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廁所里的愛情與戰爭

廁所:一個愛的故事

導演: 什里·那拉揚·辛

編劇: 格麗瑪 / 西達爾特

主演: 阿克謝·庫瑪爾 / 阿努潘·凱爾 / 布米·佩德卡爾

製片國家/地區: 印度

必要的鋪墊

這個中文譯名樸素而準確,在一部愛情電影中,用來進行五穀輪迴的地方,何以堂而皇之地成為片名中的關鍵詞?但在神奇的印度,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在印度,宗教的力量太強大了,相信看過阿米爾汗的《偶滴個神》,一定會有感觸。它滲透並直接影響著世俗生活的方方面面。記憶很深的一個橋段是,外星醉漢拿了一塊尖頂的石頭,立到了大學門口,然後用草葉塗抹上了紅色。然後,在一邊欣賞即將出現的奇觀:途經並發現石頭的人,會磕頭、跪拜,虔誠至極者會五體投地;當然了,還會打開錢夾,給在石頭中藏身的神一些經濟上的補助。

這部電影中,男主人凱沙夫——因為,據他的父親說,其出生的八字和宇宙間的天體運行未能和諧一致,只能和一頭水牛結婚——除非找到左手有兩個拇指的人,才可以破除命運的咒語,跨入婚姻的圍城。在他和水牛瑪麗卡的婚禮上,除了主人公心情鬱悶、表情失落之外,圍觀的親友都熱情祝賀、熱烈鼓掌。

接下來,是愛情電影的基本套路。偶遇女主,一見鍾情,不打不相識,再次相遇,死纏爛打,幾次山重水複,克服障礙,柳暗花明。當單身了36年的凱沙夫喜結連理、顛鸞倒時,電影耗時51分鐘。

而矛盾也剛剛從床上起身,準備在剩下的一個小時四十分鐘里展示它的能量。

矛盾的出現

電影的第51分鐘,是新婚的第一個清晨,4點15分。新房的窗戶被敲響,一臉懵懂的新娘賈耶看到婦女聯合會的人來找她。這些穿著紗麗的已婚婦女,提著馬燈,捧著水罐,集體相約到野地里去方便。

電影非常詳細地展示了這個過程,要走過長長的鄉間道路,找到一處草木掩映的所在,才能進行這項基本的天賦人權。期間,還得提防這個男女比例失調的人口大國里的猥瑣的男性公民的惡意。他們總是在那些遮羞的叢林前,亮起燈光和相機。

這讓從小坐在馬桶上方便並在日本留過學的賈耶,感到羞恥。凱沙夫決意滿足妻子的意願,這個過程被電影呈現地相當有趣,直到真正建造出一座廁所並被拆除以致夫妻決定離婚為止,我們才發現,在印度,人民有多喜歡在野地里拉屎。

丈夫說:我給了她開闊的田野,叢林和灌木叢,她卻堅持要4×8的廁所……

一位大姐說:感到尷尬了。要放棄所有的禁忌,開始干正事(此處指露天大小便)吧!

公公說:我們家的媳婦在家裡上廁所,這是不尊重我們的文化傳統和儀式。過度教育使你生活失敗!

殺將上門的奶奶說:我是女人,所以無時無刻不向女人的困境妥協,但她已經嫁人了,事情就不一樣了。我們村還沒出現過這樣的事(指因為廁所離婚)……

一位男性村民說:如果我們在自己的家裡造浴室,哪豈不是髒了我們的家,那臭味怎麼辦,你想讓我們患上病?

與文化的鬥爭

在這些反對的聲音中,熟悉並能引用經書的村長的觀點,最讓人耳目一新,針對凱沙夫提出的修建廁所一事,他金句頻出,妙語不絕:

即使你為女人造廁所,人們也不會忘記他們的價值觀,不再去田裡大便。你把這愚蠢的束縛留在家裡吧。

我們從英國的統治下獲得了自由,你想讓我們成為外國文化的奴隸嗎?

