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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資本吞噬的加密貨幣:漲跌以分秒計算 發白皮書能圈錢上億

這些人渴望金錢、嚮往自由,反抗中心卻又渴望成為中心,推動比特幣乃至整個加密貨幣行業快速擴張。

| 劉思潔

編輯| 馮翊

灰藍色的羽絨服、醬紅色的V領針織衫里,套著藍色襯衫,臉不大,戴著黑色鴨舌帽,半框型方形眼鏡下的眼角還算平整。趙俊永笑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財務自由標準:「上千萬」。這個數字對他來說,似乎算不得什麼。他在一個叫做「幣圈」的江湖,見了太多一夜暴富的神話。

一切始於2008年的次貸危機。這場全球性經濟崩盤啟發了中本聰,他「製作」了一串代碼,被稱作「比特幣」。這是匿名的加密虛擬貨幣,人們使用它,不需經過銀行等任何機構就能交易。由於它的「去中心化」特徵,一出世就被賦予對抗傳統貨幣體系的使命,甚至被貼上無政府主義等烏托邦的標籤。

新事物本在小圈子內流通。但一些人覺得「奇貨可居」,便開始了資本化運作,越來越多的人入場。有的大賺一筆,實現了階層跨越。有的一仗被拍死,選擇逃離。他們是投資人,區塊鏈技術人員,企業創始人,代投人,維權者……概括起來只有兩個:「大佬」和「韭菜」。

這些人渴望金錢、嚮往自由,反抗中心卻又渴望成為中心,推動比特幣乃至整個加密貨幣行業快速擴張。一串串敲擊在電腦上的代碼,裹挾著當年的理想主義,跳入了資本的洪流。

「對錢有很大信仰」

北京二環附近的小平房內,趙俊永對著電腦和手機,尋覓可以再投資的加密貨幣項目。這個密閉空間里,他的錢流進流出,數額從每月一千多元的房租到幾十個比特幣的投資不等。

他持有的比特幣,漲跌毫無規律,甚至以分秒計算,有時下午跌到6000美元,晚上就漲到8000美元,高的時候有過2萬美元的神跡。比特幣的總市值一度達到3000億美金,低的時候,則攔腰截斷,蒸發掉一半。最近某小區的LED屏上大呼:比特幣跌穿6000低於成本,挖礦人(為比特幣網路提供計算能力換取比特幣獎勵的人)褲子都賠掉了。

無數人看中了加密貨幣里蘊藏的大量機會,這是一個距離造富神話太近的行業。

入行五年多,趙俊永雖然習慣了「幣圈」的無序,但不會無所作為,最近他約了幾個證券朋友聚會,學習投資理財,為的就是防止虛擬貨幣資產隨時歸零——他的比特幣從買入時的50元,曾一度躍上12.6萬元的巔峰。

趙俊永總結,漲跌是情緒化的玩家炒起來的,就像上世紀八十年代家鄉的那些君子蘭,眾人一追捧,就會被抬高到幾千元。

沒有人不夢想做「大佬」。江湖傳聞李笑來有10多萬個比特幣,幣值最高的時候摺合人民幣上百億。據說「比特大陸」創始人吳忌寒的比特幣比李笑來還多。而今排名靠前的交易所,日入基本過億(據傳國內日交易量最大的幣幣交易平台日賺2.4億),創始人的財富不可估量。

風險沒有影響到王爭爭的信心。行業滋生的新名詞:山寨幣,ICO,以太坊,區塊鏈技術,每一個都沾滿了金錢的味道。比趙俊永晚5年入場的他,年初投了10萬元,買了某個ICO項目的代幣,開始接觸區塊鏈技術,那是一個用來記錄比特幣交易情況的「賬本」,每個周末,他都會參加技術分享會。

「錢是萬能」的信念驅動著王爭爭,「很多矛盾的產生,都是因為缺少錢。」他發來一個視頻試圖證明觀點的合理性:兩個男子在幾名女孩面前掰手腕,為了不在異性面前丟面子,男子都很拼,臉部肌肉扭在一起。勝負難分之際,一男子偷偷遞給另一男子一百元錢——給錢的一方很快贏了。

