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中產的上海中年人的故事

最新 02-13

我2003年畢業於一所211大學，本科學歷，先生也畢業於一所211大學，研究生學歷。我參加工作時，先生還在讀研究生。在廣東一家萬人工廠工作10個月後，2004年，我到離家更近的上海謀工作。因為沒有掌握更多的工作技能，也沒有工作積累沉澱，和當初第一份工作不做和大學專業相關一樣，後面的求職也是每次都嘗試不一樣的工作，毫無連貫性導致了跳槽工資一次不如一次，直至覺得無法生存，離開了上海。先生2005年研究生畢業也來上海工作後，我再次回到了上海，在一家港資製造業從人事行政工作做起，工資還不如2003年剛畢業的時候多。這時心性稍微安穩性，知道沒有積累增值的情況下跳槽是不會漲工資的，不找到下家就跳槽也是自己要作死的。後面跳槽到獵頭公司做顧問助理，又因為壓力太大不好生育跳槽去了一家創業公司作人事。

在獵頭公司時期，我完成了結婚，買房和遷戶口幾件大事。我們買房前看了一年的房，從開始住的青浦附近的松江九亭看起，看到閔行，徐匯，開始想著50-60萬總價預算，如果松江九亭可以買一手新房，90平方左右；如果徐匯田林，只能買二手房，40平方左右。我那時月薪不超過5千，先生雖比我掙的多，也只是年年不漲的死工資，虧得他勤儉持家，善於理財，才積攢起可以買房的錢，跟兩邊父母要要支援，才買下了我們的第一套房子，貸款了10年，徐匯區，二手房，50多平方。

2010年，兒子出生，盤算著4個月產假期滿後，並沒有誰可以幫我長期帶娃，請阿姨不僅工資可能跟我稅前掙的一樣多，而且我也並不放心請一個不認識的人在我不在時照顧我的娃，於是提前一個月跟老闆打了招呼，假期滿不回去上班了，讓臨時接替我的人長期做或者再招聘別人吧。然後老闆給停掉了產假期間的第4個月的社保。想著自己在創業公司做，工作滿11個月開始休產假，也不算特別厚道，並沒找老闆再作任何溝通，自己申請了失業保險金，一個月能拿幾百塊失業金，領失業金的意義是可以保證依然有醫保，萬一有突發性情況，有國家的醫保制度托底。

兒子快10個月的時候，確定爺爺奶奶可以長期在上海幫忙，得以重返職場，這次進了一家互聯網大平台公司，作獵頭助理顧問，月薪還是5千下，提成另算。上班的時候並沒有斷奶，只是添加了奶粉，我在家親喂，不在家吃奶粉。隨著下班時間越來越晚，奶水變得越來越少，終於有一天急匆匆從地鐵站走回家走的一身汗想趕快餵奶，兒子吸了幾分鐘都沒有吸出來，哭了一通，他彷彿是知道再也沒有奶水可以吃了，再後面就只吃奶粉，不要吃奶了。勉勉強強，算是母乳到1歲，也不知道在他大哭那通之前，是不是就已經吃不到奶了。好在，工作也算上了軌道，得到了老闆的認可，同事和客戶的尊重，獲得了收入上的回報。當第一次盤算出自己月薪超過1萬時，那種興奮和幸福，是難以言表的。又笨又不幸運的人，花了10年的時間，才達到的數字，太不容易。身邊也有為了孩子，真真幾年離開職場的人，或者是家裡那位真的收入足夠體面的養活3口之家，或者是自己在離開賽道前已經作了足夠的儲蓄和積累。我身邊的獵頭同事，有06年就可以做到個人年產值100萬的，按30%的分成計算，年收入在30萬以上，這樣婚前就可以早早自己買一套房，拿出去出租，月租收個萬八千，就算沒有工資收入，一處的房租收入也可以保證個人的常規性開銷。拿到平均水平的工資之後，而且房貸的還貸壓力也不算很大了，經濟上的焦慮感就降低了很多。

