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彩云：想家，不過是想你而已
2018.02.08 總第294期
引子
不知不覺，農曆年將近，與過年相關的各類關鍵詞也開始頻繁地出現在人們彼此的相談中，春運、搶票、壓歲錢......年，大約是一種情感紐帶，它把一家人的心連結到一起，從國內甚至海外的四面八方，從日復一日略感疲倦的生活中，拽回到與親人相伴的溫情脈脈里。這裡是加油站，給努力奮鬥了一年的人們蓄滿能量，然後再去迎接生活給的新一輪挑戰。
我們集結了關於年、家的記憶，呈現了一系列《年·故事》，其中或許有與你的記憶相重合的地方。
今天的第一篇，是關於母親。在很多人心中，母親操持年夜飯的身影，就是年味的代表。家，好像因為她，更像一個家；而想家時，最想的也是她。
作者簡介：
庄彩雲復旦大學出版社外語分社編輯
輸12
風箏斷了線
文 庄彩雲
母親走了七年了，這七年里，思念如海浪一波接著一波，此起彼伏，從未停止，但我居然很少做夢夢到她，不知道到怎麼回事兒。後來和姐姐們聊天，她們也說是這樣的，也有人安慰我說，夢不到是因為她去了天堂，天上人間，山高水長，自然是夢不到的。雖然希望如此，但只因連夢裡都難得一見，還是讓我很傷感。
母親在時，我常常會打電話跟她說：老媽，我最近想家了，其實嘴上說是想家，心裡就是想她了，母親在哪兒，哪兒就是家，只是內斂的性格讓我很難直截了當把這份情感表達出來，現在好後悔，因為，就算現在我說出來，她也聽不到了，連做夢見面的機會都沒有。
為什麼今天又想起她來了？大概是快過年了，看大家都熱火朝天地在網路上搶回家的春運票，在七嘴八舌地辦置年貨，商量著回家和家人團聚，每到這個時候，我就自然而然地，會想起小時候的新年，溫暖而又熱鬧。毫無疑問，這個溫潤祥和的畫面里，母親的影像總是佔據著最中心的位置。小時候新年裡給帶來暖暖愛意的那個人就是母親。
作者與母親的合影
小時候的新年，通常都是直到最後幾天里，母親才拿出趕製好的新衣服給我試穿，她抿著嘴唇，上下仔細端詳，不知是欣賞新衣還是在端詳我，然後會若有所思地摸摸我的頭說：出去玩兒吧。有一次是個例外，那年都快到除夕了，盼望的新衣還沒有影蹤，我擔心母親是不是真的忘了這件頂重要的事兒，但是又不敢問，為此我一直悶悶不樂了好幾天。其實即使年紀小，母親不說我也能感受到父母的不易，也知道家裡經濟拮据，六張口吃飯，還要支付我們姊妹三個上學的開支（那時候大姐上大學，我和二姐在小學就讀），只有父親和母親是家裡的勞動力，一到年底，我們家常常會入不敷出，捉襟見肘，父母有時甚至還要出去借錢給我們交學費。那個除夕的上午，母親終於還是熬不住了，她拖著微胖的身軀費力地騎了輛破自行車，跑出去扯了兩塊布料回來，和大姐商量著趕製一套新衣服給我過年穿。那個除夕的晚上，燈火如豆，母親和大姐腦袋攢在一塊，咕咕噥噥地商討著怎麼更好看、更合體，大姐腳踏著縫紉機的聲音咔噠咔噠地響，整個屋子裡都是新年的味道，我滿足地躺在床上，看著她們忙個不停，聽著那奇妙的咔噠咔噠的聲響，安安心心地睡著了。新衣服是什麼樣的大致已經記不得了，但是我永遠記得母親和大姐在除夕夜裡為我趕製新衣的情景。也許，最幸福的新年印象總是存留在每個人的童年記憶里。
作者兒時與母親的合影
