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嬌而任性的權力，1000年前的那場中國版《皇帝的新裝》

原標題：傲嬌而任性的權力，1000年前的那場中國版《皇帝的新裝》

今年的春晚，將曲阜、泰山作為了分會場。曲阜是孔聖人的家鄉，魯國的宮牆，兩千年間見慣了各種「人族之王」的大場面；而「五嶽之尊」的泰山，則是上升到了「齊天」的境界。至秦始皇以來，先後有10幾位帝王親自登臨。

一般人敬仰泰山的最好行動就是「爬」，讓十八盤折磨自己的小膝蓋；而對於帝王來說，折磨他們的，還是「封禪」。

01 「泰山封禪」的前生

史學大咖司馬遷曾在《史記》中曰過：「此泰山上築土為壇以祭天，報天之功，故曰封。此泰山下小山上除地，報地之功，故曰禪。」

「泰山封禪」，是人間的帝王對天地之神彙報自己的工作成果，並致以謝意，順便接受人民群眾的掌聲。這是古代帝王對天地最長情的告白，也是彰顯帝王們「江湖地位」最拉轟的儀式。

雖然帝王們都渴望在泰山上秀一把，但是，歷來愛在微博吐槽懟皇帝的司馬遷，也不忘了給「泰山封禪」加上如下高難度的條件，藉此打斷那些封建統治者迷信的痴心妄想：

一是改朝換代、國家統一；二是政績卓著、國富民強；三是祥瑞出現、瑞不可擋。

第一個條件，就已經過掉了95%的帝王，中國古代大一統的朝代就那麼幾個，開國的創一代、創二代本就沒多少。第二個條件，看起來就是在刁難，開國沒個幾十年的積累，哪來的國富民強。第三個條件，雖然不那麼「硬」，但更像是在測試這些帝王們的「人品」與良心，祥瑞沒出現，人先死了，這是帝王人生最悲哀的事。

因此，歷史上能夠完成「泰山封禪」的帝王並不多：

秦秦始皇二世胡亥

西漢武帝劉徹東漢光武帝劉秀章帝劉炟安帝劉祜

隋

文帝楊堅

唐高宗李治武則天玄宗李隆基

宋真宗趙恆

秦始皇千古一帝，劉秀、楊堅開國之君，武則天廢唐立周，漢武帝劉徹雖未開國，但也為大漢開疆拓土，玄宗李隆基也未開國，但政績卓著。章帝劉炟雖有為之君，但明顯已經不按司馬遷的規則出牌了，而更沒存在的感——劉祜竟然還去封，實在是無視這三條規矩的存在。可見，只要臉大，「泰山封禪」並不神秘，只是帝王願不願去了。

隋朝以後，「泰山封禪」停了幾百年，到了宋真宗朝，又續上了，而真宗的這次任性傲嬌的「封禪」卻徹底斷絕了後世帝王們的念想。

02 有為的「守成」之君

如果給你一次穿越的機會，且只能當平民，你選擇回到哪個歷史時期：

1) 秦始皇

2) 漢武帝

3) 唐太宗

4) 宋真宗

5) 成吉思汗

如果拋開其他任何因素，單論「幸福感」來說，「宋真宗」是不二選擇。

秦皇漢武，牛是牛，但為了成就個人威名，他們導致國家崩潰、生靈塗炭，君王英武，百姓實為螻蟻；成吉思汗，如果不是為了民族團結，現在對他的評價基本好不過二戰中的幾大魔頭。唐太宗把四周的鄰居整得服服帖帖，好是好，但仗打得也不少，將軍白髮征夫淚，對老百姓真沒啥好處。

相信許多人把「宋真宗」作為一個「收成」之君來看待。而筆者認為，他更像一個開創者。

眾所周知，他爹太宗，有著類似於今天「超越喬丹」一般的執念，宋太祖很偉大，無奈一直想超越他的太宗太作，結果把好好一個國家搞得千瘡百孔，留給兒子真宗一副爛攤子，真是「坑兒子」。