再後面為了做管理崗，算是降薪去了一家IT公司，體驗了帶下屬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第一次做管理，而且是跳槽空降的，本身不自信，被下屬當著眾人的面說沒本事，不想跟我混。第一個下屬找了下家，炒了我的魷魚，第二個下屬，我也沒敢開，一方面覺得如果連續跟2個下屬都處不好，是不是我的問題；另一方面覺得領導要有更高的胸懷，自己一直欠缺忍耐，是不是藉此機會練練。直到帶過我的領導再次邀請我回去做RPO，說給我一個更大的團隊讓我管，據我調查，那個崗位的收入會是我當時工資的幾倍。

我接受了前老闆的邀請，開始組建團隊，然後我只調查了熟手的崗位薪資情況，並沒有去確認生手需要多久才能變成熟手拿到那樣的薪資。自己業務要熟悉，團隊要磨合和訓練，客戶項目除了爭搶初始部分，還要一直爭搶新增部分。作了7個月，依然只能拿基本工資，比在甲方的還要低幾千。不巧兒子又面臨無人能帶的局面，加上自己每個月所掙的收入和普通的專員相差無幾，索性辭職回家帶孩子。此時，房貸已經還完。

在家呆了幾個月，中間買了第二套房，又借了些錢，貸了些款，然後爺爺奶奶再次來上海接手。又能重返職場，正好前公司一個新領導上任，再次找到我。想著我已經知道問題出在哪，談工資之外，也知道談好資源條件，團隊指標。情況比上一次更加複雜和艱難，這一次招聘並不順利，想拿到崗位平均薪資的心太切，壓力感特別大，團隊成員一直不穩定，同時談好的資源只拿到手一半的樣子。在其位，謀其事，只是出於責任，不是出於意願，過的很是痛苦。

2017年5月底，還在做著我的RPO項目經理，家人電話告訴我母親疑似癌症，需要再確認。幾天後結果出來，確認了是癌症晚期。我馬上跟領導請了3天年假，連著周末雙休，趕在媽媽做手術前回到母親身邊。哥哥一直從事的是兩班倒的工作，也在手術前跟領導請好了假，準備手術期間全天陪護。

回老家之前，我有跟朋友圈的個別朋友問過醫療信息和資源，其中一家醫療創業公司的老闆願意引薦一個上海的專家，可以幫忙診治。我問了上海的手術費用，說是幾萬塊，倒也不算貴，但沒好意思問，住院需要多久，可能有什麼突發情況，還會追加多少錢。我跟母親提出了到上海複診的要求，母親明確拒絕，我就在當地治療，別地方哪都不去。我又想如果在上海治療，誰去陪護？爸爸來一個人是否能做陪護，住宿如何解決，請人看護費用多少，治療期會要多久，手術外治療費用會有多少？如果父母的積蓄用完了，我現在能臨時借到多少錢？借到什麼程度賣房？賣父母的房還是賣我們的房？籌措資金能估算的出來，但人工方面的開銷，無法判斷手術後出現各種情況導致的醫療費的數字，沒敢強烈要求母親必須來上海。覺得很無力，很無能，我願意並且能夠付出的，原來只有這麼少。

因為有哥哥嫂嫂和爸爸三個人的照顧，我會隔1-2周回家一趟。先是連著年假，10多天的年假用完了之後就只是周末2天也回。做周五晚上的夜車，周六早上7點多到老家，然後是周日下午4點多的汽車，晚上10點多到上海。哥哥嫂嫂跟我一樣，也都在打工上著班，就請了長期的護工，和爸爸一起照顧。小城市，護工的日工資是150一天，據說攬活的工頭會一直抽其中的10%還是20%。找護工的電話，就在醫院的護士台上。有護工的幫助，並且手術後人工充足，在媽媽下手術台後，我們並沒有太手忙腳亂。