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更能深切地體會到母親的不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種切膚之痛也只有真正失去親人之後才能深切體會。母親在的時候，我總是愛犟嘴，也常常惹她生氣，有一次她來上海看我，不知因為何事，和她話不投機，爭吵開來，幾句話惹得她不高興，母親也是火爆脾氣，一生氣提起小包袱就作勢要走。如今想來我確實是一個任性慣了的人，那天我就兀自坐在客廳里，賭氣沒有站起來去勸她挽留她，其實哪怕是上前撒個嬌，叫聲媽媽，拉拉小手也好，但是我卻沒有，等她奪門而去，我坐在那裡嗚嗚地哭出聲來，說不出的難受。後來母親背著小包袱在樓下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也不知轉了多少圈，傷心過後，又無奈地自己轉身回來了。她推門進來，挨著我坐下，嘆了口氣，說：算了，鴿子，媽媽不跟你生氣了！現在想來我好後悔，為什麼要跟母親置氣？她是世界唯一最最疼愛你的人。也可能我潛意識裡知道，她是捨不得我的，無論我怎麼樣，她都不會真的生我的氣，她都會原諒我。如果時間能夠倒流，也或者，如果能在夢裡得見，我真想親親熱熱地摟著她的脖子撒個嬌，跟她道個歉，說個對不起，但是，沒有如果！
我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也離家最遠，是母親最割捨不下的牽掛，每次回老家，不管多晚，她和父親都雷打不動地，在火車站口張望，直到看見我，才會舒上一口氣，臉上露出放心的笑容。和我待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在問：餓不？你吃啥？你還想吃點啥?這是她唯一能夠表達愛的語言。其實冰箱里，廚房裡，茶几上，都早已經堆滿了我喜歡吃的各種食物、蔬菜和水果。但她總是覺得不夠，總覺得還缺點什麼給我。每次回上海的前一個晚上，對母親來說，註定是一個失眠之夜，睡眼惺忪半夜裡醒來，我都能看見她在窸窸窣窣地給我一遍又一遍地整理行李，檢查了再檢查，臨最後還會在我包里塞點吃的到我隨手就能拿到的地方。那時我嫌煩啊，常常不耐煩地說：老媽，你幹啥哩，我又不是去非洲逃難！她總是笑而不語。到如今，這些卻是一種奢望，連夢裡想聽她的嘮叨都不能夠了。
自從十二三歲離家住校開始，到後來去遠處求學，工作，我都是一個人在外漂著，和母親也過著聚少離多的日子，人在不順心的時候曾一度覺著自己猶如一枚風中搖曳不定的風箏。但總歸有那麼一個人無時無刻不在家裡惦記著你，母女連心，思念如絲，我被母親牢牢牽掛在心裡，任憑風雨飄搖，我都飛不走，飛不丟。我一直傻傻地以為，母親永遠都會在那裡，等我回家，等我吱呀一聲推開門，叫聲媽，她就笑容可掬地忙不迭地應聲出來。誰會想到我這枚風箏有一日也會斷了線，會再也望不到母親所在的方向，我對你的思念依然如雨如絲，逆流成河，卻再也找不到來時的路。
母親，你在那裡還好嗎？
年·故事
推薦圖書
《呼喊在風中：一個博士生的
返鄉筆記》
編著：王磊光
出版年：2016年1月
出版社：復旦大學出版社
內容簡介：
《呼喊在風中:一個博士生的返鄉筆記》是作者的「一家之言」，但它畢竟向我們展示了處於大別山區偏僻一隅的農村的「生動圖景」，倘能藉此引起更多人對當下農村問題，尤其是如何打贏脫貧致富攻堅戰這一問題的關注與思考，幸莫大焉！在阿富汗貧民營，一個士兵對偉大的女作家多麗絲，萊辛說：我們大聲呼喊向你尋求幫助，但風把我們的話吹走了。我寫下這我寫下這本書，也許同樣是對著風呼喊吧。幫助，但風把我們的話吹走了。「有故鄉的人回到故鄉，沒有故鄉的人走向遠方。」我很慶幸我有故鄉，可以隨時回去，尤其可以回家鄉過年。因為我的根在那裡，我的親人在那裡，我的生活經驗和記憶都在那裡。我的家鄉在湖北的大別山區，L縣。我導師王曉明教授在2004年寫過一篇著名的文章《L縣見聞》，寫的就是這個地方。
本期策劃：陳麗英
本期責編：李映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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