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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蘭·愛蘭·養蘭:澳門蘭花詩人一生愛國蘭花路

一心化作雙飛蝶 半屬蘭花半屬詩

—蘭與詩和我的生活

浪跡天涯的青年時代

本文的題目,是摘自拙作《詠蘭詩五百首》中的兩句詩。實際上,這兩句詩可視作我真實的人生寫照。我原籍廣東開平,祖父則是印尼孟加錫市的僑領。我就出生於這樣的一個大家族,後歸國。我的青年時代,恰值十年浩劫的歷史時期。在這當中,為追逐自由,我曾借放養蜜蜂作為契機,有過長近八載的浪跡天涯的經歷,足跡遍及大江南北,長城內外,一路行吟。

我的愛蘭,始於二千五百多年前春秋時期的聖人孔子。當他周逰列國後由衛歸魯路經隱谷時,驚異於香蘭獨茂,不為無人而不芳,不禁為之作《猗蘭操》,稱「蘭當為王者香」,給秉性低調、自甘埋沒卻又香絕群芳的蘭賦予了至高無上的品格。在我國漫長的詩史中,出現過不少有名的大詩人與大詞家,諸如李白、杜甫、白居易、蘇軾、辛棄疾等。但我還是獨尊戰國末期楚國的偉大愛國詩人屈原,十分喜愛他的代表作《離騷》,及其他篇章中的詠蘭詩句。屈原常「紉秋蘭以為佩,結幽蘭而延佇」,他「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與蘭花結下了不解之緣。屈原又把純潔孤貞的蘭花高度人格化,與自己的身心融為一體,因而在楚國將亡的時候自沉汩羅,成就千秋高節。正是出於對屈原的欽佩,一九六八年深秋浪跡內蒙時,我寫下了《塞外夜讀〈離騷〉追懷屈子並以抒懷》的騷體詩,以下僅錄其中數句:「朔漠金風之驟至兮,萬木悲而飄搖。大野眾芳俱萎兮,從老木以初苗。夜讀離騷而慼慼兮,聽萬籟以含愁。秋雨瀟瀟而不絕兮,念屈子以懷憂……」詩中傾訴了對屈子的思慕及對當時「棄蘭芷而植蕭艾」的悲嘆。

在這幾近八年的萍蹤浪跡中,在《猗蘭操》與《離騷》的熏陶下,我也有多次機會欣賞和接觸到蘭花。記得那年芳春三月,我與上海的丁鶴雲、丁鶴壽昆仲同行,在松江一農家庭院的蘭房裡看到過蘭花,那正是金黃油菜和紅艷紫雲英漫野飄香的季節。蘭房裡疏落有致地擺放著上百盆春蘭與蕙蘭,都用宜興出產的各種紫砂盆栽種著,益顯高雅。這些蘭大多是一干一花的春蘭,還有些是一干多花的蕙蘭。這時春蘭正在次第開放,有大富貴、宋梅、綠雲、龍字、翠一品、素月仙、余蝴蝶等名品;葉片稍高的蕙蘭則正在含苞待放,有上海梅、大一品、程梅、鄭孝荷、如意素等名品。這時室外尚春有餘寒,室內則蘭香繚繞,一朵朵青翠欲滴的蘭花,挺立在或婀娜多姿、或挺拔秀勁的蘭葉上,令人心神俱醉,這是我青年時代印象最深的一次賞蘭。

而我一生中第一次認識蘭,則是在此前兩三年的粵北樂昌,這是一個與湖南相鄰的縣份。在樂昌莽莽群山中,散佈著一種叫橫紋茶的乳白色粒狀冬花,在雪寒中吐蜜。這是養蜂者群集越冬之地,故有好幾年我曾在此駐足。山裡的農戶是如此蒼寒,住的是草房板屋,曬場上僅有一兩隻小狗。而我則是以破木門墊地為床,並無蚊帳。有時傍晚歸來,頗有點「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的滄桑感。令我驚喜的是,初來時候,便發現主人居所的草簷下有幾盆已上花箭的大蘭。這些大蘭用碎石和泥粒栽在粗糙的瓦盆上,葉闊盈寸,姿態雄壯。每箭著花七八朵到十餘朵,花桿與花蕾黝黑油亮。主人告訴我,這是墨蘭,采自山中。春節到來時東風和煦,墨蘭盛開,散發著淡淡檀香,卻也招蜂惹蝶。此後在樂昌市集的地攤上,也常見到蘭。而受到主人的指引,深山尋訪蜜源,也在澗邊林下發現過墨蘭與一種葉片飄逸的寒蘭。落寞山居中得暏幽蘭芳姿,無疑給我平添了幾許詩興和雅趣。