第一次手術不成功，10天內又進行了第二次手術。覺得醫生沒有盡心儘力才導致母親這麼短時間二次手術，又擔心母親二次手術可能出狀況，我複印了母親的病例等資料。二次手術後，母親直接進了ICU，小城市的ICU，一天的開銷是5-6千。哥哥跟我商量，現在手頭的錢大概夠住多少天。那一刻，覺得無比的凄涼。去ICU探望時，我不想進，怕看到那些插滿各種管子的人，包括媽媽，又想鼓勵媽媽，給她加油，撐過去，住回普通病房。好在幾天後，媽媽終於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候，在她的要求下，醫生同意住回普通病房。此時儲蓄並沒有用完。我慶幸自己是在上班的狀態，還能有新的收入進來，可以貼補往返的交通費用，和一點點的治療費用。也感恩父母平日節省，能結餘那麼多錢，沒讓我們面臨馬上籌措資金的困難。

好些次，我到媽媽的主治醫生辦公室，問他很多問題，甚至我在回上海上班時，打他電話問媽媽情況，他每次都很耐心的回答我，沒有不理，沒有厭煩。媽媽病情加重時，他也和我們一樣的緊張和擔心，親自給過媽媽很多鼓勵。樓層的護士長，還特地到媽媽的病床前，說她自己公公生病時配合醫生治療，勇敢鍛煉，最後康復的事情，來鼓勵媽媽。慢慢的，我覺得，不管媽媽情況如何，是命，怨不得醫生。如此想之後，我再也沒有複印過媽媽的治療資料了。

直到3個月後，媽媽才出院回家，做了一期化療，然後中醫治療。爸爸每個月的工資大家吃飯加媽媽吃中藥，基本花光。

就自己的工作而言，經常性處於憋氣的狀態，特地去看過兩次需要隨訪的毛病，其實並沒什麼，但感覺再做也會生病的，就找機會跳槽走了。算是平薪跳的。

媽媽回家後，偶爾還是會聽到需要去醫院檢查或者小住幾天的消息，因為問題不是太大，且我又在新公司適應環境，就不經常回家了。

再後面又有機會到了曾經面試沒成功又得到復面機會的公司，作自己擅長的招聘，經理級，不帶人，也是平薪跳，工作時間是6天制。等到過年放假，加上多休的年假和調休，先回家看媽媽。媽媽變得瘦弱乾巴，變化很大。因為母親的病，這次回家沒有隨著自己的性子到處亂跑，乖乖在家陪媽媽，出去遛彎，在家看電視，說說話，一次去澡堂洗澡。過不了幾天，又要去另一對爸媽家，先去的兒子已經在微信上催我，過年你要不要來啊。

就媽媽的精神勁來說，我覺得媽媽能撐過2年，而撐過2年應該也就能撐過5年，而撐過5年就沒事了吧。

我還覺得，我還是應該經常回來看看她。如果每次回來都能讓她高興，我小小的車馬勞頓算個啥。

提前給父母包了過年的紅包，媽媽說要還我些讓我去買衣服鞋子打扮自己，我只是不講究，而媽媽是想我打扮漂亮了更得到別人的尊重。晚上媽媽讓爸爸找出了她以前買的金飾，送給我和侄女。其實我不是帶首飾的，媽媽說，這也是我的心意啊，就謝了收下。

當大病發生時，經濟是問題，人工也是問題。

當養育子女時，人工是問題。

當謀求更高職位更多收入時，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力而為，追求上進同時，更需要認清自己。

沒有更好的投資渠道，房產是一種投資，當大病來臨時，能變現的房產會是最大的後盾。

如果不是因為母親的病，我不會有這麼多時間陪伴在母親身邊，既然擠擠總是有的，平時不是也可以這麼做嗎？

生活有太多的意外，應該活在當下，開心的，有意義的度過每一天。

如果沒有增值，不值得跳槽，跳槽能幫我們檢驗自己的成長和進步，只有公司願意買單的或者提高職位或者提高薪資或者提供新的更有價值的可能，才值得去跳。否則越跳越糟。

收入來源必須多樣化，工資只是收入一種，還得有其他方面的收入，以開源廣進，抵禦風險。

家庭是最後的港灣，最能團結一心，共同努力的，只有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