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是怎樣一回事
一、緣起
構思這篇文章的邏輯起點是韓寒最近一條登錄熱搜榜榜首的微博，內容關於他的退學：「退學是一件很失敗的事情，說明我在一項挑戰里不能勝任，只能退出，這不值得學習。值得學習的永遠是學習兩個字本身。」
（圖片來自網路）
因為這條微博，有人宣稱韓寒反體制教育的公知形象崩塌了，而隨之而來的大量批判與嘲諷是韓寒正在朝與自己曾經厭惡的現實深度和解——屈服現實、妥協資本。韓寒人設是否崩塌不在我的談論範圍，只是韓寒對於退學的反思卻引起我的再反思。今天，當我們的孩子如同當年的韓寒被體制教育虐得體無完膚進而厭惡學習的時候，我們有必要跟他們談談學習是怎樣一回事。
二、學習的終極意義
上述韓寒在微博中那段話涉及了學習的兩個概念。在多數人眼裡，學習被理解為接受系統的體制教育——主要是應試教育，這是狹義的學習概念。韓寒之所以退學，以他那句不屑自負的俏皮話講，叫做「七門紅燈照亮我的前程」，韓寒退學，是退出了狹義上應試教育的學習進程，因為他與體制教育的水土不服，個性追求與固化模式不可調和的矛盾。然而請注意，韓寒退學並沒有終止廣泛意義上的學習，在他微博上的另一篇談教育的長文《我所理解的教育》里，韓寒說自己退學後「一周就要去好幾次陝西南路地鐵站的季風書園買書，回來看書看電影寫東西遠行採風」，換句話說，韓寒退學不過是換一種更適合自我的學習方式和學習環境而已。而所謂「值得學習的永遠是學習兩個字本身」中的學習概念無疑是在廣義上對學習的界定，是一種沒有時空限制、以求知明理或獲取技能為目的的行為，也是「活到老，學到老」意義上的學習。事實上，只有弄清楚韓寒對學習概念的清晰區分，才能明白他曾經的退學與他如今的「悔其退學「，堅守學習的立場並沒有本質改變。韓寒值得讚賞的不應是別人所誤解的勇於與應試教育對抗，而應該是他清醒深刻地認識到退出體制教育後他仍需要永無止境的學習。他當年的言辭或許有年少輕狂的偏激，而今的思考未必沒有圓融世故的考量，但是無論如何，他畢竟一以貫之且言行相顧地踐行關於學習的樸素真理：你可以換一種自己適應的學習方式，但無論如何，你必須永遠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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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學習的終極意義何在？曾經讀過一篇題為《努力學習的意義》的文章，寫作者罹患肺心病的外公在彌留之際仍以一種虔誠的態度追問肺心病何以致命，為確定自己寫下的輓聯「陰陽兩隔哀思能抵，人間疾苦天府可消」中尾字「消「」銷」何者更佳，埋頭查找文獻而不知死之將至。作者在文章中寫道：「在可預見的未來，人類都不可能參透生死和永恆，但終歸須臾，我還是想多知道一點，多看一點，把世事里灰色區域的面積，盡量多擠壓一點，使之變得黑白分明，是非可見。」可見學習的終極意義就在於對未知充滿旺盛的求知慾望和永無止境的探索精神，它培養一個人生命中不同面向的能力，提供一個人獲得精神成長的機會。
三、學習的現實意義
明白學習的終極意義，我們才能更清楚當前學習的意義所在。著名作家龍應台寫給兒子安德烈關於學習的話已然成為家長鼓勵子女的格言：「孩子，我要求你讀書用功，不是因為我要你跟別人比成績，而是因為，我希望你將來會有選擇的權利。選擇有意義、有時間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謀生。當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義，你就有成就感。當你的工作給你時間，不剝奪你的生活，你就有尊嚴。成就感和尊嚴，帶給你快樂。」這段話因觸及學習的現實意義而廣為傳播。我認可學習會讓人在未來職業選擇上有更大空間，「好成績——好學歷——好工作——好生活「在眼下或有限的將來仍不失為多數人尤其寒門子弟可以奉行的出路。但我不認為學習會讓你將來一勞永逸地精準定位在既有成就感又有尊嚴的理想職業之上。更多時候職業的成就感、尊嚴、樂趣都是在從業後的全新的學習旅程中獲得的，被迫謀生始於人的生存本能，贏得成就與尊嚴始於人的精神需求，二者可以平行不悖。我們早已進入學習力等於競爭力的時代，因而學習必然增加就業的籌碼，但是讓一個人將來能否獲取職業的尊嚴與意義則取決於終身學習的能力，而學校學習則是學習力培養的邏輯起點和關鍵階段，它至少在以下三個維度具有不可取代的價值。