一九六七年及一九六八年的冬春,我在天府之國的四川度過。我到過山城重慶,上過峨嵋,聽過蜀國的杜宇啼血,看到過武鬥中被砍下的人頭隨嘉陵江水奔瀉而下的慘象。但我最熟悉的還是成都近郊的新都、青白江、德陽、廣漢和綿竹一帶。這裡冬天有含苞耐放的蠶豆花,春天有金燦燦的人高的油菜花,藍澄澄的苕子花和紅艷艷的紫雲英花。這裡地處四川平原,但氣候卻頗特別。春天的每個上午,幾乎都是濃霧罩野,濕暖無風;時近中午,則霧消日出,又是一個大好晴天。這一帶的農家多為四合院,住有多戶人家。在葡萄架和樹蔭下,常可看到有零星的蘭花,主要是春劍與寒蘭。春劍花開二三朵,比春蘭多,但比蕙蘭少;寒蘭已開過,殘花在梗,據說為竹葉瓣。庭院里淡盪著春劍之香,田野上卻飄浮著油菜、紫雲英之香,倒令我有一種奇妙的享受,常觸發作詩的靈思。除瀘上、粵北和蜀地外,在浙江的金華、杭州、嘉善,乃至江西鄱陽湖畔的進賢及蜀陝之間的秦嶺,我都見過蘭,大抵是春蘭、蕙蘭、建蘭、寒蘭之類。每一次見到蘭,都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彷彿是重又見到了睽違已久的前世好友。我青年時代的作品主要是詩詞集《天涯詩草》,其中記述了我幾近八年的行跡和最後三年在旅途中邂逅北京王氏女的這段有血有淚的人生初戀。此書於一九九三年由澳門中華詩詞學會出版,獲得了海內外詩家學者的廣泛喜愛。北京大學何九盈、暨南大學潘亞暾、澳門大學謝孟等數位教授,及我故鄉的摯友醉豐,還特地為之撰寫評論文章,給予高度評價。次年,又獲得台灣中國文藝協會頒授之海外文藝獎。北京王氏女也以這段往事為藍本,寫成三十萬字的長篇小說《蠻荒》(又名《天涯愛侶》),由大眾出版社出版,在國內發行。

回歸故鄉的壯年時代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我作為一個在十年浩劫中羈泊天涯的浪子,因為沒有身份證明,而被關進了北京丰台拘留所,領略過一個月的鐵窗滋味。「青鬚白臉掩嚴霜,一路南歸向故鄉」。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我乘著京廣線的長途列車,踏上了吉凶未卜的歸程,回到故鄉開平,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從而步入了長達十年的青壯年時代。

有一點值得十分慶幸,就是故鄉的父老鄉親並沒有打壓我這樣一個遠方歸來的浪子,而是給我提供了種種發揮才能的機會,使我終於放下了心中的忐忑。我第一份工作是受命組織生產隊科技組,並任組長;而培養用以肥田的紅萍,則是科技組的一部份工作。當時我養的紅萍生長又多又快,很快就蓋滿了一大片田野,成為整個生產大隊都來參觀的示範田。沒過多久,我便被調到生產隊的果園,負責荔枝、楊桃與柑桔的圈技和嫁接。這果園多面臨水,魚塘與河堤圍繞,種有各種果樹和蔬菜,風光頗美。

