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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的孽種(現代故事)

一、夜半劫案

季老闆的樓子船進入三百里峽谷灘的第三天,他船上的四個「和尚」縴夫就宣告了「革命」。那時,大概是民國年間的一個初夏。

那一年,季老闆的女兒草蘭剛滿18歲。18歲的草蘭並沒有預測到那天夜裡要發生什麼事,因而睡得極香甜。後來,「和尚」乙與「和尚」丙把她從睡夢中綁架出樓艙的時候,她還迷迷糊糊。此前,她的父親、哥哥以及年幼的弟弟已被綁在粗大的桅杆上,他們的頭頂處是疊摞在一起的帆。當她看到他們的那一瞬間,禁不住驚叫了一聲。「和尚」丁隨即用一塊抹布堵住了她的嘴。

這時,「和尚」甲左手舉著一支火把,兇惡地對季老闆和他的兒子們宣布:「告訴你們,我們『革命』了!」他的聲音在峽谷間回蕩,低沉的共鳴隨著流水飛到一個遙遠的地方才消失。

季老闆第一次聽到「革命」二字,面部溢出惶惑。他不懂什麼是「革命」,但被自己手下的四個「縴夫」捆綁了卻是實實在在的,於是他聯想起「殺富濟貧」、「打家劫舍」的強盜……

月光凄冷地在四周跳蕩,水面上給人以堆銀疊翠的錯覺。季老闆乞求地望著江盜首領「和尚」甲,悲痛地說:「大兄弟,你們千萬別毀了我的樓子船啊!」

這時候,季老闆望見了女兒草蘭。

季老闆頭上殘留著的長辮子與面前的四個光頭形成了極鮮明的對比。他的兩個兒子也是光頭。六個光頭在月光下同時閃爍,浮泛著青幽的光。他很擔心自己的女兒。他十分清楚這幾個「和尚」將對女兒做什麼。他彷彿聽到了女兒被蹂躪的吶喊,凄冷的心便不由得開始縮緊。那時候,他極想喚醒女兒跳河逃走,無奈他的嘴裡有一團骯髒的拖布。

「和尚」甲晃動手中的鋼刀,拉開季老闆口中的拖布,對他說:「銀錢放在什麼地方?」

季老闆可憐兮兮地望著面前的「和尚」甲,好半天才說:「我沒有什麼銀錢!真沒有!」

「和尚」甲陰冷地笑了笑,惡狠狠地對季老闆說:「俺們劫船,為的就是金錢!你若不說出錢財藏在什麼地方,我就讓弟兄們排隊和你女兒睡覺,而且就當著你的面!」

他的話音剛落,頓時群情振奮。

看見季老闆一臉痛苦的表情,「和尚」甲用骯髒的拖布再次堵住了他的嘴,然後,他徑直走向草蘭。纖弱的草蘭驚懼萬分,如羊羔般開始戰慄。這時,四雙狼似的眼睛飢餓地望著她,彷彿要剝光她的外衣。皎潔的月光在草蘭周身飄灑,她的雲發蓬鬆似一朵盛開的黑牡丹,羅裙隨風抖動給人以飄飄欲仙的感覺。「和尚」甲終於忍耐不住,一下摟抱過草蘭,玩味般地舔了舔她面頰上的淚水。她的淚水發咸,使他周身莫名其妙地痙攣。他望著她,她那嬌美的面孔在偏西的月光下透出虛幻的剪影。草蘭也膽怯地望著「和尚」甲,從他的眉眼間,她看出他其實很年輕。為了不讓自己受更大的傷害,她急需他的庇護。於是,她微微嘆口氣,心靈彷彿是經過長途跋涉之後開始了短暫的棲息,然後閉起了雙目,那合二為一的睫毛隨即變成了兩條優美的弧線。「和尚」甲遲疑了,渾身的野蠻彷彿被這兩條弧線一下子殺凈,好久竟不知所措。

季老闆看著女兒,淚水縱橫。他很懊悔,自嘆命運不濟。三百里大峽谷需要走五天,往常的停船地點都是定好了的,且是幾十條船在一起。而昨天,由於病倒了兩個縴夫,樓子船便與別的船隊拉開了距離,停在這偏僻的江灣里。這裡水道險惡,夜間絕航,上下百里沒有人煙。這四個「和尚」真是尋了個好時機。

季老闆望了望女兒,彷彿望到了一幕即將開始的悲劇。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實際上,季老闆非常明白自己的歸宿。他知道即使說出錢財在哪兒,他們也不會放過自己的女兒,更何況他根本就沒有什麼錢財。他望著「和尚」甲,嘴唇在蠕動,卻什麼也沒說出來。他十分清楚這最後的恥辱將永駐在他的靈魂里,他不覺痛苦地閉上了雙目。

