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文明之光》10、「從0到1」與「從1到N」的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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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文明之光》10、「從0到1」與「從1到N」的創新
《從0到1》
在2016年的時候，有一本書叫做《從0到1》開啟商業與未來的秘密，作者彼得.蒂爾。這本書在中國圖書市場上異常的火爆，當時樊登讀書會解讀了它，我也把他作為我解讀書目的一個選項。而有意思的是，在作者所在的美國，這本書並沒有享受到火熱的待遇，在矽谷把這本書掛在嘴邊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而另一方面呢？彼得蒂爾，在我們中國很少有人知道它，但是在美國熟知他的人很多，他還曾是大名鼎鼎的埃隆馬斯克的老闆。那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矛盾呢？其實《從0到1》這本書只是總結了矽谷公司生存的一般規律而已，他們當地人都知道，並且已經習以為常了。但是到了我們中國這邊，正好迎合了我們的「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趨勢。加上我們一直覺得中國就是缺少書中所說的從0到1的創新。
創新可以簡單的分成兩種，一種是從0到1，也就是從無到有，另一種是從1到N，就是從少到多。好多人都認為，我們中國多年來是從1到N做的非常好，但就是缺乏從0到1的創新，只要我們中國的創業者能夠實現從無到有的突破，那下一代的微軟、蘋果、谷歌都將誕生在我們中國。
不過，今天我們想要說的是，從1到N比從0到1更加重要。這可以說是重大發明全程參與者的一種共識。任何重大的創新都不是靠有靈感、有技術就能夠辦得到的，這是一個艱苦、漫長的過程。我們這個世界上從0到1的發明非常之多，但是能最終走到N的則是鳳毛菱角。
上期節目中我們提到的畢昇和古騰堡兩人都獨立發明了活字印刷術，但是畢昇只完成了從0到1，而古騰堡在從0到1之後，最終走到了N。所以他的創新才能夠改變歐洲歷史的進程。
弗萊明與青黴素的發現
那今天要說的話題，也是關於一項發明，這想發明過程的複雜程度頗具代表性。我們想藉助它來看看一項創新從出現到改變世界的整個過程是有多曲折艱難。這個發明是青黴素。
青黴素的出現，讓我們人類第一次在死神面前抬起了頭，歷史上幾百萬年來不可治癒的疾病都被它攻克了。僅僅這一種葯，整個人類的壽命從45提高到了60歲，它算是造福全人類最大的一個發明了。
那青黴素是誰發明的呢？是1928年，英國科學家弗萊明發明的。在歷史教科書上還有記錄著一個小故事。是弗萊明正在實驗室里培養了一些病菌，他有一次外出度假，回來之後發現，培養皿里長霉了。
他很細心，沒有直接把培養皿洗一洗繼續做試驗，而是拿到了顯微鏡下觀察。一看發現，培養皿里的病菌被新長出來的青黴給殺死了。經過反覆試驗，原來是黴菌中分泌出的青黴素殺死了病菌。於是根據弗萊明自己的回憶，1928年9月28日被正式的確定為人類發現青黴素的紀念日。
在我們的歷史教科書上，關於青黴素髮明的過程就是如此了，完結。這就是一個偶然的巧遇發現了一個瑰寶的故事。一些勵志讀物，也就引用這個故事，告訴你有靈感、運氣和充分的準備，你就能改變世界。
弗萊明偶然的發現完成了從0到1的過程，但是如果我們只知道這麼多的話，那就有點可悲了。大家知道青黴素的大規模使用起碼是要到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戰打響之後了，那從1928年發現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這期間十多年的時間青黴素幹什麼去了？
其實，1928年只不過是青黴素藥用萬里長征的第一步而已。這個過程遠比我們以為的要複雜。
弗萊明關於青黴素的論文在1928年就發表了，但是一直沒有引起醫學界的關注。在此後的十年中，他堅持一代代的培養青黴菌，孤獨的維繫著人類文明的這顆火種。但是他一直沒能從青黴中分離提取出可以藥用的青黴素，而且他的殺菌試驗也並非每次都能成功。這又是為什麼呢？
其中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當時的藥物提純水平太差。他所培養的青黴菌，每一升的培養液只能產生2個單位的青黴素，按照今天我們去醫院打針，一針就是80萬單位的青黴素。如果按照弗萊明的青黴菌濃度，這一針需要的營養液可以灌滿一個25米的游泳池。
就這樣不斷碰壁，到了1938年，弗萊明也就放棄了青黴素的研究，但是他非常的幸運，有一個關鍵人物出現了，這個人注意到了弗萊明的論文，並且開始接手青黴素的研究。這才讓弗萊明得以名垂青史，而這個人他自己卻少很被世人所提起。