我家在故鄉有兩座房子和一幢小樓, 是祖父在南洋經商發達後所建;另外還有一間小屋,則是曾祖父養牛代耕時所居。我回鄉後約一年,便奉母親之命成了家,後來生下一子一女,連同母親共四人(大家族中的其他成員都居於印尼和香港)。生活的漸趨穩定,使我把興趣逐漸轉移到了養蘭,並從而選擇了二層上對外有露台的小樓。小樓座落在池塘邊上,塘邊有一棵千年古榕和幾株水杉。我把小樓命作南柯樓,自號南柯樓主。並把二樓闢作書房,閑時就在這裡看書,寫詩和習字。窗外是面向池塘的露台,則用以養蘭。在故鄉的村落和圩鎮中,有零零散散的一些蘭,大抵是銀邊、金咀、白墨、企黑、金絲馬尾和銀尖素等品種,我都買回一些種植。農閑時候,就常到各地圩鎮的市集上尋蘭,也居然尋到了一些擺在地攤上的野生蘭。儘管這些蘭葉子殘破,滿是泥漬,但還是如獲至寶,滿心歡喜。這些蘭大多是墨蘭、建蘭和寒蘭,還有一些是蝦脊蘭和兜蘭。向蘭販們打聽這些野生蘭的出處,說是來自廣東境內的皂幕山、羅浮山、古兜山和黃楊山。在這些年間,我也曾和眾詩友到縣境內的梁金山尋過蘭,但卻遍尋不遇。

幾年下來,露台上就種滿了近二百盆的各種蘭。澆水、施肥、除蟲、治病,就是我閑暇時的工作。我還用剪子細心修剪被蟲咬破的葉子,用布塊抹凈葉上厚厚的泥漬。當新葉次第生出而掩蓋了舊葉,蘭株就更油光蠟亮了。令我最感心曠神怡的,就是蘭花盛開的時候。這時水風徐徐,花枝搖曳,令人真有「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時有蝶飛來」之感,而在渾然不覺間進入物我皆忘的境界,隨著就靈思湧動,詩興盎然。

在果園裡工作了一段時間,我又被調到生產大隊組建農科隊,並被委為大隊農科隊長。農科隊的主要任務是預測病蟲害的發生,和給大田生產提供各種指導性意見。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我不單承擔了以上任務,還自告奮勇地搞起了多個組合的水稻雜交育種來。除常規雜交外,還搞了遠緣雜交,並對雜交親本作了嚴格的選擇。雜交的第一代出現了強大的雜種優勢;從第二代起則出現了五花八門的分離,從而按照高產優質的育種目標,進行嚴格選擇和定向培育。這些年間的每一天,我都和助手們頭戴草帽,赤著腳在田間工作,所育出的良種也有希望推廣到大田。出色的水稻雜交育種成績,最終引起了縣科技局的重視;又由於我是歸僑,也同時引起了縣僑委會的注意。那時,我作為一個水稻雜交育種者,參加了廣東省遺傳學會成立大會,並被選為縣僑聯執委。我在一九七八年,曾接受過南方日報記者的採訪,以「為革命育種」為文,見諸報章與電台。

然而,不管水稻雜交育種的進程如何,我都沒有背離過蘭花,並在蘭花的柔情催動下進行寫作。詩詞《落寞鄉居集》,就是我青壯年代回歸故鄉的主要作品。

定居澳門的中年時代

一九七九年七月,我通過對外申請獲批前赴澳門(其他家人次年亦獲准來澳),進入了十七年定居澳門的中年期。生活道路並不平坦,初來乍到時因白手起家,仿效一鄉人在街邊擺賣過水果;數年後,又在柯利維喇街開設過以蘭花和盆景點綴的綠蔭咖啡室;咖啡室結業以後,經澳門蘭界名宿鄧祖基先生引薦,進入華僑報擔任經濟版與文史版《斑斕》的主編(該版為紀念華僑報創始人趙斑斕因以為名),時達十年。經濟版具體編務是安排記者們採訪工商各界頭面人物,給記者改稿、定出標題和劃好版面。文史版在文學方面,主要選登一些本澳和外地的散文、詩歌和評論;史學方面,則划出專欄,連載如中山大學王啟臣和廣東社科院鄧開頌二教授所撰寫的《澳門歷史》等。這時,我的住所已搬到高士德大馬路致富商場的五樓。我也在六樓的天台上,搭建了一個栽有千盆蘭花的蘭棚。我這時栽種的蘭花,還是以墨蘭為主,次為春蘭、蕙蘭、建蘭和寒蘭。在這些蘭類中,有一部分是有名有目的品種,另一部分則是下山野生蘭,來自順德陳村和廣州清平路。這時恰值澳門蘭藝會成立,會長為鄧祖基,其他主要骨幹楊熙、劉仕強等均是資深蘭家,我也是創會成員。這是澳門蘭界的活躍期,我與澳門蘭家招兆銘和杭州蘭家李平合作,親赴江蘇宜興,訂製了三萬個名貴的三足細腰紫砂蘭盆,並有兩套刻上了我剛完成的詠蘭詩一百首。後這些刻有詠蘭詩的紫砂盆,被各地蘭友所珍藏。

