死觀。不僅具有較高的文學價值還是研究古代美索不達米亞宗教和哲學思想的重要材料。真實地表現了生產力水平較低的情況下人與自然尚未完全分化的原始思維。蘇美爾人信奉眾多的神靈，多出自於大地、植物、動物等自然現象，如天神安（又稱阿努或安努），烏魯克的保護神；大氣之神又稱「風神」——恩利爾，他的武器是風暴，具有極強的毀滅性，尼普爾的保護神；水神、智慧之神恩基（埃阿），埃利都的保護神，他一直以人類朋友的形象出現，教人類農耕和馴養動物，是文化的創造者。除此以外還有母神寧胡薩格、月神南那—辛、愛神兼生育女神伊什妲爾等等。這些神有些產生於蘇美爾時期，有些產生於阿卡德時期。因篇幅有限，以下就一些重要的神話內容作一簡介。
目前人們尚未從蘇美爾神話中發現完整的創世神話。而巴比倫創世神話中首推《埃努瑪·埃里什》。這則神話至今被完好地保存在七塊泥板上面，神話的名稱取自詩歌的首句。在宇宙之初的洪荒時代只有鹹水蒂阿瑪特和淡水阿普蘇。其他的神先後誕生，他們的喧鬧擾亂了鹹水和淡水的安寧生活，繼而阿普蘇決定毀滅新神，不想卻被智慧之神埃阿所殺。蒂阿瑪特意欲為丈夫報仇也被埃阿的兒子馬爾都克所殺。她的屍體別分成兩半，一半為天，一半作地。隨後馬爾都克又創造了日月星辰以及各種植物。用唆使蒂阿瑪特叛亂的金古之血造人，免去神的勞役。由於有這樣的功績，眾神擁戴馬爾都克為眾神之王。這則神話反映了兩河流域人對宇宙開創，萬事萬物產生的豐富想像力。在敘述創世的過程中特意突出了馬爾都克的形象，以及以巴比倫為中心的位置。實則加強了「君權神授」觀念。天上的王國與地上的巴比倫王國遙相呼應。
第二個比較著名的神話是冥界神話。兩河流域的先民對萬物的產生充滿了好奇，同樣對萬物的死亡也會產生奇特的想法。巴比倫的冥界神話《伊什妲爾下冥府》明顯與蘇美爾的《伊南娜下冥府》有繼承關係。從口述到神話敘事詩其中也經過了一些改編。大體情節為植物神（今說為掌握農業的土地神）塔穆斯死後進入冥府。他的女友，生命、生育女神（又說愛神）伊什妲爾去冥界解救丈夫。在冥界她經歷了千辛萬苦。冥後命人奪去了她的飾物並且把她也囚禁起來。在兩位神都被困於地獄時，大地上的一切沒有了生機。草木凋零，動物休眠，人類繁育後代也處於停滯狀態，世間失去了一切的生機與活力。陰間冥後迫於壓力把伊什妲爾和塔穆斯放回人間。從此春回大地，一切恢復了正常。這則神話反映了兩河流域先民對大自然四季更替，草木枯榮規律的認識和想像。季節變換與生命循環用男女主人公的愛情故事來詮釋顯示了這則神話的浪漫主義色彩，也表達了先民對生命的渴望和禮讚。
除了上述兩則神話以外，兩河流域還產生了最著名的洪水神話。正是由於破譯了這則神話而引起了全世界對兩河流域文明的關注，把人類文明的產生向前推進了幾世紀，找到了西方經典的文學源頭，影響到後世的許多民族。這則神話的主要內容是：眾神開會決定毀滅世界上的一切生物，凡人鳩什杜拉由於事先得到消息乘船躲過了這七天七夜的暴風雨並且被賜永生不死。這則大洪水神話大大概面貌在《吉爾伽美什》、《聖經》、《古蘭經》中都可看到，是已知人類最早的大洪水神話。
（二）兩河流域的詩歌及史詩
兩河流域文學的另一大特色是產生了充滿宗教、哲理色彩的詩歌。其中讚美詩與祈禱詞構成了美索不達米亞平原詩歌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些詩歌通常由祭司和國王在宗教儀式中頌唱。雖然這些詩歌源於蘇美爾時期但在亞述和古巴比倫時期都有所發展。如《宇宙主宰恩利爾的讚歌》，詩中羅列了被奉為「眾神之父」——恩利爾的權力、品德和特性。長達二百行的《沙馬什讚歌》是最長、最優美的楔形文字讚美詩之一。沙馬什被奉為公正和正義之神，他光照大地，甚至陰冥地府也能得到他的恩澤，所以永遠受到尊敬，享受各種崇拜和供奉，包括來自美索不達米亞以外的崇拜和供奉。