而人民群眾的幸福感，確實是宋真宗曾經的奮鬥目標。

對外，真宗與遼國簽訂了澶淵之盟，二十多年的宋遼戰爭結束，兩國從此百年無戰事，馬放南山，互市貿易，互不設防，國家不打仗，人民就可休養生息、安居樂業。

對內，他重視文教，曾自創了《勸學詩》一首。雖然功力不如乾隆，但這裡的勸學，不是讓學生們學他的講話著作，而是學習文化知識：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

男兒若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

在他的治下，北宋人口、耕地大幅增長，經濟繁榮，為後面仁宗朝達到巔峰打下基礎。因為重視文化教育，讓北宋成為中國歷史上知識分子的黃金時代。因為他，寇準、范仲淹、晏殊、包拯、歐陽修、司馬光、曾鞏、「三蘇」們，又創造了多少個中小學生「背誦全文」的不眠之夜。

03 迷亂的君王

當然，古代任何做出偉大貢獻的君王，都擺脫不了「好大喜功」的毛病，而權力的傲嬌與任性，讓真宗最終做了蠢事，成為了「泰山封禪」的終結者。

澶淵之盟後，宋真宗一直不開心。「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宋真宗只恨但丁沒有早生幾百年。

他爹太宗，即位就飽受爭議，而真宗排行老三，要不是兩個哥哥出事，他也就是個遛鳥的王爺命。可這時候，一個天大的陰謀更是降臨在他的頭上，這場陰謀的總導演，便是他寵信的大學士——王欽若。

「澶淵之盟」曾是真宗和寇準的得意之作，而王欽若與寇準不和。他要搞掉寇準，就要去懟皇帝：陛下，「澶淵之盟」本是寇準逼您簽的城下之盟，您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嗎？

「中國好皇帝」真宗聽了，真是死的心都有了，但又不好表達，但那表情已經寫在了那張胖臉上。王欽若察言觀色，立即將自己的建議和盤托出，提出：「要想老子天下第一，只有封禪泰山！」真宗聽了果然怦然心動，問王計將安出。

而王欽若的封禪計劃，簡直低級無趣得很，就是宋朝版「皇帝的新裝」。愚民者，人恆愚之。真宗最終因為此毀了半生清譽。

1）賄賂宰相

剛才說過，宋真宗尊重知識分子，自己也是位優雅可愛仁厚的胖子。要搞那麼大動靜，任性歸任性，他還是不失理性。要搞「封禪泰山秀」，天下誰最可能反對自己呢？唯有自己心愛的首席宰相——王旦。

而要爭取性格正直的王旦，真宗想到的最好辦法，竟然是賄賂。

真宗先是委託「封禪泰山總導演」王欽若給王旦「吹風」。看王旦不置可否，接著又請王旦過去吃飯，吃飽喝足後，送給王旦一壇酒，讓他回去與妻兒飲用。王旦回家命人開打一看傻了眼，原來裡面是滿滿一罈子珠寶。王旦心領神會，再不同意，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皇帝這種「送禮手法」，雖不見得有多麼高明，但作為一個皇帝，這麼給大臣送禮套近乎，確實毀了今人的三觀。

2）偽造天書

司馬遷老先生說的「封禪泰山」三大條件：「大一統」、「國富民強」、「祥瑞」。北宋雖然沒把燕雲十六州拿回來，但好在其他地方算是統一了，「國家GDP」咋看確實也沒毛病，剩下的就是「祥瑞」了。數據可以造假，「祥瑞」哪裡去找？也只能是「編」！