《詠蘭詩五百首》的寫作前後歷時十年,其中有四百多首,是寫於寄寓高士德大馬路六樓天台蘭棚里的八年。在五樓的居所里,我原有一個自用的房間,但我卻搬到天台蘭棚里與蘭同住。供我寢卧的不是鋪有錦褥的軟榻,而只是一張簡單的帆布床。旁邊有一方木桌,兩張椅子和一個書櫃。我的身畔,則是多個鐵架上的千盆蘭花。蘭棚的四面,則圍以帳幕和黑網。眼前的一切,便是這八年與蘭同宿的居所。工作之餘,我在這裡看書、寫作和休息。我又一如農夫,親手給蘭花澆水、施肥、除蟲和治病。在這裡,從枕上就可看到西墮的明月,也可看到東方升起的第一道晨光。我常獨立凝思,在陽光下,在燈光下,在綠條柔拂中,在暗香繚繞里賞蘭。每當春暖花開,蜜蜂、蝴蝶,便是這兒的常客。身處萬蘭之間,惜碧憐紅,常覺相對無言,詩緒泉湧,一洗塵俗。我常夢見蘭,也曾多次在夢中詠蘭。我喜歡人們送我的蘭花詩人這一美號,同時也喜歡我自封的勞動詩人這一美號。

炎炎盛夏,難消溽熱;凜凜嚴冬,常冒奇寒。然而給我最大考驗的,卻是每個颱風來襲的夜晚。這時夜空如墨,狂風呼嘯,暴雨如潑,電閃雷鳴,真是乾坤沉墜,鬼哭神嚎。這時躺在帆布床上的我,真可說憂思如織,中心忐忑,徹夜難以交睫。風力一陣緊似一陣,風球在不斷地升高,市區和內外港的車輛、輪船、直升飛機都已陷於停頓,整座城市變成一座死城。橫風吹著逆雨,從空隙間射進天台上的蘭棚,射在我的書籍和被子上,射在我的頭髮和臉面上,射在搖曳不定的蘭葉上,這時可真是無處不濕,五內俱寒。風暴在肆意凌虐。電線在風暴中哀烈長吟,帳幕在風暴鼓盪中獵獵作響而終歸破裂,蘭棚的鋅皮頂蓋也在風暴中發出陣陣有如骨折的格格之聲。這是我最恐懼的時候。我在千蘭間焦急地走動和巡視,擔心整個蘭棚頂蓋突然被暴風掀開而捲去,夜空中出現千蘭亂墜的景象。在劫難到來之前,我本可沖回樓下居室,把暴風雨拒諸門外而擁被高眠;但我依然選擇了守護蘭花,與蘭花同在。

在往後的兩三年,我從高士德大馬路寓所搬到了氹仔島海灣花園海皇閣二樓。這裡坐落於北安灣畔,面臨鏡海,是一列新落成的樓宇。所以選擇這裡,有幾個原因:一是有電梯,方便年邁母親上落;二是離澳門大學甚近,女兒步行一會即可到校;三是二樓居所前面有一個頗大露台可築蘭棚,容納得下從高士德大馬路蘭棚里搬過來的蘭花,照管起來也更方便。