「和尚」甲萬沒想到季老闆是一個要錢不要命的傢伙。他的野性又開始復甦,蠻力在肌肉里衝撞。他粗暴地扯去草蘭的衣服,那幾個「和尚」一片歡呼。草蘭的赤身,彷彿被目光燒燎得晶瑩剔透,鑲嵌上了八隻眼睛。她羞赧地掩飾著自己的光輝,怔怔然好一會兒才跪在了「和尚」甲的面前,怯弱地說:「我算過命,命中注定將有人強行佔有我,而且要和這個人過一輩子!無論他是匪是盜是官是民,他都是我的夫君!看來這人就是你了!從今以後,我絕不會離開你,除非你殺了我!」

「和尚」甲一下子怔住了!他做夢也未曾想到這溫柔典雅的少女將成為他的妻子。他橫行在這條水道上,經手過無數個女人,但從未想到過成家立業,更沒有女人主動提出要成為他的妻子,且還說是命中注定。他是第一次遇見這般順從的女人,順從得使他有些受寵若驚。他禁不住軟了手腳,腦子裡一片空白,周圍的一切彷彿已不復存在,天地之間一下拉近了距離,如同進入了一個幽深的黑洞,世界上只剩下他和她。

此時,季老闆蒼老的眼角處,懸掛著兩顆晶瑩的淚珠,他明白了女兒為避免屈辱而作出的萬般無奈的選擇,眼前不覺浮現起了幾天前的那一幕:

在一座繁華的大城市裡,季老闆給他的樓子船裝上食鹽以後,四個光頭「和尚」找到了他,央求給他當縴夫。他們說不要工錢,只求混飽肚子。當時,他還以為自己撿了個大便宜,便為他們準備了充足的糧食,沒料到卻孕育了這場大劫難。

當「和尚」甲撇下草蘭向季老闆走過來的時候,烏雲已經飛過,月光照舊如洗。季老闆看著這個不足三十歲的小「和尚」,頓時感到受了某種奚落。他不該栽在這幫娃娃手中!可命運往往就在一瞬間變更,這幾個所謂的縴夫,竟然成了他命運的主宰者。

「和尚」甲走到季老闆身邊,拽掉他口中的拖布,對他說:「老闆,死要讓你死個明白!我們弟兄四人自幼無家可歸,沿街乞討。民國之後我們剃了頭上的辮子,開始靠『革命』吃飯。說吧,錢財藏在什麼地方?」

季老闆仇恨地望著「和尚」甲,嘴角處牽起一條明顯的稜線。

「和尚」甲擲了拖布,又冷笑著走近他的女兒,幸災樂禍地托起草蘭的下巴,扭身對他說:「老闆,謝謝你為我們養下了這麼個漂亮的女兒!」

季老闆突然高聲向女兒喊道:「草蘭,快!快跳江!」

草蘭掙扎了一下,被「和尚」乙與「和尚」丁架得更緊了。季老闆下意識地晃動了一下身子,桅杆抖動了。「和尚」丙一聲高叫,把季老闆的小兒子推進了滾滾的江水中。小兒子慘叫了一聲,那聲音的後半部分被江水吞沒,他只在水中掙扎了一下,高高舉起了一隻求生的小手,然後便沒了蹤影……

季老闆凄厲地呼喚著小兒子的名字,大罵那些「和尚」們的無道。「和尚」丙拾起拖布重新堵住了季老闆的嘴,然後急促地朝草蘭撲去。此時,季老闆的腦際里只剩下小兒子的那隻小手。那手在無限擴張,玲瓏剔透,紅色的血液鮮艷奪目。

突然,草蘭凄厲的呼救聲響徹雲霄,季老闆驚恐地睜開雙目,只見三個「和尚」圍在女兒身邊,對她動手動腳。草蘭掙扎著、叫罵著,如鰻魚般扭動著身子。季老闆雙目充血,靈魂彷彿要從七竅內衝出……

就在這時,「和尚」甲呵斥著那三個「和尚」:「不要胡來,她已是我的女人了。」

那三個正在興頭上的「和尚」望著滿面怒容的「和尚」甲,只好停住了手。

「和尚」甲命草蘭穿上衣服,然後拉過她站在自己身邊,對她說:「我要殺你爹!殺了你爹,你還會跟我嗎?」

草蘭艱難地站立著,淚眼迷離地望著她的父親,好一會兒才說:「你殺了他,就永遠得不到錢財!」

「和尚」甲猙獰地望著季老闆,咬牙切齒地說:「那我就燒掉樓子船!」

季老闆一下瞪大了眼睛,緊張得面色蒼白。

「和尚」甲示意「和尚」丙拽掉季老闆口中的拖布,他已看出季老闆愛船如命,知道這是他們幾代人創造的結晶,標誌著創業的艱辛,是他家族的光輝。為了保全祖上的業績和心血,季老闆肯定頂不住這致命的一擊。