公元1008年春節過後上班第一天，真宗便向群臣講了一個自己都不會信的故事：去年我夢見神人向我吐露內部消息，今年老天要給我們賜天書！想必今天天書就要到了。」

群臣一臉懵逼、不知這皇帝是讓誰踢了。只有領了「片酬」、念了「劇本」的王旦，立馬心領神會，帶領群臣稱賀。真宗大喜，率領眾人來到城門，焚香禱告，「果然」看到「天書」一枚，真宗跪受，那「天書」的字，竟然還都能認得，竟是誇獎真宗真乃真命天子云雲的肉麻內容。

沒過幾個月，從山東兗州趕過來千餘人進京。幹啥？不是上訪，而是上表，有好事。既然天都降下來天書了，那就請皇帝駕臨兗州府，封禪泰山，向老天彙報一下工作吧。真宗命朝臣討論，眾臣認為，現在天意、民意一致認為搞一次封禪泰山，很及時，很有必要！您必須高度重視，抓好落實。而真宗卻謙虛得推辭了。

沒多久，「天書」又降於宮中，天意已不是很明顯的問題，而是非常非常著急了！「最佳男配角」宰相王旦又一次率領文武百官、駐華使節、儒釋道等各界代表幾萬人請願上表，請求真宗委屈求全、早早封禪了吧。眼看眾望所歸，而真宗卻又一次謙虛得推辭了。

就這樣謙虛推辭駁回N次，各界代表又繼續請願上表N次後，真宗終於借坡下驢，決定當年十月，赴泰山舉行封禪大典。當然，搞一次這麼大的活動也得花很多錢啊，在最終下決定之前，他還偷偷問了財政部長丁謂：咱經費夠嗎?丁謂回答：「no problem!」。真宗會心一笑。

當然，因為真宗演得過於「作」，群演們也都膩味了。有一回，真宗又繼續說：「神人又託夢告訴我啦，又有天書將降於泰山，等我去取。」看別人已經審美疲勞、面無表情了，總導演王欽若這次終於親自上陣了，他上奏說，泰山下有一泉水湧出，旁邊的亭子里，最近有「天書」又又又降臨了，請皇帝速速出發！至此，封禪泰山準備工作終於完工！

3）「我反正是信了！」

公元1008年陰曆十月，真宗趙恆龐大的封禪隊伍向泰山進發了。大隊人馬足足走了近20天，才來到泰山腳下。當天，泰山人山人海、鑼鼓喧天，真宗登上南天門，來到岱頂，按照古籍，舉行了隆重而繁瑣的祭天儀式。

禮畢下山，真宗覺得不過癮，又以同樣隆重的儀式，在不遠的杜首山祭地。泰安都來了，曲阜也不遠，於是，次月，真宗率領大隊人馬又拐到曲阜，謁拜了孔廟，封孔子為「玄聖文宣王」，然後買了套票參觀了孔府、孔林。

真宗皇帝這一趟，「天、地、人」拜了個遍，心愿已了，志得意滿，命當時的御用文人們歌功頌德，將全過程編成《大中祥符封禪記》出版發行，舉國上下得此寶書，如痴如醉。

這還不是故事的結局。就在這之後，一次次「超自然事件」在大宋土地上蓬勃而出！陝州報告說：「黃河自己就清了」，解州報告說「池鹽不種自己生出來了」，河中府報告說「當地又出現了仙書」。

真宗入戲太深，在聽聞各地這些離奇的「祥瑞事件集體放衛星」後，他喃喃自語：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後來，真宗還覺得還不過癮，又過黃河，跑到西部將名山大川、神仙精靈封了個遍，在全國各地大搞個人崇拜、封建迷信活動，搞得朝堂、民間上下烏煙瘴氣。

有人說，如果宋真宗當年不那麼猴急，吃相不那麼難看，前戲做得再足一點，鋪墊再多一點，找一群戲精戲骨來參演，那麼可能就會是另一種結局，不會成為千古笑柄，讓後來的帝王永遠不敢效仿。但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那個人治的國度，君王智商掉線，全體民眾便進入了癲狂狀態，這種鬧劇，在歷史上總是變換著形式上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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