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宮院鎖深秋(4)-宮門深似海
去年見嫡福晉的時候她雖然身子虛弱,卻也是紅光滿面。自從弘暉走了之後,她就卧床不起。康熙爺也十分悲痛,命眾阿哥前來探望。本來看上去便身形有些消瘦的四貝勒,更是因為喪子之痛顯得憔悴了不少。
大阿哥平日里和四貝勒走得不算近,可看上去卻是眾阿哥中最為悲痛的。我也是第一次見他,果然與傳說中的一樣長相俊美。聽說康熙爺對他十分寵愛,而他也才華橫溢,美德兼備。由於他在皇子中年齡居長,替康熙爺做事最多。可我竟看不清,他這份悲傷之心到底有幾分是真。他雖為大阿哥,卻因其母妃惠妃納拉氏地位不夠,只能眼睜睜看著太子之位拱手讓與他人。對他來說,弘暉只是命薄,無福享受皇家恩賜。
三阿哥來的時候,臉上一臉哀怨。也難怪,本好端端地接受了郡王的封號,卻在次年又被降為貝勒。換做是誰,也心裡有怨。這幾年,三阿哥修身養性,也算是明哲保身了。
五阿哥和七阿哥話不多,只是一直守在四貝勒身邊。
八阿哥因為少時由其大阿哥母妃惠妃撫養,故和大阿哥走得稍稍近了些。聽聞後宮良妃素來不喜爭寵,養出的兒子自然也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儘管臉上的表情也現悲傷,可嘴角始終帶著一抹笑,與此時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除此之外,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均在場陪同。一時間,四貝勒府又熱鬧了起來。只不過,這次是送相思。
從大廳出來以後,我竟不自覺的又到了那片池塘。心裡總想著,如果我再次從這裡跳下去,日思夜想的十三爺會不會同六年前一般將我從這池塘里撈出來?想著想著,腳下不自覺地往前走了幾步。忽然,我的衣袖被人狠狠地拽住。我猛地回頭,居然是十三爺。我激動的說不出什麼話來,只是痴痴地望著他,甚至忘了請安。
「是不是裡面太悲傷了,一時受不了?」
我點了點頭。雖說人死不能復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輪迴。可弘暉畢竟才只有八歲,且走前被病痛折磨了數日,這本不應該是一個八歲孩子需要承擔的。我清晰地記得那年來四貝勒府守歲,他虎頭虎腦的可愛樣子。
「我見你每次來四哥府上都會來這裡,怎麼,在這裡發生過什麼有趣的事兒嗎?不妨說來聽聽。」十三爺把別在腰間的玉笛子抽了出來,找了塊兒石頭坐了下去。我可以清楚的感受得到他的悲傷,他與四貝勒交好,對弘暉更是喜愛。如今,怕是一時間無法接受孩子的離開。他看著那把玉笛子,語氣里充滿了無奈,「這把笛子本來是要送給暉兒的,可沒想到他這一病就再也見不到了。他不過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老天爺為什麼要這麼待他?」
「可在奴才看來,這或許不是一件壞事。」弘暉雖然早逝,卻可以避開這未來皇宮帶給他的一切爭鬥。嫡福晉向來心善,想必她和四貝勒的兒子也是早登極樂世界。聽我這麼說,十三爺的心情好像有所好轉,繼續追問我為什麼總是來這裡的原因。
我剛想要問他是否還記得六年前的事情,就被紫曦慌裡慌張地帶走了。阿瑪和額娘準備回府,轎子已經等在大門口了。回了耿府,紫曦見我悶悶不樂,以為我還在責怪她太過冒失,沒讓我和十三爺說個清楚。我搖了搖頭,只是感嘆生命無常,有些話怕是現在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了。紫曦探了探頭,見外面無人,「小姐,你可曾聽說過選秀?」
選秀?我自然是聽說過的。從順治爺那時起,就規定凡是滿族八旗人家年滿十三歲至十六歲的女子,必須參加每三年一次的皇帝選秀女。選中者,留在宮裡隨侍皇帝成為嬪妃,或被賜給皇室子孫做福晉。未經參加選秀女者,不得嫁人。因為弘暉早逝,康熙爺想通過選秀的方式讓皇室血脈繼續延綿不斷。至於這個消息,也是紫曦不小心偷聽了阿瑪和額娘的談話方才知道的。聽紫曦說,阿瑪無意讓我參加選秀。大概,是不想我一輩子困在那高高的紅牆之內吧?