此時,季老闆舌頭已經發硬,聲嘶力竭地發出了蒼涼的吶喊聲:「你燒吧!你燒吧!」

二、利欲熏心

就在那三個「和尚」即將對草蘭大施淫威的時候,她的哥哥早已不可忍受。他憤怒地用腳後跟踢動桅杆,使得「和尚」們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他身上。「和尚」丙與「和尚」丁下到艙里,抬出鹽包,然後解下他並捆綁了他的手腳。「和尚」甲用繩索綁牢鹽包,再把餘下的二尺繩頭系牢在他的身上。

一切準備就緒,「和尚」甲問季老闆:「如果你能說出錢財在什麼地方,我可以放你兒子一條生路!」

季老闆靜默地望著「和尚」甲,眼裡透出奇異的光。然後,他望著星空,問「和尚」甲:「在說出錢財之前,我想多說幾句話,你能答應嗎?」

「和尚」甲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季老闆仰天長嘆,說:「我祖上幾代都是排船工,為造下這條水道上的第一流船,他們省吃儉用,買下三畝好地,全都種上了楸木。百年之後,他們才造出了這七丈長兩丈寬的樓子船。船下水的那天,江岸上人山人海。江的上游和下游聚集了幾百條大船,船船披紅,桅桅挂彩,鞭炮如花,鑼鼓似潮,從天明一直響到半夜,沸騰了十里長江啊……」

季老闆彷彿陷入了美好的回憶,雙目間透出熠熠光澤。他接著說道:「後來,一家巨賈看中了這條船,願花大價購買,可我的祖父和父親執意不賣。結果,那家老闆為扳回面子,雇土匪劫殺了我的祖父和父親。為這樓子船,我奶奶和母親舍了親人,帶我上了船。那一年,我剛滿17歲。後來,我的祖母、母親、妻子都死在了這條江里。剛才,我的小兒子也死在了這裡。我知道,你們現在也不會放過我的大兒子。我眼下就剩下這一個女兒了,你問我錢財在哪裡?我告訴你吧,它們從我的手足中流出,無窮無盡,全都由我的女兒掌管珍藏著!你只有真心待她,她才會對你說。那時候,你將成為這樓子船的第四代老闆!」

季老闆說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女兒一眼,然後閉了雙目,不再說話。

「和尚」甲莫名其妙地望著季老闆,聽完了他那不知是真是假的話。但是,他原諒了一個老人臨死前的喋喋不休,沒有動肝火,只是輕輕地朝那三個「和尚」做了個手勢。

「和尚」們喊著號子,笨拙地把季老闆的大兒子和鹽包一起推入江水裡。隨著一個巨大的「撲通」聲,江水被劈開寬闊的裂口後又急促地合攏。季老闆能想像出如水中蛟龍般的大兒子被沉重的鹽包困在水中的痛苦。他感到窒息,直到水面上慢慢恢復了平靜,他才流出渾濁的老淚。

草蘭卻沒有號啕大哭,她像在破譯人生的劫數,只是淚眼迷離地望著水面。她的鎮定使「和尚」甲感到非常吃驚,他對草蘭說:「現在我又殺了你哥哥,成了你不共戴天的仇敵,你還會跟我嗎?」

草蘭擦了擦淚水,望著他,好一會兒才說:「我早說過了,我認命!我的命運讓我和我的仇人在一片藍天下過日子,我不會違背的!」

「和尚」甲一下子感到很棘手。他沉吟了一下,對草蘭說:「為你這一片誠心,我就不燒船了。」然後,他轉身對季老闆說:「你是說出錢財在哪兒呢,還是放棄你的性命?」

季老闆望了望大兒子落水的地方,禁不住哽咽了一下,彷彿在祈禱自己等會兒千萬別砸在大兒子身上。這時候,他注意到女兒正在慢慢地朝船邊挪動。為了吸引「和尚」們的注意力,他說:「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我說出錢財的所在之後,你們一定要放了我!」

「可以!」「和尚」們異口同聲地說。

季老闆笑了,對他們說:「在我沒說出來之前,我想求你們先摸摸我的手!」

四個「和尚」好奇地轉到桅杆後邊,極小心地摸起了他的手。那手布滿老繭,如鋸齒般發出響聲。

然後,季老闆又抬起腳,對他們說:「你們再看看我的腳!」

四個「和尚」又低頭望著他的腳。那腳在月光下透出灰黃色,雖不太清晰,但也能感覺到它的寬大和堅硬。尤其是那五趾,叉開了,如五顆古老的鐵釘。

四個「和尚」疑惑地搖了搖頭。

季老闆望著他們,意味深長地說:「錢財全在我的手足上!」

四個「和尚」感到受了極大的奚落,憤憤地對他拳打腳踢。這時候,季老闆看到女兒已靠近了船舷處,他盼望著聽到女兒落水的「撲通」聲。沒想到,女兒竟在船舷處遲疑著,似乎不忍就這樣離開父親。他急得高聲吶喊:「草蘭,快跳呀!」

聽到季老闆的叫喊聲,「和尚」甲扭頭望去,見草蘭正站在船舷邊,他驚呼了一聲,跑了過去。「和尚」甲那猴似的敏捷令季老闆驚詫不已。等另外三個「和尚」反應過來的時候,「和尚」甲已躥到了草蘭身邊,抱住了她。沒想到,草蘭一扭身,竟帶著「和尚」甲一起跳入了水中。

