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一碗粉還是兩碗 很重要嗎

之前看過一部電影Me Before You，是朋友推薦的輕喜劇，當時還覺得蠻有趣。以至於我還曾在一篇推送里提及，愛里的尊重彌足珍貴。以及我們相愛，但仍舊沒有因此而改變自己的軌跡，就很好。我愛你，所以我想讓你成為你自己。

最近假期，碰巧在推薦影單上又看到了它，順手點開來又看了一遍。但是看完之後，卻突然有點不知所以，一下子被它的現實意味給噎住了。

故事很簡單：因為車禍而高位截癱的will，打算完成對父母的承諾就執行安樂死。被雇來照顧他的失業小鎮姑娘，在照顧他起居的過程中漸漸愛上他。

可能是當初看的時候腦子裡沒太多想法，純粹圖個放鬆。這次重看，卻意外發現很多情節都經不起推敲。一旦你試圖去剖析去聯想，在過程中就會驚覺於自己行為的殘酷性。無論是對於正處在一段關係中的雙方，還是對於這段現階段仍被稱之為是愛情的東西。

我不禁疑惑，究竟有沒有一段親密關係是禁得起剖析的。

印象很深刻的，是will 的桌子上放著很多相框，裡面的相片全是他高位截癱以前玩極限運動的炫酷模樣。他不是大街上走過去你不會回頭再看第二眼的人，相反，在此之前他有著閃閃發光的人生。他熱愛冒險，這世界上還有很多還未攀越的山，激流的河，等待他去征服，他卻再也無緣一試。

而小鎮姑娘呢，她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在遇見她以前，她就是本本分分的在過自己平淡的生活。也許有人會講她很特別也很有趣她不普通，但是這些都不足以讓她成為引人注目的那一個，只是普通程度的有趣罷了，沒什麼特別的。

原諒我忍不住用一貫的疏離方式去看待現階段發生的一切，我不禁問自己，如果是在從前，他們…會相愛嗎。恐怕答案不言而喻，然而更殘忍是，可能他們這一生，都不會與彼此打過一個照面。

他說他在世界上最愛的地方是巴黎。小鎮姑娘說：那我們去啊，現在就去！他說：你還不懂嗎？我想去巴黎，但不是作為現在這個癱瘓的我去，我想作為以前的我去，被漂亮的法國姑娘偷偷打量... 現在的我閉上眼還能回想起那種感覺。如果我現在坐著輪椅回去，這些美好回憶就會全部坍塌。

我不知道小鎮姑娘會不會懂得這種感覺，但我是體會過的，也了解。巴黎作為他心目中最美好的地方，同時埋葬了他最好的時代和愛情。他不願意也捨不得去破壞這些，骨子裡驕傲如他，甚至都拒絕前女友的探望，這已經可以說明一切了。如今意外讓他的生活戛然而止，從前的種種都只能退而求其次，甚至於是退了無數步求了一個還可以，而這其中，未嘗不包括這個小鎮姑娘。

小鎮姑娘與他的親密關係本身，對他來說，就是他退而求其次的直接證據。很遺憾，我也做過這樣的選擇。與我而言，退而求其次換來的人和物，從沒有一刻讓我真的開心過。反而像是一道明晃晃的光，一不小心就會刺痛我的眼，提醒著我，也嘲笑著我做了退讓的抉擇。

所以在我看來，這部電影有一個很善良的結局。will是個聰明人是精英，他太知道愛這回事需要的東西，也清楚自己來自哪裡。他擁有過那一切，所以失去掉以後，就再也沒辦法繼續這樣活下去了。

我看過大海了，我知道大海是什麼樣子，我不能假裝自己沒看過。

可如果小鎮姑娘真的去探究他到底愛不愛我，我是不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選擇，結局又會是如何呢。幸運在於will是一個善良仁慈的人，他給了小鎮姑娘愛和肯定，並且真的幫她走出了小鎮。

放到現實里，這些如福爾摩斯般聰慧的女朋友身上，又有幾個忍得住不問，或是有幾個產生了疑慮又不會問出口呢。

更有甚者，可能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就像是甄嬛傳里果郡王講：你看那天上的風箏，看著飛得那麼高，其實只有遊絲一線牽著，多不牢靠阿。然後浣碧答道：原來王爺喜歡看風箏呀。是一個道理。如此一般就稱不上是愛情，一個沒有了解的感情最多不過是一場crush罷了，或是對方的一場獵奇，便也不必再做討論了。

後來我又去查了影評，然後在一個博主那裡，看到了另外一個故事。

是關於一個叫F. Scott Fitzgerald的人，相比之下就殘忍的多。

「

Scott和Zelda Fitzgerald的故事，在近一百年後的今天還被廣為談論，但是已經很少有人關心在Fitzgerald生命中最後幾年陪在他身邊的女人Sheila Graham了。說起來，Sheila Graham的一生也不平凡。她出身極其貧寒，靠丈夫和情人一路躋身英國上流社會，中年搬到好萊塢，撇清了和過去的關係。她遇到Fitzgerald時，Fitzgerald已經四十歲，他酗酒成性，並且很久沒有寫出暢銷書了，往日的輝煌離他越來越遠。

Sheila Graham被描述為「a woman who loved Scott Fitzgerald for better or worse until he died」，但這也是她的悲劇所在。她對Fitzgerald越是包容，在他看來就越證明了她自身的平庸（Zelda, for example, would have never put up with second-rateness)。

