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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手可及的幻夢——雍熙北伐前奏

山西,代縣。

繞過東大街,水泥堆砌的現代小城中簇擁著一座年代久遠的鼓樓,到如今僅剩下孤寂的一段城垣,除了前些日子政府新立的「邊靖樓」縣文物保護單位的大理石碑,似乎已經沒有更多讓我們能回憶她的名字。古樓正面挑檐下懸掛「聲聞四達」的匾額,雖經過雍正皇帝的整修,卻依舊難掩歲月的刻痕。黑黢的木質外層紅漆斑駁錯落,若隱若現地透出她的曾經,就像那讓人琢磨不清的歷史一般,幻化著血一樣被凝滯的瑰麗。

位於山西代縣縣城內的邊靖樓

邊靖樓,建於明代洪武年間,據傳為紀念駐守代州八年,靖衛邊陲的楊令公所建。從樓門西北經古西邢口出,分別屹立著人稱「外三關」的「雁門關」,「寧武關」,「偏關」。其中雁門關即坐落於代縣西北,寧武關則更在雁門西(今朔州)處。寧武北有個陳家谷,那裡曾被楊令公的鮮血浸潤,如今依舊亂石縱橫,卻再不聞義士悲歌。陳家谷之戰,楊業以血的色澤給這場帝王的幻夢畫上最不忍回首的句號。

雍熙北伐終以北宋慘敗收場,她使得北宋國力日頹,開始轉向「守內虛外」的國家戰略,陷入一系列屈辱的對外戰爭。這是一場構築於太宗趙光義主觀願望的征遼幻夢,基於對遼國政治,軍事形勢不切實際的評估而發動,又被大宋初年各種行軍制度掣肘,最終落敗實在不是偶然,而要讓人對其中必然有所洞察,還必須從頭說起。

雍熙北伐地圖局部圖

982年(太平興國七年),遼景宗病逝,由僅僅十二歲的耶律隆緒即位,其母承天皇太后蕭綽攝政。此時,據宋史記載,雄州崇儀使(正七品武官,相當於雄州駐軍營長)賀令圖等人上奏太宗皇帝說:「契丹主少,母后專政,寵幸用事,請乘其釁,以取幽薊。」後代史學家研究,當時因為遼國國祚交替,北宋朝廷上迅速形成一股主張再次北伐遼國,收復幽雲十六州的勢力。這股勢力主要由底層武官(如賀令圖),外戚(如高陽關都監劉文裕,太宗祖母劉氏侄孫),以幻術得幸的寵臣侯莫陳組成,看似沒有朝廷重臣(如當朝宰相宋琪)支持,然而收復幽雲十六州這一願景卻與太宗皇帝所想契合。雖然宋史中僅用「帝信之」寥寥數語帶過,但其中太宗對北伐的支持已經可想。

其實,太宗皇帝一直有擊敗遼國收回幽雲十六州(938年,後唐將領石敬瑭為向契丹借兵反叛割讓該地,包括今天的山西和河北北部)的執念。979年(太平興國四年),他親自統帥大軍滅亡北漢後,不顧將士疲勞,沒有讓部隊休整,也沒有犒賞三軍,而是趁著勝利率師北上攻打遼國,想要一舉收復幽雲十六州。結果宋軍攻不下韓德讓堅守的幽州城,在城外高粱河被遼朝名將耶律休哥擊敗。最後太宗乘著一輛驢車,狼狽地逃回東京。該戰慘敗後,太宗鞏固政權,樹立威望的想法破滅,反而深受其辱。太宗立誓報仇,一直想把北伐再度提上議事日程。太平興國五年,遼軍主動撤師之後,親征至大名府的太宗要把進攻幽州提出與臣 下商議,李肪等大臣鑒於「河朔之區,連歲飛挽, 近經蹂踐,尤其蕭然」以及「屬茲寒冽,益復罷勞」的實際情況,娓婉勸阻,太宗才作罷退兵,但收復幽雲的夢依然縈繞不去。且在之前的滿城、雁門戰役中宋軍屢次擊敗遼軍,讓太宗產生一種可以輕易擊敗遼軍的錯覺,賀令圖的奏對似乎讓太宗看到了徹底擊敗遼國的契機,也讓這位急於洗刷前恥的皇帝對北伐無比迫切,從而及早下定決心。