青黴素的從1到N
這個重要人物叫做弗洛里，是英國牛津大學拉德克利夫醫院實驗室的主任。在他接手之後，才把青黴素從青黴菌中提取了出來。
弗洛里和弗萊明這兩人最大的區別在於，弗萊明是一個孤獨的堅守者，他只能憑藉自己的力量守護著這顆文明火種。而弗洛里是一個優秀的社會資源整合者，他有本事把各方的力量都整合進青黴素藥品化的事業當中。
他們兩個在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正好一個是從0到1，一個是從1到N。
為了提高青黴素的產量，弗洛里組織當地的女孩參與進來，這些女孩就在牛津大學裡，把能找到的所有容器都裝上水使勁的培養黴菌，不管是牛奶瓶、水杯還是浴缸。這些女孩自己也被稱為「黴菌女孩」，她們把整個牛津大學變成了一個黴菌工廠。
用這些黴菌，弗洛里提取出來的青黴素，並且在動物身上試驗藥性獲得了成功。後來有一個位傷口感染的病患無葯可治，找到了弗洛里說願意接受青黴素測試，在使用了青黴素之後他的病情明顯的有所好轉，但最後還是因為弗洛裏手上的青黴素全部用光，無葯可用而病逝。
這已經到了1940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已經打響，弗洛里他們明明知道一種可以治病救人的葯，卻沒有辦法大量的生產，這讓他們非常的懊惱。
弗洛里知道，青黴素量產這件事，永遠都不可能在實驗室里完成，這必須要藉助社會工業化的力量。他天才的組織能力顯現了出來，弗洛里一邊找到了英國本地的製藥公司協助研究，另一邊打算去找盟友美國人出手幫忙。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長期資助世界醫療發展的洛克菲勒基金會對於促成這件事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它不僅為弗洛里團隊的科研提供了資助，還直接促成了弗洛里的美國之行。
弗洛里來到美國之後，跑去聯繫了很多的製藥廠，其中有4家製藥廠對青黴素表現出了興趣。在有了潛在的合作可能之後，他又去尋求美國政府的支持。他找到了自己的老朋友，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副校長，理查茲。
理查茲當時還是美國醫學研究委員會的主席，這個委員會所屬的科學研發辦公室，它成立目的就是為了研究戰爭中所需的技術和產品。理查茲本來對弗洛里就很敬重，再加上他也知道青黴素可以從戰場上挽救無數人的性命。於是他同意從美國國家安全的利益出發，大力推進青黴素的藥品化工作。到這個時候，這件事情的高度就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於此同時，珍珠港事件爆發，美國被捲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戰。這個時候他們自己也非常的需要大量青黴素。說到這裡，有了美國人的鼎力相助之後青黴素應該可以大量的生產了吧？
其實並沒有，當時有一位31歲的病患因為敗血症而生命垂危，在科學家們的要求之下，美國政府同意批5克的青黴素進行人體試驗。但就是這5克青黴素，竟然是當時全美國所有青黴素的一半。
你想想看，全美國一半的青黴素只能救治一個人，當時已知的方法無論如何也無法再提高產量了。科學家們提煉青黴素的菌種都只能生長在培養液的表層，那這樣一來呢量產就取決於培養皿的表面積，這就不可能有數量級的提升。要突破這個關卡，就必須找到能夠在培養液深層生長的新菌種才行。
到了1942年的時候，弗洛里的助手從水果攤上帶回了一隻長霉的哈密瓜，解決了個天大的難題。就是我們平時吃的那種哈密瓜，如果你細心的話，你會發現哈密瓜放壞了，它的表皮和裡面都會長毛。所以哈密瓜上的就是他們要找的能在培養液深層生長的菌種。
很多人認為，發明青黴素的過程中有兩次至關重要的偶然發現，第一次是弗萊明度假回來看到他的培養皿的時候，第二次就是弗洛里的助手在水果攤上看見這個哈密瓜的時候。
有了這個突破，科學家們在這個方法上不斷的挖掘，並且又一一的攻克了其他的技術問題之後，青黴素的產量才得以大量的提高。
在1943年之後，青黴素的藥品化上升到了國家戰略的高度，成為了美國僅次於曼哈頓計劃的科研項目。它開始不斷的從戰場上拯救回越來越多的生命。當時受到弗洛里邀請，參與研製青黴素的廠商，主動放棄了對青黴素知識產權的訴求，在美國戰時委員會的直接領導下，21家製藥廠參與進來，加班加點的生產青黴素。
1943年這一年，全美國生產出了210億單位的青黴素，這個數字看起來好像很大，但是也只能救治一萬個傷員而已，遠遠無法滿足戰時的需求。所有生產青黴素的工廠都貼著這樣的標語：「今天每生產一支青黴素，幾天後在就能在戰場上挽救一條生命。」這句話還被印到了裝工人工資的信封上。