Fitzgerald在人生頂峰時，他的妻子是風頭一時無兩的Zelda；在他晚年較為潦倒時，陪在身邊的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選擇Sheila Graham。Fitzgerald把Graham看作是他失敗和衰退的提示物，他採用了最自私、最刻薄的方式消解這種情緒：他把向內的、對自身的憤怒在一定程度上轉移到了Graham身上。在Fitzgerald死後，Graham發現他的遺物中有一張她自己的照片，背後用筆寫著：Portrait of a prostitute（一張妓女的肖像）。

她當時感到何種程度的羞辱和背叛，我無從想像。但她始終對外堅稱：她是F. Scott Fitzgerald生前愛過的最後一個女人。

」

每段感情里都有秘密，有不能被放到陽光下談判桌上討論的內容，也都有動搖的成分，甚至於都退了幾步，是權衡利弊以後的最佳選項。未必是刻意隱瞞，只是不必提起。你給別人的感情里有，可能連你自己都未曾發覺。別人給你的也有，可能別人知道，卻不能推敲。

其實真相併不是任誰都承受得起，尤其是對意識到真相的當事者來說，局外人的眼光，評論總是輕飄飄的，無關痛癢。可是真相本身那些未經打磨的稜角，落在當事人身上，每一寸都是火辣辣的疼。

從前我就喜歡走到黑白交界處一探究竟，我要知道對方會有什麼決定，那些尖銳的問題答案是什麼，我都要清晰的回答不容一絲含糊。

可是發展到現在，我已經沒了當初那個測試人性的興趣，也沒那麼多熱情和果敢準備好接受未知的答案。況且，如果你真的喜歡誰，甚至於做好了未來的日子裡都想他摻上一腳的準備。哪怕他會和你講不論生老病死貧窮富貴這樣老套的誓言，哪怕她和你講未來多遠都永遠是最好的朋友。你也斷然不會希望對方是用堅持，用道德，用毅力，甚至是責任在愛你吧。

那不是我們想要的愛，雖然人人都希望自己的感情接受得了考驗，畢竟這一路走來，路過太多一觸即碎的感情，那些在細碎小事中敗下陣來的愛。希望你的愛情不一樣，你的友情挨得過時間，可是不代表我們就要親自去測驗它。

當年看讓子彈飛，印象特別深是姜文的兒子六子。被誣陷吃了兩碗粉，卻只給了一碗的錢，他說我只吃了一碗，爭論不休。後來為了自證清白，他把腸子剖出來給人看，證明自己確實就是吃了一碗。他贏了，毫無疑惑的，可也死了。

生活中有太多這種對峙，雙方僵持不下。有時候自己是那個疑問別人只給了一碗錢的人，也有時候，自己是被講吃了兩碗的人。

你說一碗粉還是兩碗真的那麼重要嗎，我覺得沒有，重要的是能活下去。何況更多的時候，其實是沒有人在意你真的吃了幾碗的。就算你把腸子剖了，他們也不會為此而愧疚或是怎樣，頂多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真的一點也不重要。不重要。

我們常常被傷害，只是因為自己還不夠冷漠，還有所介懷。

我們常感到失望的原因，也就在於我們對很多事物抱有了過於完美的期待。可能接受這個世界的不完美，接受生活的不完美，接受事業的不完美，接受愛人的不完美，是每一個人畢生都要學習的東西。

聰明的人，知道不完美，同時，也不會去考驗它。因為很多時候只有毀掉一個東西，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可是真心本就瞬息萬變，真的知道了只是一碗粉，人也死掉了，又有什麼用呢。

遺憾的是，我早就明白這些了，可是怎麼辦，有時候，我也會莫名其妙地，大喊自己只吃了一碗涼粉，聲嘶力竭。

就很奇怪的，最近這些日子，或是這幾個月。我覺得自己好像變聰敏了，也可能是跌倒的次數多了，再愚笨的人也能總結出技巧來。我願意分享出來，從不吝嗇，喜歡就拿去用吧。只是道理我已經明白，甚至也切身體會到了，可總還是想再掙扎一下。

更讓我的恐慌的是，我還挺喜歡，這個還沒有對愛與人性絕望透頂的自己，還會計較到底是吃了幾碗涼粉的自己。

或許人長大的過程，就是一點點麻木鬆弛的過程，也是勝負心逐漸消逝的過程。可能是見得太多了就不信了，也可能是太久沒見過也就不想要了。後來不知怎麼，到那一天突然就釋懷了。只要推開門有一盞燈亮著，是否有人問你粥可溫不重要了，我是不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也不願追問了。

我們和和氣氣的，體體面面的愛。好像就徹底與那個，過往歲月里，可以聲嘶力竭的爭吵，快刀斬亂麻容不得一點瑕疵的男孩女孩告別了。

也可能是有的感情，你不由自主的把整個自己投入進去，毫無保留的去愛另一個人，甚至於勝過愛自己的時候。當你眼睜睜看到自己一次一次與平日相悖的舉動時，你覺得這就是truelove無疑，這就是靈魂伴侶。你問出對方那句，你吃了幾碗粉的時候，你也不是在等待一個答案，你只是隨口想確認一下。

只是這種時候，哪怕是對方一點無心之失，甚至於爭吵時脫口而出的話語，都會化身為一把利刃，不經意間就會染上血腥氣。你知道的，太過介懷不容瑕疵的東西往往都很脆弱。

為君割取心頭血，只聞腥氣，何故難為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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