在定居澳門的這十七年中,是我蘭花的擴展期,文學創作和詩詞活動的繁盛期。在蘭花種植培養上,我二建蘭棚,擴展了養蘭規模,也收集到了不少傳統名品和新品種。在文學創作上,我為《澳門日報》文藝版《新園地》寫作五年專欄《鏡海浮想》;又為《大眾報》每日撰寫兩個專欄:專欄《望洋興嘆集》是一日一詩,很多時還加小序;另一專欄是《蘭室扎記》,每日一篇八百字的散文。此外,還為澳門各報刊和香港、台灣一些報刊寫過不少散文、新詩、評論、詩詞和楹聯。有一點連自己也覺得有趣,就是為《大眾報》每日撰寫一詩一文兩個專欄。記得那時我在華僑報工作,下午三時上班,六時下班;晚上九時上班,十一時半下班;上午則是應邀給朋友的果園幫忙。那麼看來,其他時間都在路上和用餐上。然而,就用這樣的零散時間又怎樣去完成每日一首詩及一篇八百字的蘭室扎記呢?還有,又是怎樣去應付那些不定時的詩債和文債呢?單說這兩個專欄,五年就是一千八百首詩,一百五十萬字,那詩還是聲韻十分考究的格律詩詞。命題——構思——動筆——修改——定稿,這是一般詩文寫作的流程。然而每天一詩一文,光是題材已十分難找,遑論構思、行文、修改和謄寫了。我在朋友果園裡幫忙時,隨身帶有紙筆,想寫什麼就寫什麼,並把想好的詩詞寫在日記本上,很快就出成品了;行文也是把所見所聞所記所想的順手拈來,一經命題,就不假思索,幾乎是文不加點地一路寫來,直到寫滿兩張四百格原稿紙,就立時收筆。這樣連構思、修改、謄寫等程序都省卻了。我的這種見縫插針、一心多用、揮灑自如的創作實踐與成效,放眼海內,迄今似乎還難有人能我所能。這令朋友們感到驚奇,我也引為自豪。如果真要我自己總結,一是一生中所讀書籍內容的博雜,二是生活閱歷的豐富和深厚,三是連我自己也早就察覺到的異乎尋常的才華,四是我不能不說是得到了蘭花神乎其助的觸動和催發。

一九九O年七月,我和眾詩友發起與創立了澳門中華詩詞學會,任創會理事長。並創刊《鏡海詩詞》,後改為《澳門中華詩詞》。此後,就展開了與海內外詩詞界的廣泛交流,在山西晉城、江西龍虎山等地,參加了多次全國性詩詞大會。一九九三年,我出版了青年時代創作的《天涯詩草》,又獲新加坡著名詩人、全球漢詩總會會長張濟川先生賜序。又並承先生所請,籌辦與組織了全球第四屆漢詩研討大會,在澳門皇都酒店舉行。是次大會規模空前盛大,有來自海內外的一百五十多名詩家學者參加。大會期間,我分發了拙作《天涯詩草》,頓時好評如潮,次年即獲台灣中國文藝協會海外文藝獎。另外,拙作《詠蘭詩五百首》,也在台灣深具影響的《中華蘭學》月刊上連載了五年。我也因此有幸結識了不少寶島有名的詩家與蘭家,讓詩與蘭結下了深厚因緣。

一九八七年春,在蘭花偶有的沉抑氣氛中,由於觀念與性格上極端懸殊,我結束了唯一的一段婚姻,錢銀歸她,兒女歸我。往後,我認識了一位叫詠絮的善良女性。她比我小二十歲,這時白天在澳門大學就讀中葡翻譯系,晚上則到華僑報國際版當助理編輯。也許她從別人口中獲悉了我的一些情況,知道我應該不是壞人,便主動接近我。每天晚飯過後,她都會來到我的住所。每次她都並不敲門找我,而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大門外連接蘭棚的梯級上複習功課,並等我一起步行回報館上班。熟了以後,閑時她就在蘭棚里看書,我則自顧寫作。這是我中年時結交過的一位異性,在坎坷世途上給過我溫暖。是我有負於她。後我到陳村開設馮氏蘭園,多年不景,而我覺得女人青春有限,她在英國又有許多親友,便在一個蘭香淡盪的春日裡,向她致上祝福,黯然地送走了她。我的女兒傾城也就讀於澳門大學中葡翻譯系,後成為北京大學比較文學碩士,清華大學比較文學博士,在特區政府某部門裡有一份理想工作。女兒同是一位作家,懂得多門外語,兼擅小說、散文、評論、新詩與古典詩詞,出版過譯著和散文集。兒子敬東沒有遺傳到我的文學細胞,但卻很正直聰明,然而性格內向,寡於言辭,現自營室內裝幀設計,發展不錯。女婿龔剛是北大比較文學博士,清華該學系博士後,現任澳大中文系教授;其令尊龔延明則是浙江大學古籍研究所所長、博導。這幾家人的家中都栽有蘭花,並喜愛蘭花。