說道這裡順便提一下，我們在一些國產電視劇中經常會看到，各種人都在抗日戰爭時期想方設法的為解放軍搞盤尼西林，也就是青黴素。其實這件事情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因為到1943青黴素才算是正式完成了藥品化，在此之前都沒有做出來。而且青黴素這個項目本身在美國和英國都是保密的，完全由政府和軍方統籌。他們自己的普通國民都根本不知道這種葯的存在，更不用說會讓我們的愛國人士會滿世界的去找了。
隨著技術瓶頸的不斷突破，在數百萬人，甚至是上千萬人的共同努力之下，1945年美國青黴素的產量達到了6.8萬億單位。這一年的三月，青黴素才正式開始向民間供應。到了1949年，美國生產了1332萬億單位的青黴素，並且把每針劑的價格降到了10美分。這樣，青黴素才開始在全世界得到普及。
剛才我們所說的這一切，才是青黴素從0到1，再從1到N的全過程。它可遠比那些我們習以為常的，一個天才的靈光一現的故事要複雜、曲折和漫長得多得多。
無私的貢獻者
還有件事我要著重的說一下，就是弗洛里這個人對於名利看得極其淡薄，他放棄了對青黴素專利的訴求，否則毫無疑問他將成為世界上最富有人的之一。弗洛里他自己說：「救死扶傷是我作為一個醫生的天職，為此拿錢是不道德的。」
而且，如果弗洛里在從青黴菌中提取出青黴素的時候，給這種抗生素起一個不同於青黴素的名字，那麼發明青黴素大部分的榮譽都將給予弗洛里。畢竟弗萊明發現能殺菌的青黴菌，和提取青黴素製成藥品這完全是兩碼事兒，就像是發現柳樹皮里的汁液能消炎和最後製成阿司匹林是兩回事一樣。
淡泊名利的除了弗洛里之外，還有兩位科學家叫做希特利和亞伯拉罕，也是研製青黴素的元勛，後來這兩個人發明了頭孢。亞伯拉罕因為頭孢的發明專利成為了億萬富翁，他把很多錢都捐給了自己的母校牛津大學。他也曾想把8000萬英鎊的巨資分給希特利，但是希特利沒有要。理由是牛津大學給他的薪水已經足夠他的生活了。
弗洛里和希特利這樣的科學家，身上所閃耀的人性光輝值得我們所有人向他們致敬。在這個人人追逐個人利益最大化的世俗社會中，這些改變了世界卻不曾向世界索取回報的偉大的人，將永遠被歷史所銘記！
在文明之光這本書中，出現了很多這樣偉大且無私的人，我對他們的所作所為無比的崇敬。因為我知道無論是在奉行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國度，還是在以追名逐利為行為準則的社會中，都一定有這樣閃光的人存在，而只要他們在，我們人類的未來就永遠充滿希望。
抗生素的濫用
今天，我們中國是毫無疑問的抗生素生產大國。全世界90%的青黴素都由我們生產。然而，人類對於新事物的認識，最開始的時候，只會看到它好的一面，而在很多年之後它負面的影響才會逐漸顯現。
這樣會使細菌形成抗藥性，過去的萬靈藥會從此失效。在沒有抗生素之前，細菌一般是不會產生對抗生素的抗藥性的，因為從進化的角度來說沒有這樣做的必要。自從抗生素出現，病菌也在慢慢獲得抵抗它的基因。後來頭孢的出現，很大程度上就是要解決青黴素的抗藥性問題。
我們確實沒有辦法徹底避免病菌形成抗藥性，但是藥物的濫用會迅速的加快這一進程。濫用抗生素的問題在我們中國特別嚴重，抗生素可以隨處買到。而一般人對於它也是過分迷信，不管什麼原因引起的疾病，先打兩針抗生素試試。
而且起碼90%以上的人使用抗生素的方法都是錯的。大家都覺得，應該在病情開始好轉和病症緩解的時候就停止用藥，葯是能少用就少用，既然病快要好了，何必還要繼續使用呢？但這樣的結果就是，會在身體中留下一些還沒被殺死的細菌，這樣一來，你就是在刻意的培養他們的抗藥性。
今天在美國，醫生給病人使用抗生素的時候都非常的謹慎，能不用就不用。如果要用，就一定要用完一個療程，一般是在6天左右，要殺死所有的病菌，不給他們行程抗藥性的機會。
那對於抗藥的細菌，我們能做的就是不斷的研製出更新的，更厲害的抗生素。目前世界上公認的最強抗生素叫做多粘菌素，它被認為是人類最後的防線。但是就在2015年11月，科學家們已經在人體內發現了對多粘菌素擁有抗藥性的病菌。這讓人類最後的一道防線都岌岌可危。
一些悲觀的科學家都擔心，我們即將面臨沒有抗生素可用的「後抗生素時代」。直到現在這個時候，世界上一些發展狀況良好的國家，包括我們才開始認真的考慮合理使用抗生素的問題。
總結
青黴素從發明到普及的過程，在人類文明的進程中非常具有典型性。首先，最初發現青黴素有很多的偶然性，這個偶然性也只是整個發明工作中的一小部分而已，這一偶然的發現就算不是弗萊明來完成，也會有其他的科學家完成。但是接下來從偶然發現到成為一種改變人類生活的發明和產品，中間經歷了漫長而曲折的過程，無數的人為此做出了貢獻。
通常，人們夢想得到弗萊明的那種靈感和運氣，並且認為只要運氣夠好，就能成就一番事業，這種想法是不切實際的。任何偉大的發明過程中，都需要弗洛里這樣的人，完成大量艱苦的工作。
透過抗生素的發明和使用，我們可以更好的理解人類認識真理的過程，更好的理解怎樣做出改變世界的發明，更好的理解為什麼科學是一個過程，而非一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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