月亮開始西沉,像鑲嵌在西天邊際的一盞燈。季老闆未曾想到「和尚」甲竟是個旱鴨子,下水後遠不是草蘭的對手。他明白了女兒在船舷處遲疑的目的,禁不住心酸得咽了一口唾沫。

船上的另三個「和尚」津津有味地看著「和尚」甲悲慘地在水中扭曲。「和尚」甲掙扎的樣子十分滑稽,呼救聲極像送葬的號子,凄厲中含著對人生的眷戀。最後,「和尚」甲的一隻手在水面上晃動了一下就沉入了河底。這讓季老闆想起了小兒子的那隻小手。

「和尚」甲沉入河底以後,那三個「和尚」似乎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季老闆很奇怪他們為什麼不去救自己的同夥?心想這些玩意兒根本不配當土匪!入匪道燒香磕頭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而這幾個鳥人竟然看著自家兄弟喪生而不顧,想來必是烏合之眾!他希望另外三個「和尚」都是旱鴨子,這樣女兒可以僥倖逃生。他望著水中的女兒,心彷彿在嗓眼處顫動。

可是,女兒的想法和父親完全不一樣。她知道,父親今天在劫難逃,即使她逃出去了,最終也會重新落入這幾個「和尚」的魔掌。與其這樣,不如早點兒和家人們死在一塊兒。於是,她在灰色的水裡沉浮,努力地想讓自己死去。她激起的水珠在月光下閃爍,如一道道飛舞的銀練。

看著女兒沒有趁機離去,季老闆終於明白了她的用意,不覺淚如雨下。女兒為求加速死亡,正與生作十+分困苦的拼搏。船上女人多掌舵,她的祖母、母親都是被舵把甩入水中後因不會鳧水而葬身水腹的。因此,女兒八歲開始學鳧水,目的是與水爭鬥,練就了一身好水性。可她做夢也沒想到,水性好竟給自己的「求死」增加了沉重的羈絆。

三個「和尚」望著草蘭在水中掙扎的樣子非常興奮,似乎在看戲一般。天空中的幾朵烏雲被夜風盪盡,月光如洗。三個晃動的光頭相互映照,他們的臉色便閃露出猙獰的青灰色。

草蘭終於筋疲力盡,擊水聲逐漸弱了下去。

看草蘭已經折騰得差不多了,「和尚」丙對「和尚」丁說:「你下去。」

「和尚」丁像是早已按捺不住,躍身飛入了水中。他的身子在月光中划出的那條優美的弧線令季老闆驚嘆不已,想不到他的水上功夫竟然如此了得。季老闆不知水下的女兒現在到底怎樣了,心不覺又提了起來。他似乎沒聽到什麼聲響,「和尚」丁已經划到了草蘭跟前,輕輕地舉起了她,漂漂蕩盪地朝樓子船游近。月亮把灰黃的色調潑向「和尚」丁和草蘭,讓人感覺如夢似幻。

「和尚」丁終於划到了船邊。

「和尚」乙如猴子撈月亮般把身子探下船舷,接過了全身濕漉漉的草蘭。「和尚」丁在水裡「呸呸」地吐著髒水,惡惡地叫罵著,嚷叫著要上船。「和尚」乙罵罵咧咧地尋到纜繩,順了下去。「和尚」丁開始攀登,終於抓住了船舷,只聽他驕傲地「嗨」了一聲,雙臂支起了身子。沒想到,正當他揚起一條腿準備上船的時候,一把鋒利的鐵鎬戳進了他的腹腔。閃亮的鎬頭在他背後閃跳了一下光亮,「和尚」丁慘叫一聲,瞪大了不解的雙目望著持鎬的「和尚」丙。許久,江水裡才發出巨大的「撲通」聲。

「為什麼刺死他?」「和尚」乙不解地問「和尚」丙。

「和尚」丙雙目透出綠光,陰冷地笑了笑,說:「事情成功之後,總是以人少為好!這就是朱元璋火燒慶功樓的原因。」

「和尚」乙怔了片刻,朝水中望了一眼,嘆了一口氣。

水裡的「和尚」丁仍在掙扎,夜風從水面掠過,捲來了「和尚」丁的血腥氣。

三、賊窩內訌

當水面上再次恢復平靜,季老闆看到「和尚」丙悄悄地拎起了一把利斧,朝草蘭這邊望了一眼。此時的草蘭,筋疲力盡地躺在甲板上,身軀閃跳著月亮那灰灰的光暈,顯得豐腴而健美。她身下的漬水彙集起來,向甲板的凹處流淌。船艙里響起水珠的砸擊聲,使他聯想起女兒小時候由他端著屙尿的聲響。嬰兒時期的草蘭「咯咯」的笑聲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進他的耳膜,他不覺流下了愛憐的淚水。