定居澳門的十七年,是我的中年時代。這時除蘭花繁茂外,文學創作也是大豐收,除諸體作品二百多萬字外,詩詞集主要有《鏡海吟》、《望洋興嘆集》、《詠蘭詩五百首》。在這期間,除《天涯詩草》獲一九九四年台灣中國文藝協會海外文藝獎外,《南京閱江樓長聯》,又獲一九九五年南京閱江樓海內外征聯首獎。

半隱陳村的晚年時代

一九九七年初,我離開澳門,前赴順德陳村設立馮氏蘭園,進入了我人生中的中晚年時代。我之所以來陳村,其起意至落實僅在一念之間。陳村是一個具有二千年栽花歷史的古鎮,也是我國蘭花有名的種植基地和集散地。這個蘭花重鎮,集中了本地與外國、港台開設的蘭花投資公司與大面積種植場;福建、廣西、雲南等多個蘭區的山民也來這裡擺賣下山蘭;多個省份的蘭販,則從這裡購買蘭花而轉銷全國各地。因此,這裡也是我以前的常來之地。一九九六年年底,當我來這裡買蘭時,實然發現了新建的蘭花市場,以及市場後面一望無邊的花田和桔野。就是這一片寧謐的田園風光,使素來就嚮往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生活的我瞬間心血不潮,馬上找來一所向野小樓的屋主,一簽就簽了九年租住合約。接著就回到澳門向報館辭職,並在次年初踏上了半隱陳村之路。另外還有兩個重要原因,也促成我來陳:一是我在澳門養有蘭花千盆,已具一些基礎;二是分到了在南洋的父親身後留給我們三兄妹的一份尚還可觀的遺產;當然,也還少不了其他親友的幫助。

在陳村蘭花市場,我曾一易其址,從西二座搬遷到東五座。十年前,這裡是一座新落成的樓宇,樓底高,門面闊,新凈光亮,比舊居好得多,且房東為人甚好。我租用了寬敞的地下,開設了馮氏蘭店;又租用了四樓及五樓二百平方米的天台:四樓自已居住;五樓大天台則耗費巨資,四周與頂部均圍以盜不能入的不鏽鋼管,內設一個可植千蘭的玻璃室。這個空中蘭園,就是馮氏蘭園,我的餘生將在這裡度過。

由於熱愛文學,兼寫各種體裁的文學作品,所以在不知不覺之間,我就把文學創作的理念,潛移默化地轉注於蘭。我不甘於象一般蘭人那樣,只種別人培育出來且已在流行的名品,象商品一般現買現賣賺取金錢。我在養蘭上應有所創造,要比較全面地研究蘭藝。故我雖以墨蘭為主,還兼種過春蘭、蕙蘭、建蘭、寒蘭、春劍、蓮瓣、豆瓣、送春、朵香等各類蘭花(其中不少細葉蘭在高峰期還被熱購)。在花藝、線藝、型藝、晶藝、圖藝五種基本類型上,我均曾涉獵。多年以來,我更重視花藝、線藝和圖藝。在這三種類型中,我又對線藝、圖藝所下功夫尤深,甚至可說有獨到研究。這是因為我所種植的絕大部份為山採蘭,且一般均以始藝、漸藝、本藝、變化藝作為一個基本研究過程,以冀選育出優良品種。當然,這種做法經濟效益不佳,且選育出一個品種往往需要付出七八年乃至十年以上的時間。

初到陳村那幾年,我每天都耗巨資買蘭。買蘭途徑有幾種:一是在地攤上買蘭;二是在蘭戶家中買蘭;三是由山民們送來;四是親赴各地蘭區購買。說也慚愧,那些年所交的學費就不下數十萬。交學費的主要原因,一是初來乍到不熟悉情況,且又囊中充實,花錢爽手;二是出於輕信,以為養蘭人應有蘭德。而事實上,步入蘭界的人,又有誰沒交過學費呢?只是學費交多交少而已,重要的是學費交多了以後就可不用再交。

