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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第一男子漢」之死

2015年,北京市在中小學生中進行抗戰歷史認知情況調查,小學問卷結果,得票最多的英雄人物是「王二小」;而中學問卷中,得票最多的張自忠。

張自忠是中國軍隊在抗戰中陣亡的職務最高的將領。他身為集團軍總司令,下轄十數萬人馬。最後親率兩個團,孤軍深入,壯烈取死,令人景仰,更令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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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自忠(1891—1940)

七七事變爆發時,張自忠是二十九軍三十八師師長。該軍兵敗南撤、平津即將淪陷時,留下他善後。他深知此任之難,流著淚對上司和同僚說:你們成了民族英雄,我怕成了漢奸。果然,全國輿論集中火力攻擊他,認為是「華北特號漢奸」,報紙上一律稱他「張逆自忠」,全然不念他在長城抗戰中奮勇殺敵的戰功,赫赫有名的大刀隊就是他的部下呀。儘管他竭盡職守,絕不媚敵,月余後騎自行車從北平逃脫至天津,再至南京「請罪」,一些大報還是諷刺他「自以為忠」,其實是「張邦昌之後」。儘管蔣介石體諒他,信任他,仍讓他率兵打仗,在舉世聞名的台兒庄戰役中殲滅日軍精銳坂垣師團4000餘人,取得抗戰史上有名的臨沂大捷;在武漢會戰之後他以一對十,殲敵1.3萬人,贏得鄂北大捷;輿論仍然認為張自忠的勝仗,不過是彌補過去做漢奸的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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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自忠在訓練部隊

只有張將軍自己知道,他從未做過漢奸,但他必須用壯烈的死來證明。這位山東大漢,榮譽感極強,自尊心極強。他唯一忍受不了的,就是屈辱。

早在1938年春,張自忠受命代理第五十九軍軍長,歸隊當天,他面對著同樣擔負著漢奸惡名的老部下痛哭失聲:「今日回軍,除共同殺敵報國外,是和大家一同尋找死的地方!」

1940年,日軍集中30萬兵力,猛攻湖北襄樊,張自忠以身殉國、以死明志的機會終於來了。5月6日,他不顧部下再三勸說,非要自己親率區區兩個團渡河作戰,義無返顧。將軍平素生活簡樸,從來只穿土布軍裝,與下級軍官無異,但此次出戰卻穿上黃呢軍服,戴好上將領章,一反平日所為。這讓送行的人非常吃驚,他們後來才明白,他們的總司令出發時已未打算回來,身為國家高級將領,死也不能隨便,所以衣著整齊。

日軍兵力是我軍一倍半,但張自忠毫不畏懼,屢次下令衝鋒。日軍屢屢受挫,奇怪這支中國軍隊何以如此倔強。當獲悉是張自忠親自帶隊,便大舉增兵,最後將張部圍於南瓜店之十里長山,。16日,日軍以飛機和大炮配合轟擊,我軍陣地變成一片火海。張自忠身材高大,穿著耀眼軍裝,目標明顯,日軍集中火力向他那裡射擊。中午,將軍左臂中彈,但他堅持著,告訴副官:「我力戰而死,自問對國家、對民族可告無愧。」此時,日軍包圍圈尚有一個缺口,但張自忠不願因為突圍而勾起公眾豐富的聯想,於是他讓蘇聯顧問和文藝兵衝出了缺口。下午3點,將軍腰部中彈,右肩右腿被炸傷,只能卧地指揮。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將軍又中3彈,卻猛然站起,大喊殺敵。復被身後的日本兵射中頭部,一日本兵衝上前將刺刀插進他的腹部……這一刻,張將軍知道,他絕對不會再被人罵為漢奸了!這極其悲壯的慘烈一死,掃蕩了張自忠身上的所有陰霾,使將軍在所有後人心目中、在國民黨那裡,在共產黨那裡,都成了名垂千古的民族忠烈。

他涅槃了。

日軍發現將軍衣兜里的金筆刻著「張自忠」三字,大為震驚,立即列隊脫帽,行軍禮致敬。他們稱張將軍為「中國第一男子漢」,用棺木盛殮入葬,並立墓碑,上書「支那大將軍張自忠之墓」。是役,我軍損失了3個團,但計傷斃敵4.5萬人以上,可以說是一場大勝仗。

蔣介石在重慶聞訊後,非常震撼且疑惑,他不明白,為什麼總司令陣亡,副總司令、軍長、師長反倒一個也沒戰死,不知道這勝仗到底是怎麼打的。他立即下令第五戰區不惜任何代價奪回張自忠遺骸。

張自忠殉國當日,由三十八師師長黃維剛帶領敢死隊,於夜間突襲南瓜店,以傷亡200餘人的代價,奮勇搶回了張自忠的遺骸。經檢驗,將軍身中八創,其中炮彈傷二、刺刀傷一、槍彈傷五。將軍的靈柩,由宜昌起程運往重慶,舉行國葬。當日,十萬人口的宜昌,傾城出動,聚集在長江邊為將軍送行。一位老太太連夜煮了麵條前來弔祭,哭著說:」張將軍,我給你帶了北方面來……」

其間,出現了抗戰中破天荒的場面 ——日軍飛機三次飛臨宜昌上空,但江邊祭奠的十萬民眾沒一人驚恐躲避。而日機也沒有像往日那樣狂轟濫炸,一彈未投,盤旋而去。原來,日軍下令當日停止空襲, 避免傷到張自忠將軍的忠骸。

靈櫬航運溯江而上,從宜昌到重慶數百里,兩岸處處是祭奠,時時聞哭聲,白日縷縷青煙,夜間點點紙火,沿途百姓哪怕是借,也要做得擺上一盤餃子一碗面,「給張將軍做北方飯」,對江中那艘靈船叩頭失聲。

蔣介石祭奠張自忠靈柩

5月28日船到重慶時,10萬人已在儲奇門下設奠等候。政府大員一律臂綴黑紗,肅立迎靈;市民前往者更絡繹不絕。蔣介石親臨致祭,這位一向不甚動感情的「最高統帥」,此刻悲從中來,撫棺大慟,將自己的哭聲匯入千萬民眾震天的哭聲中……

從此以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蔣介石的辦公室桌上擺著張自忠的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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