這裡是世代的村莊,我們的祖先,沒有在家裡造過廁所,我們也不是神。

你不要試圖挑戰我們的文化。

在歷史悠久的古國,經由文化傳統乃至經典文獻中的某些解讀,可以衍射乃至扭曲出巨大的力量。魯迅說,在中國搬張桌子都會流血,始終覺得這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誇張,但是為了髮型這件小事而發生的大事,在明清易代和清朝滅亡時,的確戲劇性得驚人。清朝入關之時,為了表示在政治和文化上對中原的征服,要求國民必須理一個相當「殺馬特」的髮型,竟然導致了激烈的反抗;辛亥革命以後,剪辮子又成了進步的標誌。

對此,魯迅有過極為有趣的描寫:

「我們的很古的古人,對於頭髮似乎也還看輕。據刑法看來,最要緊的自然是腦袋,所以大辟是上刑;次要便是生殖器了,所以宮刑和幽閉也是一件嚇人的罰;至於髡,那是微乎其微了,然而推想起來,正不知道曾有多少人們因為光著頭皮便被社會踐踏了一生世。

「我們講革命的時候,大談什麼揚州三日,嘉定屠城,其實也不過一種手段;老實說:那時中國人的反抗,何嘗因為亡國,只是因為拖辮子。

「頑民殺盡了,遺老都壽終了,辮子早留定了,洪楊又鬧起來了。我的祖母曾對我說,那時做百姓才難哩,全留著頭髮的被官兵殺,還是辮子的便被長毛殺!

「我不知道有多少中國人只因為這不痛不癢的頭髮而吃苦,受難,滅亡。」

而在印度尤其在鄉村,對「潔凈」的定義,不是來自科學和最基本的生活常識的判斷,而是神的裁定。那麼,造廁所就不是解決內急之需的文明的體現,而是對傳統的公然挑釁。而在古老的國家,和文化的鬥爭都是艱難的。

因為,當祭起傳統文化這面大旗的時候,你要做的就是作出驚嘆和臣服狀,高呼「祖先英明」即可。從邏輯的角度來說,「你向恆河祈禱,但你也在恆河裡清洗罪孽」,「如果拉屎和廁所很骯髒,那神為什麼給我們一個胃」;從現實的角度,「不在家裡造廁所,會把整個國家變成大廁所」,「男人可以在自家後院撇答辯,但女人就要控制衝動,等待夜幕降臨,在黑暗中撇,並不能出聲」——這些自然是無用的,傳統文化的狗皮膏藥激發出的自豪感要比青黴素更神奇有效。

在電影的最後,主人公的抗爭獲得了勝利,村子裡有了廁所。村長依然可以引經據典,「經文有雲,人類不應對著太陽和月亮行方便」——在事實被改變後,只要處理得當,還是能夠體現巨大的「文化自信」。

但是,無論情願與否,這個星球上的所有國家都被裹進了現代化的進程中,印度也不例外。印度總理莫迪於2014年9月末公布「清潔印度運動」計劃,並表示:「到2019年,即甘地誕辰150周年時,一個乾淨的印度將是我們向他致敬的最好方式。甘地用盡一生推動印度獨立,現在該由我們付出努力使祖國變得乾淨。」他說:「我呼籲每人每年至少花100個小時用於打掃衛生,我們不能再容忍印度髒亂下去。」

甚至,廁所的有無多寡,還牽連到這個野心勃勃的南亞次大陸國家的夢想,「印度有技術,有方法,唯一缺乏的就是基礎設施……當我們還無法保證每個人都有廁所可上時,就不能宣稱自己會成為下一個超級大國。」

在中國,廁所的建立也曾是一個令人焦灼的問題。1900年的夏天,八國聯軍進入天朝的首都,發現自己同時置身於一個巨無霸的超級公廁里。屎尿橫流,臭氣熏天。

戲曲名家齊如山(電影《梅蘭芳》中邱如白的原型),就在這個神奇的地方中生活了多年。

「北平城內,……各大街之甬路,都是高與人齊,矮者也有三四尺高,兩旁的便道也很寬,但除小商棚攤之外,其餘都是大小便的地方,滿街都是屎尿。一下雨則都是水窪。」

名妓賽金花,在接受劉半農的口述訪談時也說:

「北京的街道,那時太腌臢了,滿街屎尿無人管。洋人最是嫌膩這個,便下了個命令,叫住戶各自打掃門前的一段,倘有一點污穢,查出來是先打後罰,他們這種辦法,固然太厲害些,可是北京的街道卻賴以潔凈了許多。後來西太后迴鑾抵京,看見街上比從前又整齊,又乾淨,很是喜歡,很誇讚洋人們能幹。」