突然,利斧的寒光使他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和尚」丙舉著那把斧頭,在他的面前止住了腳步,雙目放出陰鷙的光,對「和尚」乙說:「眼下是我們兩個對他們父女,這個老傢伙不是一般人,如果放了他,我們恐怕不是他的對手。但我們不能殺他,殺死他,我們也得不到錢財了。你砍掉他的一條腿,把活做利索一點兒!」

季老闆頓覺有一股冷氣從心底冒出,兩條腿麻木得像是離開了他的身軀。他未料到這幫傢伙競這般殘忍,害死了他的兩個兒子不說,現在又要廢了他。他非常絕望,禁不住大聲疾呼:「快殺死我!」

「和尚」丙陰冷地笑了笑,胳膊一掄,那利斧「嗖」的一聲轉了個半圓,寒光在甲板上空如流星一般閃爍。他看著季老闆說:「害怕了吧?你只要說出錢財,我們就把你投進水裡,省得你受皮肉之苦。」

季老闆痛苦地閉了雙目,為自己剛才的求饒感到恥辱。他硬了硬脖梗,突然想起了「和尚」丁的慘死,就對「和尚」乙說:「你不要聽他的,這傢伙心狠手辣,等你把我的腿砍掉後,他也會像除掉剛才那個人一樣除掉你的!」

「和尚」乙果然警惕地望了望「和尚」丙。

「和尚」丙怔了一下,對「和尚」乙說:「你不要信他的鬼話。我說過,這老傢伙不一般,你我都不是他的對手。我先看著他,你去對付那女子吧!」他說完,看了看躺在甲板上的草蘭,淫邪地朝「和尚」乙笑了笑,咽了口唾沫。

季老闆看出「和尚」丙是在向「和尚」乙設置圈套,加上又為女兒擔心,就禁不住說:「你不要信他的,等你做好事的時候,他的斧頭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和尚」乙遲疑了片刻,突然笑道:「你這老傢伙,想離間我們兄弟的情義,我會信嗎?」

季老闆心裡一沉。

看「和尚」乙抱著草蘭消失在甲板上,「和尚」丙突然急步走近季老闆,小聲說:「你要是誤了我的事,我就讓你看看他與你女兒睡覺。眼下還不晚,你只要說出錢財在哪裡,我立馬就過去殺了他!」

不一會兒,船艙里就響起了草蘭聲嘶力竭的叫喊聲。季老闆如五雷轟頂,大吼一聲,用後腦勺猛烈地朝桅杆上撞擊。他的後腦勺洇出了血,髮辮處濕漉漉的,女兒的叫喊聲在他的耳畔繚繞,如刻刀般刻在他的心臟上。

「和尚」丙望著船艙怔了一下,突然間雙目充血,惡狠狠地舉起斧頭,向季老闆的右腿砍去。

當季老闆的右腿被砍掉的時候,他竟然沒有覺得疼痛,只感到了瞬間的失落和輕鬆。血濺在他的臉上,溫熱而黏稠。他用舌頭舔了舔,腥腥的氣息倒使他感到十分親切。這時候,他才覺得周身的血液開始朝斷肢處涌淌,巨大的疼痛迅速地佔據了他的大腦。模糊之中,他看到「和尚」丙手提沾滿鮮血的利斧向船艙里走去。

「和尚」丙進到船艙的時候,並沒將「做好事」的「和尚」乙與草蘭看得一清二楚。「和尚」乙早已準備好了木杠等著他。那木杠是裝船時用的特製杠,四尺長短,鴨蛋粗細,且又是堅硬的桑木所制;而草蘭根據「和尚」乙的吩咐仍然在大聲叫喊。剛開始,醒來後的草蘭並不願意與「和尚」乙這樣配合。當「和尚」乙講明利害關係並答應幫助她之後,二人才有了這等計策。

「和尚」丙猛然進艙什麼也看不到,只能順著草蘭的叫聲朝前摸索。就在他探身靠近床頭的一剎那,躲在暗處的「和尚」乙,手舉木杠無情地砸在了他的頭顱上。

聽到「和尚」丙的倒地聲,草蘭驚恐地停止了喊叫。她像是悟出了什麼,大叫一聲跑出艙外,一下子就看清了父親的那條斷腿。她經受不住這種恐怖的場景,驚怔了許久。

當季老闆醒來的時候,天已噴明。他不知自己何時被人從桅杆上解了下來,只覺得下肢疼痛難忍,胳膊腫得發脹,頭腦有些發暈。他又無力地閉上了雙眼。

草蘭的哭聲隱隱傳來,起初非常遙遠,接著越來越近。他睜眼一看,草蘭正哭著為他包紮斷肢。他低頭向下望去,看到了桅杆,還有桅杆下的一片血漬。這時候,他才看到棄在甲板上的那半截斷腿,在晨曦里顯得慘白。