區塊鏈創業者李澤凱覺得,他們就是「對錢有很大信仰」。

趙俊永很大程度上把比特幣當成投機品。2012年他看到一篇介紹比特幣的文章,心想,「這是一個多麼適合投機的東西呀」。文章中提到一句,「這東西未來會漲到讓你瞠目結舌的地步」,他一直記著,比特幣以驚人的漲幅印證了這個預判。

並不是所有人都意識到比特幣的投資價值。剛入行時,趙俊永曾向他的證券領導和同事宣傳比特幣,遭到質疑。「最近市面上出現了一種說是要成為未來貨幣的叫比特幣的東西,這是不可能的,以後大家不許在辦公室里討論。」領導說。

在銀行做系統開發工作的田聰,得知比特幣後,研究了幾天,覺得它沒有價值,更沒有未來。

受到他人的影響,趙俊永雖然每天拿著手機觀測比特幣價格的漲落,但不再加倉。直到價格上漲到300元左右時,他意識到,「他們判斷錯了,雖然他們是經濟學家,但他們不懂比特幣。」

比特幣從2011年到2017年的價格走勢。圖片來源:網路

「一種非常美好的東西」

趙俊永帶著投機心理進入比特幣圈,但初次入場後,他發現了一些金錢之外的「理想主義」。

早期的佈道者當中就有李笑來,這個自稱為「比特幣首富」的男子,5年前和200多人擠在中關村創業大街的車庫咖啡,談論著比特幣。那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屋,兩層二百多平米的空間內擺著一張張方形長桌,一張長桌就是一個創業團隊。

李笑來一身淺色襯衫,後背布滿褶子,穿著大褲衩。當時趙俊永很認同他的觀點,「各國政府都是流氓,印發紙幣。」如果有個東西能夠抵抗通貨膨脹,有一個交易所能夠去中心化,就能解決很多問題。這些執著的人被稱為「比特神教」。

這個持論基礎,被普遍認為是發明比特幣的初衷。2008年美國的次貸危機讓人意識到,財富受銀行等操控並不安全,問題的根源就在於貨幣。

貨幣理論認為,各國流通的法定貨幣,只是一張債券,它本身無價值,只是有政府信用背書,人們達成了共識,認可了它的價值,才成為貨幣。貨幣發行由一個中心化的機構(即銀行)來控制,流通過程不可控,往往有通貨膨脹的風險。

人們希望比特幣能解決這一問題:它用計算機程序代碼來達成共識,依託比特幣網路流通,每一筆交易,都顯示在每個用戶持有的「區塊」上,公開透明,不可篡改。又因為數量有限,能規避掉貨幣貶值的風險。

「未來的區塊鏈就和寒武紀的生物大爆炸一樣,能帶來一個全新的世界。」像多數佈道者一樣,李笑來為聽眾畫出一個「未來」,他是新東方老師,很有演講口才,趙俊永有種「被洗腦」的感覺。

按照設想,新世界是「去中心化」的,每個人都能主導自己的財富,不受某一個機構控制。「從技術角度來說,這種概念是一種非常美好的東西。」 區塊鏈項目創始人李遠說,2012年,他還在讀大學,第一次接觸到這個新事物,就被吸引了。

比特幣雖然只是一串串代碼,但較早接觸它的那批人都相信它有「價值」,於是它就有了「價值」。前來聽李笑來講座的人,多相信比特幣能成為未來貨幣。一個外國留學生,曾在車庫咖啡用比特幣買過咖啡,極客圈子裡亦曾小範圍地用它交易。

趙俊永說,那批人確實有著與金錢關係不大的信仰。中國最早的比特幣礦池「魚池」的創始人「神魚」,是北京化工大學的一名學生,挖出了許多比特幣,隨後就大量送給了同學。每次聚會,「神魚」都會在眾人面前講比特幣、區塊鏈,就像個傳教者。

趙俊永記得,有一次聽著「寶二爺」講座,二百多人擠在那,講到火熱的時候,「寶二爺」從後廚端上了一盤盤的餃子,那種熱乎的氛圍就像身處一個有理想的團隊中。

圈內著名的礦機發明者「南瓜張」也曾經因為價格跌得太猛,擔心沒人願去「挖礦」而導致全網算力下降,便屯下一批過時的老礦機。「當時如果有人起了不軌之心,就能用很少的礦機做到51%算力攻擊整個系統,」趙俊永說,「南瓜張這麼做,意在捍衛比特幣」。