另舉一例。1916年10月10日,時任中華民國大總統黎元洪決定在北京南苑操場舉行閱兵儀式。當時政府發布的公文中,赫然有這樣的「溫馨提示」:餐棚後設有廁所,不得任意在外便溺。可以得知,隨地大小便在當時應該是一道常見的街頭風景線。

再舉一例。在上世紀90年代,在我故鄉的縣城裡,還能經常遇到掏糞運糞的車輛,熱情地洋溢著糧食被榨取精華後的厚重的亡靈之氣。即使在今天,抽水馬桶終於飛入尋常百姓家,在這所歷史文化名城全面地普及,公共設施建設也日漸完備,公廁分布較廣,但是,在夜晚路燈的映襯下,還是會冷不丁地遇到一些「迎風撒三丈」和「手扶濕一鞋」的人,如果霉星罩頂,踩到一坨新鮮的柔軟或陳舊的堅硬,也是常有的事情。

因為,從文化和傳統的角度,據很多民間人士的科學論證,「亞洲蹲」要比坐馬桶更符合人體的天然疏通。

女性意識的覺醒

「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被變成的」。

從出生起,女性就活在一種「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的語境中,必須是柔弱的,必須要嫁人,不能拋頭露面,要三從四德,幹家務就是女人的活,諸如此類明顯是男人旨在放飛自我而制定的的金科玉律。

即使是在2017年的中國,這些歷史的幽靈還冷不丁地借屍還魂。在撫順市有一個神秘的「女德班」,正式名稱叫「撫順市傳統文化教育學校」,宣揚的內容包括「女子點外賣、不刷碗就是不守婦道」、「女子就該在最底層」、「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逆來順受,堅決不離」等觀點;還在鄭州、溫州、三亞等地設有分校,同時,該校校長和老師也應邀在全國各地開展傳統文化公益講座。可見,頭上的辮子容易剪,心中的辮子長又長。

印度演員阿米爾汗連續兩部在中國上映的電影,《摔跤吧,爸爸》和《歌唱吧,媽媽》中都非常鮮明地呈現了文化與現實壓迫下的印度女性的覺醒與成長。

在《摔跤》中,童婚是正常不過的,一身漂亮的傳統婚服的小女生說,「這裡的女兒只為家務而生。一旦女孩到了14歲,便要嫁為人婦,父母擺脫對女兒的責任,讓她嫁給從未謀面的人。」在《歌唱》中,墮掉女胎是司空見慣的,女主尹希婭知道了很多年前母腹中的自己被檢測出來是個女孩的時候,面臨著被死亡的危險,是母親的勇敢無畏的抗爭才讓自己來到了人間。然後,悲憤的神秘巨星質問奶奶,為什麼沒有人伸張基本的正義。那位風燭殘年的老人是這樣回答的,「我能怎麼辦呢?我還怪我母親為什麼把我生下來呢!你看看我這輩子都過成什麼樣了。」

「他們不會知道,我離開其實是為了回來。為了那些我留在身後的人。為了那些無法輕易出去的人」。所以,當那些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女性,在國際舞台上獲獎或是在機場里決絕,才會成為電影中一個重大的時刻,是電影作為造夢手段向現實的一次衝擊,是積壓了的情感的痛快淋漓的釋放。

在這部電影中,女性意識覺醒的對象是一個群體。電影的第一組鏡頭,就是她們在黎明的晨曦中,去田野里「排除毒素,一身輕鬆」,在三個女人一台戲的閑談中,可謂知天樂命。一直懷疑賈耶反抗的意義,就是沒有任何意義。有一天,她們坐在樹下干農活,談論賈耶,戴花頭巾的大姐說,她不習慣露天,還能做什麼?——戴白頭巾的大姐說,所以,可以自豪地坐在自家的馬桶上。——戴綠頭巾的大姐說,那我們呢?

對這電影來說,這是它的重大時刻,其意義就像是大澤鄉的陳勝喊出的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預示了她們的醒悟,開始在家庭中為自己爭取權益並走上街頭表達這種意願,喊出了「沒有廁所就沒有老婆」,「不建廁所,我們離婚」的口號。

總之,這部以廁所的建造為線索的印度電影,有甜蜜曲折的愛情,同時,還有庶民的覺醒與抗爭。

參考文章:

諶旭彬:《百年前的北京,是一座巨大的露天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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