草蘭用鹽水給他洗傷,然後上了石膏粉,再用一塊布包了,哭著問:「爹,痛不?」

季老闆搖了搖頭。他望著女兒,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就不要再顧什麼了,一切聽天由命去吧。

「和尚」乙走了過來,對季老闆說:「我沒動你女兒,你女兒叫喊是我們定的計謀。那傢伙太陰,我不得不殺了他!」

這時候,季老闆才看清「和尚」丙也躺在甲板上,仰面朝天,四肢叉開,樣子十分豪邁。只是他的腦袋上紅花四射,腦漿迸出,流了一地。

「這個傢伙壞透了。」「和尚」乙說,「從頭至尾都是他的陰謀。他當過張勳的辮子兵,殺人如麻。」

草蘭望了一眼「和尚」乙,對父親說:「要不是他及時解下你,恐怕你的血早就流幹了。」

季老闆看了看女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覺得她已把強盜當作了恩人,並有同流合污的趨勢。

「和尚」乙迎著朝霞走過去,拖過「和尚」丙,狠勁地把他扔進了水裡。「和尚」丙在水裡漂浮了一會兒,才極不情願地沉了下去。

這時,季老闆看到「和尚」乙撿起了他的那條斷腿。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怔怔地看著「和尚」乙把它也扔進了水裡。可能是「和尚」乙用力過猛,許久,才傳來那條斷腿的落水聲。

季老闆感到心猛地被一扯,牙齒咬得「咯咯」響。

四、忍辱殺敵

東方的紅霞已經變白,萬物扯去夜紗,披上了清晨的霞光。對面的陽岸上已遠遠地傳來了縴夫們的號子聲。昨晚,那四個「和尚」有預謀地把樓子船停泊在了陰岸,因為順水船不用縴夫,頂水船全走陽岸。那些縴夫們雖能遠遠地望到樓子船,但絕不會有人想到這裡曾發生了劫案。季老闆聽著那熟悉的號子聲,老淚縱橫。

「和尚」乙拿著一個拖把走過來,清掃完甲板上的血跡,回頭對草蘭說:「做早飯吧。』

草蘭遲疑了一下,走進了灶艙。太陽已躍上了山巔,四周的光線變幻得迷亂而璀璨。

草蘭給父親端來早飯的時候,季老闆老想嘔吐。他知道,這是失血過多的緣故,就讓草蘭為他敷鹽水。那邊的「和尚」乙狼吞虎咽,吃得正香。季老闆厭惡地「呸」了一口,對女兒說:「把我挪到後艙,我不願意看到他。」

草蘭咬了咬嘴唇,便招來「和尚」乙,小心地把季老闆抬到了後艙。後艙門很大,船舵就在門口。高高的舵把支在一個木架上,上面搭了葦席棚。

季老闆覺得傷口很痛,雖然草蘭給他上了石膏粉,但還是無濟於事。為了不讓傷口化膿,草蘭只好去找鹽水來給他清洗。

季老闆躺在木板上,頭對著艙門,能看到船後的一切。太陽已躍老高,遠處的山黛一片迷濛。江水拍打著峭壁,發出巨大的響聲,透出股股陰氣。他開始想著如何除掉「和尚」乙。

草蘭端來鹽水的時候,季老闆問女兒:「他在幹什麼?」

草蘭說:「在睡覺。」

季老闆看了看女兒,惡狠狠地說:「一定要除掉他!樓上小艙里有砒霜,中午你就偷偷地放進他的碗里。」

草蘭遲疑了一下,說:「是他救了你的命呀!」

季老闆瞪了女兒一眼,提醒道:「你可別忘了害死你兄弟的也有他!」

草蘭再不吭聲,默默地給他擦洗傷口。

後來,季老闆慢慢地睡著了。等他醒來的時候,聽到草蘭正在嚶嚶地哭泣。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猜測著發生了什麼事。

草蘭又來後艙給他洗傷口,他問她:「剛才你哭什麼?」

草蘭只是搖頭,面色泛紅,雙目噙著淚花。他知道已經發生了什麼事情,面頰上的肌肉蹦躂了許久,最後咬牙切齒地說:「一定要殺死他,這個惡魔!」

吃午飯的時候,季老闆隱約聽到「和尚」乙和草蘭好像在商談什麼大事。不一會兒,他們兩人來到後艙,一起跪在了他的面前,齊叫了一聲:「爹!」不一會兒.船艙里就響起了草蘭聲嘶力竭的叫喊聲 季老闆如五雷轟頂,大吼一聲,用後腦勺猛烈地朝桅杆上撞擊

他惡狠狠地瞪了女兒一眼,痛苦地閉上了雙目。

草蘭輕輕地說:「爹,你已殘廢,樓子船離不開入,他願意留下來……」

季老闆一直不吭聲,只是緊閉著眼睛。後來,他聽到漸遠的腳步聲,睜開眼一看,「和尚」乙和草蘭已經去了前艙。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舵把在晃動。他驚懼萬分地睜大了眼睛,以為是妻子或兒子們的靈魂給他什麼昭示。不一會兒,竟從舵把下鑽出一個腦袋來。那腦袋像個葫蘆,濕漉漉的。又過了一會兒,露出了一張蒼白的臉。他一下看清了,那是「和尚」丁!