這些純粹的「信仰」,在被眾人認可的「價值」面前,逐漸顯得黯淡無光。當時幣價整體上漲,最低的時候雖然跌破100元人民幣左右,但最高的時候仍達到了11.9萬元人民幣,投資價值逐漸主導著比特幣。趙俊永第一次看到礦機,就覺得「挺酷,這是個印鈔機!」

大數據分析幣價網站的創始人潘國力形容,2013年到2016年間,最頂尖的大腦和最底層的人都來了。他們有的想佔據先機成為掌舵者,有的想一躍翻身,升入高階。

去年入市的90後張偉期待新技術能重新分配社會財富。「現在階級固化多嚴重啊,我們這些普通人能怎麼辦呢?」他想在北京紮根,學著如何用加密貨幣賺更多的錢,去年他用1萬元的本金賺了7萬元。

那時,李笑來曾在清華辦過一次講座,大談比特幣,提問環節,人們關心的落腳點是購買:「你說比特幣這麼好,可是我們這些窮學生買不起,你覺得這公平嗎?」

李笑來盪開一筆,答道:「貨幣解決的不是公平問題,而是效率問題。」

用來挖比特幣的礦機。圖片來源:網路

狂亂的「炒幣」

趙俊永說他幾乎虧光過三次。有次他在李笑來的網路課程上知道了一個叫「烤貓」股份,看到聽課的50多人都說要去買,怕錯過機會,便也跟風投入了一百多個比特幣(當時價格幾百元一個),連路上獻血得來的慰問費都拿去加倉。後來項目失敗,血本無歸,而「烤貓」也消失至今。

這樣的故事很多。包括比特幣在內,很多沾著理想主義氣息的加密數字貨幣,越來越多的與炒幣聯繫在一起。

程振曾花了7天時間與萊特幣周旋。當時以每個10元的價格買入了5000個,為了使萊特幣數量變多,總價值變高,他持續盯盤,漲了賣出,降了買入。每晚不用鬧鈴提醒,他會準時地隔一小時醒來一次,買賣全憑感覺,直到受不了,便賣掉了所有,賺了幾萬塊。

「你不知道莊家什麼時候會拉盤,會砸盤,價格就被他們操縱。」程振說。風險幾乎複製了股市的「不可控」,同樣相似的還有資本生態:大資本力量仍然是強勢一方,導演一場又一場割「韭菜」的好戲。

2013年,一些直接複製了比特幣程序的山寨幣曾經井噴,莊家拉盤,價格被炒得很熱,人們砸錢追逐。莊家砸盤,割起了「韭菜」。「韭菜」們割肉離場,資產被洗劫一空。有人把房子賣得的一百六十萬用來炒幣,分文不剩,最終跳樓自殺。

對金錢的追逐,並不會因為他人的虧本而打折扣,資本泡沫越吹越大。李澤凱看到,一個還只是構想的項目,發個白皮書,就能圈上好幾億人民幣。李遠告訴搜狐號鑒聞,去年8月份,行業里湧入300多家要來進行ICO發幣的企業,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人,拉起一波人寫白皮書就發幣圈錢。許多「韭菜」看都沒看,就直接向籌資方留下的地址打錢。

這種狂亂的氛圍,似乎又導演了趙俊永的一場失敗。他曾投資過以太坊項目的ICO,每個以太坊換2000個以太幣,但並不懂,只是跟風投了錢,此後總能聽到有人抨擊這個項目,恐懼之下,就以幾元一個的低價賣出。半個月後,又漲到幾十元。「又錯過了一個逆襲的機會」。後來,以太幣的價格曾一度達到7000元。

相比錯失的機會,失去一筆巨額財產更讓他心痛。黑客盜走了那筆現在價值已達2億人民幣的巨額加密貨幣。但目前對於加密貨幣,還處於法律空白地帶,七天內趙俊永頻繁到警察局詢問,但仍未找回。他不願和別人說話,在房裡一個人悶著待了兩個月,沒有外出,後來又在床上天天打坐,一個星期後才緩過來。

