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後，我沒有外公了
外公走了。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不能說毫無心理準備，但卻還是難以接受。
2月5日凌晨一點多，媽媽過來叫醒我，說外公可能不太好了。我雖是立馬清醒，卻也是愣了將近一分鐘才起身穿衣。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凌晨溫度太低，我雙腿抖得厲害，頭腦一片空白。
這個冬天實在太寒冷了，入冬以來，外公身體越來越差，吃喝越來越少，終日嗜睡。雖然我們都有所準備，但卻沒想過，會這麼快。
我們以為，開春天暖，帶著外公下樓去曬太陽，人就會好起來。但，這只是我們美好的以為而已，外公可能真的是太累了，終究還是撐不過這個寒冬。
趕到外公家，舅舅開門，說外公過去了。見到外公那一刻，他面容安詳，我還是覺得，外公只是睡著了，甚至我還覺得有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過一會，二姨一家也來了。熱鬧得像平時一起過來吃飯一樣，大家坐在客廳商量著外公的後事，有條有理，沒有想像中的悲慟大哭，出奇的平靜。畢竟外公此時的聽覺應該還沒消失，他一定不希望聽到任何悲傷。
我和表弟坐在外公床邊，看著外公，就像他睡著了一樣。外公老年痴呆到後期，不怎麼愛講話，不跟我們交流，但我們每次去看他，我們走到哪，他的眼光就跟到哪，現在，我們就在你身邊，你怎麼不睜眼看看我們呢？
床頭柜上，貼著一張照片，那是20年前，外公抱著我和表弟，那時候，我們都還很小，外公還很年輕，那時候，一切都多好啊。
天亮了，外公真的沒有再醒過來，我們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一些親眷來了，陵園的車也來了，外公被裹著，粗魯地抬走了，不知道他會不會疼呢？
我們跟著去了陵園，在路上，我問媽媽，剛剛陵園的理事有沒有確認死亡？我剛剛好像還聽到有呼吸聲啊。媽媽無奈地說，你外公是真的走了呀。
直到這一刻，我還是接受不了，是啊，誰又能那麼輕易接受呢？我沒了外公，而媽媽也沒了爸爸。
陵園裡，好多辦喪事的人。有年輕的，有已過百歲的，無論生前風光還是落魄，躺在這裡的時候，都一樣了。人活一輩子，什麼都沒帶來，什麼都帶不走，最後不過也是化成一縷青煙而已。
外公一世辛苦操勞，老來還多病纏身，現在終於是解脫了，於你而言應該是件好事。而我，再也不用擔心什麼時候會突然失去你了。
大人們都說，小時候，我們姐弟仨你最疼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為我付出的時間和精力是最多的。小時候還住在礐石的時候，你就總騎著個單車帶我漂洋過海，從小學到初中，中午放學也都是你帶著我。你就不嫌累嗎？
你清楚地記得我喜歡吃的每一樣東西，玉米糖、炒糕粿、火腿腸、葡萄汁......輪著給我買，對我們，你永遠有求必應，永遠沒有脾氣。
買漢堡也總是買兩個，自己把麵包片吃了，肉都給了我。每個星期三你來接我放學，我總能先瞄到你掛在車頭的餐盒，我就知道你又去給我買雞腿了。
你一定以為我還小不懂吧，一定覺得我長大就不記得吧，其實我都懂，我全都記得。
後來，就算是因為腦梗而導致的老糊塗，每次我們去看你，你也總會拿出你珍藏的零食給我們。你可能什麼都忘了，就是沒忘記愛我們，再糊塗，也永遠張口閉口都是我們的名字。
再後來啊，腿腳沒力，走路顫顫巍巍，你還總是吭哧吭哧跑進房間，拿出一沓錢說要給我，真的是一沓啊。真的是沒見你什麼時候對自己這麼大方過啊，小老頭。
曾經我一直向上天祈禱，你一定要身體健康，等我畢業回來，然後我就可以一直陪在你身邊了。你做到了。可是你為我們付出了一輩子，怎麼就不等我們回報你多幾年呢？
現在看到你愛吃的，看到適合你穿的布鞋，看到你以前最喜歡買的亂七八糟小玩意，我多想能有機會慢慢買給你，可是你卻不再等了。
這輩子，我為你做的事太少太少太少了。就連替你送終，我也只能以外孫女的身份，連儀式都是有限的，連送你上山的資格都沒有，只能為你掉幾滴眼淚，為你寫一篇文章，也就這樣，而已。
外公剛走那幾天，偶爾聽外婆說起一些往事，一些我們以前從來沒聽過的往事。才知道外公那個人啊，從年輕的時候就只知道默默付出，老實巴交，即使是坐到校長的位置，也本本分分，卻還免不了被欺負，吃了多少虧，也只是自己消化。真的是個傻老頭子。
因為不善言辭，外公年輕時候交心的朋友也就那麼幾個，卻都先外公而去，留他一人，晚年也沒人可以陪他講話。
即使作為至親骨肉，外公也極少對我們傾訴，這些年藏在肚子里的委屈和遺憾，也從來也不對我們講。甚至到如今，我們都不知道外公有什麼未了的心愿。如果有，請一定託夢。
外公如今壽終正寢，終於可以跟朋友們團聚了，又可以幾個人去喝茶、下棋、打球、爬山，你一定會很開心的吧。你開心就好，骨肉分離、思念的痛，就留給我們來承受吧。
2月11號，外公頭七，我們幫外公過了奈何橋。2月12日，我們送外公牌位去礐石。至此，一切終於塵埃落定，外公終於得以安歇了。
在安放牌位那個地方，有很多人和你作伴，你年輕的時候就不愛交朋友，不愛說話，現在安歇了，再也沒有塵世的煩惱了，更沒有病痛，你想去哪就去哪，記得給自己找點樂子。
還有，喝了孟婆湯，就忘了我們吧。今生不易，來世一定投個好人家。
杳杳飛花 散落天涯
催行人斷腸 又淚如雨下
生死茫茫 雪衣如華
伶仃的白髮 梳弄著牽掛
流螢四散 殤歌安詳
遠行的靈魂 已不再回望
誰在哭啊哭傷了城牆
誰在笑啊觸目的蒼涼
誰的眼啊嘲笑這浮華
誰安靜地不用再說話
誰的青衫被暮色埋葬
誰的夢還有蝶翅輕展
暖黃燭光誰剪了一晚
門前石階淚多了幾行
誰推開了那雕花的窗
怕你漏看引路的沉香
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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