「和尚」丁艱難地爬了過來,面色發青,雙唇發烏,直直地爬到他的面前,給他磕了一個響頭說:「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可以幫你除掉那個見死不救的傢伙!」

「你不是死了嗎?」季老闆疑惑地問,手中下意識地抓到了一個什麼東西。

「那個惡毒的傢伙只把鎬插進了我的肋窩,戳掉了一塊肉,並沒有傷到內臟。」「和尚」丁憤然地說,「快讓我過去,給我點兒東西吃!」

季老闆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竟欠了一下身子,給他讓出了一條路。「和尚」丁急忙爬了過去,躺在木板下的暗艙里,抓過草蘭給父親端來的飯,狼吞虎咽地吃了個精光。

季老闆看著「和尚」丁,內心升騰起一股強烈的復仇慾望,雙目透出凶光。他遞過去鹽水說:「先擦擦你的傷,等我穩住了那個人,你再下手!你不殺他,他也會殺你的!你只要殺了他,我就讓你當我的女婿!」

那一天的夜很靜。季老闆一直睜大著眼睛,聽著木板下踏曲著的「和尚」丁的鼾聲。這個傢伙在水裡浸泡了那麼久,正在養精蓄銳。此時的季老闆,若不是行動不便,真想上去一刀捅了他,但為了整個復仇計劃,他壓抑地連連咽著仇恨的唾沫。

「和尚」乙帶著草蘭早早地去了樓艙的卧房。

季老闆咬牙切齒地咒罵著什麼,直到半夜時分,他才悄悄叫醒了「和尚」丁。

「和尚」丁警惕地從木板下鑽出來,揉著惺忪的雙眼問:「什麼事?」

「你可以去了。」季老闆說著,摸出一根木杠,遞給「和尚」丁。 「和尚」丁揉了揉雙目,伸了伸筋骨,才手持木杠,悄悄地爬出艙門,順著船舷朝樓艙上摸去。

季老闆豎起耳朵,聽到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停止了,便知「和尚」丁已經藏匿好。於是,季老闆支撐著上身,艱難地把頭伸向後艙門,大聲疾呼:「不好了,不好了!那個掉到水裡的人又從水裡爬上來了!」他的聲音凄厲又恐怖,抓起一個什麼東西朝水裡扔去,讓江水發出一聲響。

卧房裡的「和尚」乙聽到叫喊聲,急忙穿衣鑽出卧艙門。他的光頭剛剛出現在星光下,「和尚」丁的木杠就無情地落了下去。

「和尚」乙一聲沒吭,便一頭栽倒在樓子船上。「和尚」丁又狠狠地在他的頭顱上猛擊了幾下,然後才發出貓頭鷹般的笑聲。

草蘭聽到「和尚」丁的笑聲,急忙點亮了燈。「和尚」丁拎著滿是鮮血的木杠走到了她的榻前。草蘭驚叫一聲,昏了過去。

第二天下午,「和尚」丁吃了草蘭擀的麵條,突然七竅流血地倒在了甲板上。草蘭望了他一眼,對著「和尚」乙被拋下水的地方磕了三個頭,然後端起鹽水到了後艙。

「他們都死了!」草蘭平靜地說。

季老闆望了女兒一眼,臉上露出勝利的喜悅。

樓子船恢復了原有的平靜,兩天兩夜的殘酷終於伴著血腥結束了。

「孩子,我們終於報了仇!」季老闆說。

「你不該害死他。」草蘭突然望著父親說。

「誰?」季老闆疑惑不解。

「救你的那個入!」草蘭說著,眼睛裡就有了淚花。

「嘻!」季老闆低頭勸女兒說,「他們都是些死有餘辜的孽種,都該殺!這下好了,等我的傷口痊癒,咱們馬上就可以進入水道。」

「我不走,」草蘭咬了咬嘴唇說,「我就在這裡守著哥哥和弟弟,守著他。」

季老闆不解地望著女兒,突然想起了她的母親。他頓了片刻,寬慰女兒說:「那孽種作惡多端,跟著他會遭到報應的!以後我一定給你尋個安分守己的人,讓他來當樓子船的第四代老闆!」

「我不走,我就留在這裡!」草蘭仍是執拗地說。

季老闆搖了搖頭,獃獃地盯著艙頂,良久未語。

五、灰飛煙滅

兩個月之後,季老闆已能拄著木杠在甲板上跳來跳去了,這時候,他就想到了啟航。但是,草蘭竟懷孕了。他怕女兒的醜事揚遍整個江道,心想,等她生下那個孽種之後再說吧。於是,季老闆就找了個借口留在這江灘上。