可我也清楚的知道,這或許是我唯一可以接近十三爺的辦法。只要想辦法留在宮中,不做皇帝的嬪妃,我還是有機會被賜給十三爺的。耿府雖不顯赫,卻也是有選秀女的資格的。只不過,阿瑪為了不讓我進宮肯定會想盡各種辦法阻攔我。如此想來,他之前說什麼讓我嫁人的話,不過是用來逼迫我對十三爺死心的激將法。如果四貝勒肯幫忙,那我極有可能被踢出「秀女排單」中的,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這件事發生的。
果然,幾日以後四貝勒身邊的貼身小廝就把我再次帶入了雍親王府。我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神情堅定。四貝勒手上的書讀了一頁又一頁,茶水喝了一口又一口,卻始終沒有想讓我起身的想法。我在他的書房裡足足呆了一個多時辰,實在是憋不住了,「奴才狗膽,不知貝勒爺叫奴才來所為何事?」
「過一陣子就要選秀了,你也在選秀的名單中,你可知道?」四貝勒放下手上的書,直勾勾地盯著我看,「你阿瑪來府上求我,說要讓我想個法子把你從秀女排單中剔除出去。你阿瑪平日里把貝勒府打理的不錯,我沒有理由拒絕他。這次叫你來,不過是想聽聽你的想法,你可願意成為皇上的女人?」
「奴才不願意!」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眼睛。他雖看上去沒什麼人情味兒,我卻一點都不怕他,「奴才說的不願意,不是不願意進宮選秀女,而是不願意成為皇上的女人。奴才自知身份卑微,從不敢奢望可以成為皇上的枕邊人。奴才,奴才心裡已經有了喜歡的人。至於那人究竟是誰,奴才現在還不想說。四貝勒既然要幫忙,那索性幫人幫到底。不是把我從秀女名單中剔除,而是助我留在宮中卻無緣成為皇上的女人。進了宮,奴才自然有法子讓那人愛上我。」
「你喜歡的人是宮中之人?」四貝勒見我不願再多透露,不禁一陣冷笑,「你憑什麼覺著我會幫你?你我既無瓜葛,也無相互利用的關係,我助你進宮有何用呢?我雖然賞識你阿瑪,卻還不至於為了他去觸怒龍顏,你簡直是異想天開。」
我承認,我自然是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心甘情願幫我的籌碼。可在這些年的接觸中,我斷定四貝勒是個有足夠慾望的人。如今弘暉去世,人情冷暖,他更是需要在宮中多幾分內應。為了十三爺,我願意被他利用。如若最後他真的能得償所願,也算是幫了十三爺一把。畢竟,未來的日子裡他是不會虧待了十三爺的。
回到耿府,整個人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般。都說這一入宮門深似海,我不知道未來的路究竟要怎麼走。額娘剛從佛堂里出來,見我眼眶紅紅的以為我受了什麼欺負。我哭著抱著額娘,不知如何說起。她膝下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如果連我都進宮了怕是再見上一面比登天還要難。可我就是被十三爺勾了魂,想忘忘不掉,只能日後再讓她原諒我這個自私的女兒了。
又過了幾日,三年一次的選秀也終於正式拉開了帷幕。等阿瑪知道四貝勒並沒有成功把我從「秀女排單」中剔除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了。額娘哭成了淚人,卻也只能和阿瑪親眼看著我被康熙爺的貼身侍衛們帶走。我曾經在腦海中無數次想像過皇宮裡的景象,無非是人多些,大雄寶殿多些。可沒想到除了這些,還有教不完的規矩。從耿府到神武門這條路,彷彿走了好久好久。我坐在騾車上,想著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阿瑪,額娘還有紫曦,忽然覺著我的這個決定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如果四貝勒沒有成功助我留在宮中也罷,若是真的被皇上看中,若是十三爺根本從未想過要娶我,又若是我最終被指給了別的男人,我又要如何自處?
所有的秀女們被暫時擱置在了一處,待明天由皇上檢閱。可我的心裡一直忐忑不安,四貝勒到現在還沒有送來任何消息。一旦天亮,我就不得不去面對選秀。他若中途棄我,我只能想辦法自救了。聽掌事的姑姑們說,選秀女之前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著裝,切不可生病等。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惹禍上身的。
夜深了,我卻遲遲沒有睡去。掌事姑姑來找我的時候,著實把我下了一跳。她帶我去見了四貝勒的貼身小廝小福子,小福子一見我就急忙請安。我向來不喜歡跪來跪去,趕緊把他扶了起來,「可是四貝勒讓你來的?他可是有法子讓我避開選秀?」
「貝勒爺說了,讓小主稍安勿躁。只是,小主的名字已然出現在了選秀名單中,要是貿然除去,怕是會讓人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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