趙俊永說這幾年一直很痛苦,真正快樂的時候不長,曾經渴望財務自由而不得,北漂看不到希望,接觸到區塊鏈後,看到了一片光明,「但是想抓又抓不到,一次次撲空。」

2月6日比特幣大跌,某小區的LED顯示屏。圖片來源:網路

被質疑的「舊秩序」

幣圈人經常在一個隱秘的即時溝通軟體上宣揚「無政府主義」和「去中心化」,在資本的遊戲場,這似乎更是個虛偽的圈錢把戲。張偉覺得,他們只是看中了沒有政府監管的方便,想的最多的仍然是投資、賺錢。

有人打著區塊鏈的名義而發行不在上面記錄的「加密貨幣」,有的ICO項目私募時募集了大量的數字貨幣後直接跑路。張瑞的60多萬人民幣差點虧掉。大量的「空氣幣」崩盤後,他將錢投入一個名為ARTS的藝術幣上。最初的私募合同上,發行方保證ARTS將會上三大業內知名的交易所,保證一定的收益。

但承諾沒有兌現,ARTS上了一個不知名的交易所,價格一度破發,最後直接撤下。募集到的至少價值兩億元人民幣的比特幣,都變成了錢包里毫無意義和價值的代碼。最後報案,警方介入,ARTS才重新上了交易所。

幣圈亂象威脅到了資產安全。一些人又想起了政府監管,渴望法律保護個人虛擬貨幣資產。去年9月4日,央行等7部委聯合下發《關於防範代幣發行融資風險的公告》,對ICO定性「涉嫌從事非法金融活動」且嚴重擾亂了經濟金融秩序。公告要求各類代幣發行融資活動立即停止。

那時,沒有哪個項目敢頂風作案,所有已經做了私募的ICO項目,都把代幣退還給了投資人,李遠本來進入了資金募集階段的項目也被叫停。

趙俊永投資了一個「政府喜歡的」區塊鏈項目賺了錢,放棄了「去中心化」「無政府主義」的理念,轉而更相信政府的作用。那是一場與項目負責人長達兩小時爭辯之後的結果,「一個項目處處和政府作對,怎麼能賺到錢?」

在一些國家,加密貨幣被政府招安,日本承認一些加密貨幣為合法的支付方式,韓國擁有世界上排名靠前的幾大交易所。加密貨幣和區塊鏈技術似乎正成為新的國家競爭手段。

政府在會議中提出要擁抱區塊鏈技術,但並不鼓勵代幣發展。在業內人士看來,幣和鏈不能分離,幣為技術的發展注入了活力,縱觀人類歷史,投機者創造了泡沫也推動了新興行業。

潘國力覺得區塊鏈技術能帶來生產關係的變革,「這必將是一場革命,一個從技術發端到生產關係的革命。」他舉了個例子,「一家咖啡店,所有人都可以持有你發行的代幣,員工和消費者都成了股東。這種對傳統公司體制的變革,能提升生產效率」。

然而趙俊永卻對比特幣的未來感到悲觀,他認為比特幣已經背離了最初的思想,被各種利益集團綁架。他認為真正具有價值的還是區塊鏈帶來的技術思想革命,將區塊鏈技術應用到傳統各個領域。

一些人試圖重構比特幣代碼。自稱「區塊鏈多年從業者,sbtc首席科學家」的網友@ranger-shi發微博,覺得「中本聰寫的比特幣代碼,臃腫不堪且極其混亂。」李笑來點了贊,隨後又轉發了另一個重構代碼的招募貼,說:「哦?」

舊秩序受到質疑,但依然強大,大佬與韭菜們前赴後繼。2月6日,加密貨幣全線暴跌,比特幣報價6200美元左右,較之2017年的幣值已下跌70%。趙俊永說這時要把心態放好,不能亂做決定,要看到長期價值。但他又說「暴跌了,可以抄點底。」圈內名人「寶二爺」順勢向韭菜們推銷課程:「行情暴跌,跑步進場?割肉止損?」群里有人聽完課後哀嚎:「寶二爺害我把1000的BCC(比特現金)割了」。

(為保護受訪者,文中趙俊永、程振、張偉、王爭爭、李澤凱、張瑞、田聰均為化名)

來源:搜狐號鑒聞出品 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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