《沙馬什讚歌》反映了在宗教方面自然崇拜的特徵，太陽因其自然屬性給人間帶來光明和溫暖而受到崇拜和歌頌，它被視為生命之本源。另一篇《對眾神的祈禱》是獻給所有神的祈禱詞，內容是祈求神的保護和寬恕，使自己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作者先列舉了自己可能對神靈有所冒犯之處而事實上他並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何錯誤，儘管這樣他仍願意為神高唱讚歌；「噢，我神，仁慈之神，我向你祈禱，永遠喜歡我。……」①
哲學箴言詩在兩河流域文學中也佔據了重要位置，在藝術性和思想性上都達到了較高層次。較為著名的有《詠正直的受難者的詩》與《主人和奴隸的對話》。前者講述了一個對神虔誠老實本分之人接連遭遇厄運，他開始向神祈求幫助，境遇卻每況愈下，由此對神產生懷疑。後者在藝術上採取了奴隸與主人直接對話的方式，向人們展現了一個戲劇性的場面。奴隸主百無聊賴以取笑僕人為樂，向奴隸提出很多問題。這個奴隸是個極為聰明的人，每次都以肯定的回答附和奴隸主。看起來唯命是從，可當奴隸主的說話已經威脅到僕人的利益甚至生命時，這位僕人反唇相譏，以機智的語言維護了自己的尊嚴：
「主人：眼下，這年頭，有啥取樂的事可干啊？！我要砍下你的頭，然後再砍下我自己的頭；或者把我們兩個一起扔到水中去。這才是有趣的事咧！不！奴才！我只是想殺死你一個人，讓你死在我的前面。
奴隸：這麼說，主人是想在我死後能多活幾天嘍？但至多也不過是三天呀！」②
這樣的箴言詩通過主人與奴隸直接的對話在輕鬆幽默的氛圍中反映了社會現實，引起人們對當時兩大對立階級不平等生活狀態的思考。
當然，除了讚美詩、祈禱詞、宗教哲理箴言詩以外也有一些愛情詩。研究表明最早的愛情詩篇誕生在蘇美爾，內容多是歌頌國王和神的愛情故事，向我們展開了生活在四千多年前的蘇美爾人的婚姻和愛情觀。
在兩河流域的所有文學體裁中最具文學價值的要數史詩文學了。關於三位英雄的史詩是最為著名的。分別為關於恩美爾卡的史詩，關於盧伽爾班達的史詩和關於吉爾伽美什的史詩。這三位在著名的《蘇美爾王表》中均有記載，是真實的歷史人物。其中關於恩美爾卡和盧伽爾班達的史詩均有兩部，關於吉爾伽美什的則有五部之多，也是最具有代表性的。詳細論述請見本章第三節內容。古代美索不達米亞的史詩文學是在私有制和階級出現、原始的氏族制度開始解體、國家從萌芽到逐漸形成這一歷史潮流下應運而生的，它反過來又折射出這一時代變革的社會背景。因此，它不僅在文學史上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而且還有較高的史料價值。在人類歷史早期文獻史料相對較少的情況下，它顯得尤其珍貴。
如以上所介紹的，古代兩河流域的文學創作是豐富多彩的。在各種體裁的文學作品中都體現出人與自然鬥爭的主題，對生命探索的主題，以及在鬥爭和探索過程中透露出的這一地域人民對自然、社會最初的認識和理解，有消極厭世的，也有積極樂觀的。因而這些文學作品可以說是古代先民留傳下來的一份寶貴的文學思想遺產。儘管在歲月無情的流逝中，出於種種原因被埋於黃沙下很長一段時間，但通過對這筆財富的慢慢挖掘研究，其光輝奪目的一面將會越來越受到重視。特別是通過這些材料人們找到了原來希伯來文學、波斯文學和歐洲文學的源頭。相信幾千年的空白期將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而被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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