八個月過去了,終於等到了草蘭即將分娩的時刻。這天晚上,季老闆提前就尋出了「催生子」。他托著那個小木匣,艱難地跳到了女兒的卧艙,取出龍虱,讓草蘭喝了。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當年為妻子接生,現在又要為女兒接生,便禁不住長吁短嘆。過了一會兒,草蘭的叫聲一聲比一聲緊急。接著,那個孽種「哇哇」哭喊著來到了這個世界。他急忙用一塊舊布包了那個粉紅色的肉團。

產後的草蘭面色蒼白,氣喘吁吁,滿頭都是汗水。季老闆安排女兒躺好了,才厭惡地抱起了那個喧鬧無比的嬰兒。那嬰兒被他用手托起的那一會兒突然止住了哭叫,睜開眼睛與他對望著。他從那小小的目光中,竟然一下子就發現了一種讓他十分熟悉的東西,那是「和尚」乙的眼睛。他禁不住驚恐萬狀,又無比憤怒。

這些天,季老闆的心情很矛盾,不知自己該如何處理這個不該來到世上的嬰兒。

第十天傍晚,嬰兒的哭聲揪心拽肺般傳來,使季老闆心焦如燎。草蘭正在灶艙里做晚飯。太陽剛剛落山,西天邊際一片通紅。紅霞落在水裡,滿江如血。季老闆偷偷地望了女兒一眼,悄悄地跳進女兒的卧艙。那個嬰兒看到他時就止住了哭聲,還朝他揚了揚小手。看到這雙小手,他就想起了自己小兒子在水面上揮舞的那隻手,於是,他咬了咬牙,一狠心便托起了那個嬰兒,一瘸一拐地跳到前艙甲板處,向著兩個兒子落水的地方,雙目一閉,把那嬰兒拋了下去。

就在嬰兒落入水中的那一瞬間,他彷彿看見了大兒子的屍首,還有一個被化掉了的鹽包。那鹽包在大兒子的屍首旁飄飄揚揚,像是一面被人擺動的旗子。更令他驚奇的是,那嬰兒正落在大兒子的腹部上,像落入了一個鬆軟的搖籃里,吶喊著、號叫著,揚起了一隻小手。那小手似乎又是小兒子的,晶瑩剔透,如同一汪鮮紅的血。大兒子的屍首如船般載著那個嬰兒,在水裡打了一個漂亮的旋兒,然後便順水而去……

一陣晚風吹來,季老闆的大腦陡地清醒了,他使勁地擦了擦眼睛,這才知道剛才自己看到的一切只不過是幻覺。他朝嬰兒落水的那個地方望了望,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擔,禁不住仰天長嘯,一下子趴倒在甲板上。

樓子船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草蘭做好飯菜來到卧艙看不到孩子,再到甲板上看到兩手空空似悲似喜的父親,她突然明白了,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那天夜裡,草蘭嚶嚶的哭聲一直持續了很久。季老闆知道女兒很傷心,想過去勸勸又覺得無話可說。後來,他就籌劃著開船的日期,想像著輝煌的將來,慢慢地睡了過去。

後半夜時分,季老闆突然被熱浪驚醒,急忙折身而起,只見樓子船上已一片火光。他惶惶地跳下木榻,高呼著草蘭的名字,急急地朝艙門撲去。下艙的梯子已歪倒在一邊,艙底距船舷一丈有餘,他只剩一條腿,無論如何是上不去的。這時候,他看到草蘭正坐在甲板上,火光中,她披頭散髮,望著水面,雙目放出痴呆的光。

季老闆高喊:「草蘭,快救我!」

不料草蘭只看了他一眼,竟扭頭又靜靜地望著衝天大火。季老闆明白了一切,心中就少了希望。他望著一動也不動的女兒,凄涼地說:「草蘭,爹不怪你!爹也沒辦法救你了!」說完,他又跳回艙里,坐在正中,痛苦地閉上了雙目。

此時,火光已映紅了半個天際,桐油和楸木的芳香瀰漫了整個江道。樓上的船艙傳來倒塌的聲響,峭壁被火光映出了五顏六色的光輝。高高的火舌倒映在江面上,像無數條火龍在遨遊。水火相映的壯觀,使得四周的一切都變幻得十分奇異。

正艙中的楸木已開始燃燒,一層層桐油皮迅速地由黃變黑,捲曲著,伸延著。突然,艙中響起了爆炸聲。季老闆急忙睜開眼,只見那層層桐油皮經不得大火的襲擊,開始炸裂。這時候,他看到了一個驚人的景象:從那炸裂的桐油皮中竟進出一個個小抽屜,那些小抽屜被熱氣擠壓出來,然後掉落在艙中的地板上。頓時,地板上金光燦爛,無數金磚和首飾發出了耀眼的光輝!

季老闆驚詫得瞪大了眼睛。想不到,母親還未來得及告訴自己的寶物,竟然都藏在這幾層桐油皮的下面!

季老闆發瘋似的把寶物收拾到一起,壘出一個輝煌。他望著它們,大聲地呼喚著子女兒的名字,最後凄苦地閉上了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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