約在十年以前,我草創了中華蘭文化研究會,該會在各地有些同好。我著有《關於營造中華蘭文化的深層思考》一篇長文,也訂出過一個章程,作為該會的宗旨。二OO五年與二OO七年,我們與澳門中華詩詞學會合作,舉辦過兩次粵澳台港陳村新春賞蘭雅集。與會者當中,有廣東中華詩詞學會、澳門中華詩詞學會、中華蘭文化研究會、澳門文學藝術界聯合會、澳門老年書畫會、台商國蘭聯誼會、順德國蘭協會、廣州詩社、嶺南詩社、羊城民間詩社、開平友聲詩社、香港一些詩社等多個詩詞、蘭藝、書畫組織的詩家、蘭家、畫家和書法家等一百五十人。大家濟濟一堂,揮毫潑墨,作畫吟詩,談蘭賞蕙,還有古琴家情致高遠的演奏。這兩次雅集均飲宴於陳村園林酒家,賞蘭於馮氏蘭園。為傳播蘭花,與會者還各獲我贈送蘭花一盆。

記得那時在開幕詞中,我曾說過這麼一段話:「我國既是詩國,又是蘭國。春秋時期,由先聖孔子刪定,使《詩經》三百篇得以留傳後世;而孔子賞蘭隱谷,喻『蘭當為王者香』,又使蘭得以流芳千古。因此,對於詩與蘭,孔子都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詩詞文化與蘭文化,都發源於儒家文化,同屬中華文化兩個密不可分的組成部分,形同姊妹之花。我以為純潔忠貞、沖和恬淡、堅忍頑強的精神,就是蘭花精神,也是我們的民族精神。蘭花精神由孔子發軔,並由屈原體現和光大。而在屈原的筆下與身體力行中,蘭與詩又臻至了最完美的結合。」出於對中華蘭文化的熱愛,我在兩年前所寫的《從屈原詠蘭詩句聯想國蘭產業化》這篇一萬多字的長文中,也借題發揮而儘力闡發了自己的觀點。

不久前在一次蘭事活動中,我遇到了朱根發、劉清湧、何清正三位會長和徐曄春主任。宴席之間,朱根發會長問起了中華蘭文化研究會的情況,我說寫有一篇闡述這方面的長文。朱根發會長說可交給《中國蘭花》雜誌刊登,並說該雜誌可發表各種意見,我對朱會長的好意深表感謝。

在龍游期間,我還抽空到金華、蘭溪等探訪了當地的一些蘭戶。這裡栽種的一般都是春蘭、蕙蘭、寒蘭之類。

我是一個熱血男兒,青年時代就常思報效祖國。但此刻兩鬢漸已添霜,而又只是一個會寫詩的蘭人,我又能為祖國做些什麼呢?靜下心來,就覺得只要種好蘭,寫好詩,也就是對自己的最好交代了。天道酬勤,我一輩子都在默默耕耘。我既愛蘭與詩,蘭與詩也不負我。我遭逢逆境,蘭給我以慰藉;我身心疲憊,詩給我以依託。

在半隱陳村這十七年中,我親手選育並命名了不下數十個品種,其中有蘭中極品的衝天鶴、碧玉素荷與馮氏大梅;帶藝色花則有彩霞、玉霞、錦霞、寶霞、綺霞、醉霞、幻霞、夢霞等十多個;素心品種更有碧玉素荷、巧玉素荷、黃金素、黃玉素、白玉素、綠香素、黃袍素、藝黃素、金剛素、嫩草素、一字黃胎素、綠線素、朝天素、黃線素、金桃素、綠桃素、嬌桃素(其中凈素十四個,桃腮素三個)等共十七種;圖藝方面,則命名了古綾羅、天山雪、霞巒浴日、銀山掩翠、碧水銀星、雲海、玉蕊七個品種。現在命名的自選新品種約有五十個,估計將來可增至八十個。這些都是我畢生的心血和勞動成果,也是蘭花對我慷慨的回饋。在這十七年間,我主要創作了《步向逍遙集》、《晚霞華艷集》、《馮蘭海長詩選》、《詠蘭詞五百首》(尚在創作中)等詩詞集;蘭文化著述方面,則有《馮蘭海談蘭錄》;此外,還有不少蘭著序跋和蘭花楹聯。在詩詞集方面,《馮蘭海長詩選》可說是我國三千年詩史上唯一的一部長詩。而長詩選中的三千餘字曠古長詩《北京榮耀奧運行》,獲二OO九年《新中國六十年詩詞經典》金獎;長詩選中的長詩《澳門回歸行》、《神舟七號蒼穹漫步歌》,又獲《黨旗飄飄》大型詩詞叢書金獎。這樣,迄今為止,我已創作了十多部詩詞集、一部蘭文化著作,以及三百萬字以上的散文、新詩、評論、序跋、楹聯等各類文體的作品,並有四次獲頒大獎了。人生本就常多遺憾缺失,令人唏噓惆悵。不過從以上所述來看,我的物質財富或不豐盛,但我的精神財富卻絕不貧乏。我真該感謝蘭給我夢想,詩給我力量。「一心化作雙飛蝶,半屬蘭花半屬詩」,我自己的這兩句詩,將永遠是我人生真實的寫照。