1、學習位移的空間資源
狹義學習的概念在於其空間屬性：你從這所學校位移到那所學校，在不同空間里享受不同的教育資源，獲取不一樣的學習效益。是的，教育資源，在體制教育里它是稀缺物品。我們都明白中考、高考的本質不過是教育資源的均衡化與再分配的過程而已。從幼兒園到大學，我們耗費人生四分之一的時間所進行的學習可以解釋為是為進入儘可能優質的教育空間爭奪儘可能優質的有限資源，而伴隨著這一過程我們自然習得終身學習所需要的能力，如記誦、閱讀、思考、分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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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之相反，以獲取學習能力為核心的教育模式被稱為素質教育。正因為教育資源的激烈爭奪，所以素質教育往往讓位於應試教育，也正因為教育資源的激烈爭奪，在競爭原則下的體制學習充滿局限性，你必須適齡才能上學，你必須在所屬片區入學，你沒有留級的權利，你要在深圳公辦普高不到50%的錄取概率之內。。。每一步空間位移的遠近決定每個人下一步教育資源的多寡，我們都知道進入一個重本率90%的高中考上優質大學的幾率遠遠高於重本率僅有10%的普通高中。因此我們都會在教育資源的分配過程中被裹挾前行，除非你選擇如同韓寒一樣，放棄對教育資源的共享，退出有限的學位空間，以一己之力尋求適合自己的教育資源，而這是大多數人無法實現的，畢竟不是誰都能在新概念作文競賽上奪魁，也不是誰都能隨時辦好通往歐美名校的門票。既然無法自立於體制教育資源之外，你就要盡最大努力通過參加中考、高考等體制選拔獲得學位空間開啟下一步的學習，哪怕已經處於淘汰邊緣，也要努力在職業技術教育中延續自己的求學之路。
2、學習時間的匹配限度
如果說教育資源有限是從共性的角度分析，那麼教育資源的時效性則是基於一個人生命軌跡的考量。學校教育讓人感到緊迫不僅在於資源的限度，同時也在其保鮮期。你不可能在十歲的年齡還上幼兒園，也不可能年過二十仍讀初中。如同花有花期而樹有年輪，生命的不可複製屬性意味著時光不會停留在你所想要的人生階段，過了特定年齡你必然失去與該年齡匹配的學習機會。一個人的學習歷程離不開有跡可循的規律，小學激趣，初中感知，高中理智，大學辨思，在不同的人生階段，我們有不同的學習任務，而中學階段作為認知能力初步養成、搶奪有限教育資源的關鍵時期，稱之為一個人一生學習軌跡的黃金分割點並不為過。一旦脫離與生命不同節點匹配的學習軌道，你或者回天乏術，或者歷盡劫波，總之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對於那些在應該奮鬥的年齡選擇安逸，逃避學習，沉迷網路卻以青春叛逆為由心安理得地看著學習機會流逝的人而言，他所付出的代價恐怕不僅是落後於同齡人，更會成為大數據時代的棄兒。與那些裹足不前的逃學者相比，我們往往讚歎那些脫離按部就班學習進程的跳級神童，我們羨慕他們對學段的趕超體現的恰恰是我們對學習時間有限的過度焦慮。既然我們沒法與時間賽跑，那麼不如順時而為，抓住當前的學習時間，不辜負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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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學習過程的隱性價值