宋遼第一次幽州之戰示意圖

然而,事實卻並非北宋君臣所想,遼國政壇在景宗駕崩不久便奇蹟般地穩定下來,而這一切都源於那位被多數人忽略的遼國太后蕭綽。蕭綽,字燕燕,景宗耶律賢的皇后,契丹貴族蕭思溫(曾幫助景帝上位)之女,自幼助夫秉政積累了豐富的從政經驗。景宗臨終之際頒詔「軍國大事聽皇后命」,將國家委於蕭氏。且在之前蕭皇后已經與她寵信的大臣韓德讓控制住契丹諸王「諸王歸第,不得私相燕會」,又在朝堂上與武將耶律斜軫表演一段雙簧,震懾了蠢蠢欲動的朝臣。這樣,遼國邊防重兵的兵權都掌握在以蕭太后為首的後黨手中。接著蕭太后減少百姓徭役,嚴格治軍,又在韓德讓的輔佐下,對遼國的制度和風俗進行了一系列大刀闊斧的改革。據《遼史·刑法志》記載,自蕭綽變革之後,遼國「國無幸民,綱紀修舉,吏多奉職,人重犯法」,更有「均戍兵,立更休法,勸農桑,修武備,邊境大治」。可以說不僅沒有出現社會動蕩,反而在景宗駕崩後不久,遼國達到了鼎盛的狀態。

不僅如此,遼國名將耶律休哥為了改變連年戰爭造成燕地人民疲弊的狀況, 在省賦役,恤孤寡的同時,還一改主動向宋進犯的態勢,「戒戍兵無犯宋境,雖馬牛逸於北者悉還之。」對前來投奔的宋朝犯罪官吏,也主動遣送交還。可惜,這些積極備戰的行為,都被北宋君臣錯誤地認為是對宋「甚懼」。耶律休哥「規知宋有用兵意」,清楚宋遼間不可避免要再次發生大戰,為了進一步地引誘迷惑對方,「還多設間諜,佯言國內空虛,邊帥無謀。」其用意十分明顯:既然 戰爭不可避免,則 以逸待勞,引誘宋軍遠離堅城,在平原曠野與之決戰,自然是有利於以騎兵為主 的遼軍。可惜宋方對這些假情報「皆信之」,沒有進行認真的分析,對遼方的估量便一再出錯。

戰爭還未開始,結局似乎已可以預見。

電視劇《契丹英後》中的蕭綽

另一邊,太宗皇帝殫精竭慮地準備著,要抓住這一瞬即逝的幻夢。在議兵初期,他一日六次召見樞密院(相當於今國防部)大臣,商討具體北伐方略。之後幾年,太宗還經常表達收復失地的決心,積極製造遼戰區百姓處於水深火熱的輿論,在李燾的《續資治通鑒長編》中提到北宋出兵的口號「將救焚而拯溺,匪黷武以佳兵」,就是將北伐軍打造成一支正義之師。太宗甚至頻繁派使節出使鄰國渤海國和高麗,希望能與他們兩面夾擊(但最終結盟未成,高麗國早已成為遼的附屬國,而渤海國幾次叛亂均被殘酷鎮壓,也不願再度冒險)。堅決反對北伐的宰相宋琪(宋琪也並沒有看清遼國局勢,只是認為遼國會自生自滅,所以沒必要大舉興兵討伐)在雍熙二年,即北伐前夕被罷免。參知政事(副宰相)李至因「目疾」被罷官,當然這個「目疾」不過是太宗排除反對聲音的一個託辭罷了。

不過,若說雍熙北伐是太宗一意孤行,則絕不公允。在太平興國到雍熙三年的這段時間,北宋文官集團表現出的是「集體失明」,這說明她不僅是太宗皇帝的幻夢,卻也是北宋文官群體的幻夢。擊敗遼國是北宋開國以來鬱結在君臣心中的陰翳,就連反對北伐的李肪也說「幽薊之壤,久陷敵人,慕化之心,倒懸斯切。」 瀰漫在北宋朝廷的霧如此濃厚,也怪不得他們麻痹其中,自我迷醉了。儘管有個別臣僚仍對某些技術問題表示擔憂,如糧食是否接濟得上,幽州城下取石困難,飛炮是否能派上用場等。但看著城下的二十萬大軍,北宋君臣已經沒有人再對將要到來的一場痛快的勝利持有異議啦。

雍熙三年春(986年),宋軍開拔,迅速消失在東京開封的牆垣盡頭。城牆上,太宗的手伸入滾滾煙塵之中,好像抓住了什麼,如幻似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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