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特別的看望

（本文首發於2013年12月16日）

母親的生日是農曆大年初一，去年母親過了九十大壽後，於五月二十二日永遠離開了我們。又要過年了，可我已經沒有媽媽了。找出這篇舊文，懷念媽媽。

年過古稀且行動不便的畫家、書法家古干先生，執意要來看望我母親。前年，我去看望古先生時他就說過這話，我以為他只是客氣，沒有放在心上。古干先生的母親與我媽媽是朋友，聽媽媽講，在上世紀60年代初，那段物質生活艱難的日子裡，我媽媽曾幫過他母親，能幫得上的事就幫了，可是他母親一直心存感激。但古干先生與我母親之間，並沒有過接觸。

那次在古干先生家聊天，牆上就掛著他母親的遺照。他母親逝世已多年了，但談話間他多次提到他媽媽。「當年我媽媽說......。」有時「媽媽」一出口，便哽咽住了，眼圈發紅。他很認真地對我說：「我媽媽走了，媽媽的好朋友大多也不在了，只有你媽媽還在，我一定要去看看你媽。」臨別時，執意送了茶葉給我母親，在包裝上很正式地寫了祝福的話，署上名字。

我生病期間，克彭多次在電話里告訴我， 他去古干先生家時，先生總是請他代問我好，問我母親好，還請他轉送了畫冊給我。克彭說，古干先生的病也加重了，已無法站立行走，只能靠輪椅代步。

上初中時，我和克彭都跟古干先生學畫，那時他從中央美術學院附中畢業，在家養病。他教我畫畫時，耐心又熱情，克彭也是由我引薦跟他學畫的。談到學畫的事，那天古干先生說：「是你媽找的我媽媽，我媽要我教你畫畫，我最聽媽媽的話，當然要好好待你。」

前些天，古干先生來電話對我媽媽說，一定要來看望她。我媽媽覺得他身體不好，我家住在三樓，電梯不停，輪椅進不了家門，別來了，心意領了，在電話里說說話就很好。但古干先生堅持要來，請我媽下樓與他見見。我也打電話給他說，他家離我家太遠，從北郊到東郊，穿過大半個北京，路上又堵車，大老遠趕來，還不能進家門，讓我情何以堪？他仍堅持，沒有半點退縮。

次日上午九時古干先生從家出發，十一時多他們的車才到。古干先生由別人抱下汽車，坐上輪椅，由人推著與我母親在小區門外相見，古干先生緊握我母親的手，興奮地交談了起來。「阿姨，我的腿動不了，否則我應該跪下磕頭。」這話讓我一驚，久久難忘。

古干先生給我媽媽送了一盒水果，接著便要返回，見面過程就十來分鐘，他說：「心愿已實現了。」

也許是古干先生思母心切，想從母親的朋友身上尋找母親的影子？也許是他母親生前曾有過囑託，他要代母親完成心愿？不管為了什麼，一位年過古稀的老人，一位事業有成的畫家、書法家，此行都讓我格外感動。

後來克彭在電話中說，古干先生曾對他說過，「要是再不去看望，恐怕就去不成了」。古干先生也給他講過，半個世紀前，那艱難日子裡的往事。我媽媽聽說後感嘆道：一件早年的小事，難為他們母子倆總是惦記著。

一次短短的來訪，卻在我心裡縈繞了好久，好久。

這世上最終能牽動人心的，還是真情。

注1：此文首發於2013年12月16日，那時母親身體尚好，古干先生還能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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