獲取教育資源、順應學習軌跡是學習的顯性價值，隱含於學習行為之下的情感、態度、價值觀也許更值得我們探求。韓寒承認自己的失敗是「在一項挑戰里不能勝任，只能退出」，這說明他認為自己的失敗之處不在於智力角逐的技不如人，而是情商較量的不戰而逃。超乎知識與技能，精神層面的收穫永遠是學習最大的價值所在，它包含學習習慣、態度、情緒等諸多隱性層面，也就是與學習知識相對應的學習力。過去，一個人全部知識的80%可以學校學習獲得，其餘20%則依靠工作後的學習，而現在則完全相反，在校習得的知識不過佔20%，80%的知識就需要你在漫長的一生中通過不斷學習和實踐獲得。而未來一生中要獲得這80%的知識，沒有在校期間養成的學習力是不可能實現的。我們承認學有等差，但是對待學習這回事必須有的態度卻沒有任何差別，那就是不能敷衍應付，不能自暴自棄。某種程度上，我們甚至可以從一個人在學習的應對上看出他面對生活的態度。學習從來就不是輕鬆快樂的事，在成長經歷中學會掌控應對挫敗的心理調適應該也是學習所獲得的一種能力。我們批判體制教育製造了太多縱身一躍的輕生悲劇，然而制度本身並不必然導致這樣的結局，忽視對學習隱性價值的開發，如對耐力、應激、抗壓等心理能力和情感態度的培養才是問題根源所在——因為缺乏這些東西即使你多過考試這一劫也未必過得了生活無處不在的坎。我始終認可考試也是一種素質的觀點，因為考場往往放大一個人性格和心理的弱點：過於粗放和過於緊張。常常有學生平時是學霸一到大考就成渣，也有學生總將粗心緊張等非戰之罪作為沒考好的理由，然而粗心緊張是平時不注重專註度和自控力培養的體現。哈佛商學院柯比教授在《學習力》一書中有這樣兩段話：
「心情能制約學習效果。誰能夠有效地控制住自己的心情，始終保持愉快輕鬆的狀態，誰就能取得更好的學習效果。」
「專註是學習力中最具有凝聚效力、整合效力的品質。千萬不要幻想學習中的捷徑，你所要做的，就是將身體和心智的能量鍥而不捨地同一個問題上而不厭倦。你入迷了，就離成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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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這兩段話恰好很好回答了粗心不能作為理由，因為粗心緊張它意味著你心理調適能力的欠缺，意味著你思維習慣的錯位，總之，意味著你並沒有著意於開發學習的隱性價值，忽視學習過程中的情感態度的培養。學校學習不僅是開發這些價值的重要時期，也是人生觀價值觀養成的階段，中學階段面對一項學習挑戰的態度其實都會反作用於一個人的性格養成，它折射延伸到你的將來，你在此時的面對、嘗試、探究會成為你今後戰勝人生困境的武器，反之亦然，習慣逃避與消沉的學習態度必然也弱化你未來面對挑戰的鬥志和勇氣。因此，在校學習的另一個重要現實意義，是養成強大的學習力，開發學習的隱形價值。
四、結語
綜上，我們要孩子在校好好學習基於以下三種考慮：一是獲取學習資源，體現為在應試體制下爭奪有限的教育資源；一是延續學習時限，體現為對有限學習時間的把握，不錯過一個人一生中關鍵的學習節點；一是培養學習能力，體現為養成終身不斷學習的習慣、態度和能力，讓它既足夠應付謀生，也能為就業後的學習提供動力與支撐。
我們活在大數據智能化的時代，未來已來。當我走進一家飯館吃飯，我可以在沒有服務員的情況下用平板點單，可以在沒有服務員的情況下由智能機器人送菜，也可以在沒有服務員的情況下通過掃碼買單，那些年我們用不讀書只能去飯店端盤子來刺激學生，今天也許連端盤子的職業也會被取代。即使你憑藉文憑獲取一份理想職業，在知識更新數以秒計的時代，沒有通過學習不斷充電，只會讓你疲於應付，談何職業的成就與尊嚴？學習沒有終點，但緊要節點並不多——眼前就是最關鍵的地方。而在關鍵時刻，有人逃避學習而沉迷網遊，卻不知道互聯網＋時代，你曾經錯過《魔獸世界》，可能會迎來《王者榮耀》，你錯過《王者榮耀》可能會迎來更精彩的網遊，但是你錯過當前的學習，你就錯過了所有贏得未來的成長機會。學習是痛苦的，但當我們在學習中有一個清晰的目標，並為實現這個目標而學習的時候，學習就不再是討厭的、與自己的人生無關的負擔了。要相信，學習卻能給我們足夠的靈感和勇氣，把我們從平庸中拯救出來。
（哈佛學習的燈徹夜通明，圖片來自網路）
最後，同樣借用哈佛工商學柯比教授告誡哈佛學子的話告誡各位：「如果你想在進入社會後，在任何場合都能得心應手，並且得到應有的評價，那麼你在哈佛學習期間，就沒有曬太陽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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