《蘭海隱逸歌》

予初識蘭,在韶年浪跡天涯時。其時在粵北樂昌、浙江嘉善、江蘇常州、乃至陝西太白山,予皆曾見蘭。光陰荏苒,轉瞬間已愈四十年。而予親手植蘭,乃在回歸故鄉開平之後;及至移居澳門,已植蘭過千;而當轉赴順德陳村設立馮氏蘭園,於此具有二千年栽花歷史之全國蘭花集散地,則真置身蘭海也。予親手植蘭迄今,亦愈卅度春秋矣。蘭與詩,並為予畢生之至愛。「一心化作雙飛蝶,半屬蘭花半屬詩」,則予之人生寫照也。

蘭海春來泛碧漪,王香裊裊吐如絲。

即辭濠鏡揮長袖,便隱陳村作久棲。

古鎮民居猶簡樸,小橋流水每逶迤。

家家桔圃皆栽野,戶戶蘭棚盡插籬。

究史栽花應在漢,鑒今貨蕙已臨陲。

古時名品宮廷貢,現世奇葩蟻族追。

開店廛中無雅俗,築園天上不稀奇。

天台星夜能邀月,幕府春晨可聽鸝。

遮頂為防霪雨降,向陽可避朔風吹。

春溫細察新芽壯,夏熱猶欣茂葉滋。

待到秋涼蘆已實,不愁冬冷蕊來遲。

例多澆水天干日,適量施肥土瘠時。

治病慣常防褐點,驅蟲及早殺烏螆。

翠叢已密宜分植,紫缽還多恰待移。

保濕易催芽葉茁,採光可讓蕊花彌。

願將博愛研諸藝,更把高心選上枝。

踏出陳村求異種,不辜夙願覓仙蓍。

千山莽莽層林密,百澗湲湲野草垂。

天上黃禽鳴瑞日,谷中白鹿庇靈芝。

浙蘇蕙本蹤常隱,閩桂蘭蓀跡在崎。

野老下山常守候,荒墟擺地揀相宜。

萬金歸我真勞力,一擲攜蘭不皺眉。

土著時傳佳訊到,山民月把好苗貽。

千名尚待從頭辨,百色還須逐葉篩。

盈圃猗蘭青滴滴,滿園春色日曦曦。

暖風暗送香飄渺,重露濃侵葉潤滋。

粉頰冰心知染素,朱唇杏脯識凝脂。

花開訝吐荷梅艷,蕊孕驚猜蛺蝶奇。

綵線繽紛金玉帶,蒼巒壘疊碧琉璃。

天公造物何其妙?葉上奇觀不是痴。

廣擁資源成寶庫,善加甄選育高枝。

名葩輩出稱蘭界,清譽孤矜只自持。

研藝俱全推博涉,著文獨具托宏辭。

三千香草三千蕙,五百佳詩五百詞。

靜裡每常難釋卷,閑中興到偶臨池。

聽歌獨喜聞天籟,品畫私心仰大師。

卻步不趨金粉地,閉門僅納素緇衣。

春秋佳日多嘉客,冬夏閑時待宿耆。

逸士袂聯欣赴約,蘭家踵接樂相隨。

陳村雅集余嘗辦,馮苑嘉儔眾不辭。

港澳相偕當綺席,陸台款洽賦新詩。

丹青點染蕭疏筆,水墨交融素淡姿。

箸下山珍方適口,筵前海味復開頤。

千金盡散人休吝,一笑同歡志不違。

隱谷幽深思渺渺,離騷感慨意遲遲。

未因隱世終遺世,只為先師是我師。

陶令清懷余已領,國家忠悃未忘茲。

乾坤日夜忙吞吐,蘭海舟行沒了期。

(圖片來源於互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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