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過的人才會讀懂
導讀:唯一的改變,開才藝班的他再不吃魯肉飯、肉羹湯;已為人母的她卻經常料理給兒女吃,自己也愛吃。
作者:傅月庵,資深編輯人。著有《生涯一蠹魚》、《蠹魚頭的舊書店地圖》、《天上大風》等。
魯肉飯
他愛吃魯肉飯、肉羹湯。不分日夜作畫,買飯的事便落在她身上,常騎著腳踏車,踩很長的路,去買他愛吃的。
她偶也吃,但不喜歡,太油膩了。喜歡的還是看他吃,三兩下扒光喝凈,有種痛快!單純的青春。
但還是分手了。沒有第三者,家長也沒阻擋,一點不像電視劇、小說情節。就是想分手,也許是種妒意吧:「他愛顏料、畫布更甚於我!」——她不想當那個默默付出,或者說成功男人背後的那個女人。她想飛,想擁有自己的天空。
許多年過去。他沒成為名畫家,她也沒有飛起來——還是不像電視劇、小說情節——天空依然高高的,有時清凈,有時霧霾。
唯一的改變,開才藝班的他再不吃魯肉飯、肉羹湯;已為人母的她卻經常料理給兒女吃,自己也愛吃。
細毛
兩人同事。他一直不喜歡她。她自私,凡事先想到自己,後想到別人;話說得好聽,卻總指使人做這做那……
反感與日俱增,他也不隱藏,背後經常與人交頭議論。話有腳會傳,兩人遂有點心結,對面尷尬。
有次培訓研習,他坐她後面。無聊的演講。他只能靜靜看著她的脖頸,燈光照射下隨著仰俯而轉的髮根細毛,黑髮襯托下的皮膚如此白皙細膩,一逕閃閃。看得久了,他竟有些恍神,甚至燥熱,彷彿不該看。
那次之後,漸漸不說她的壞話了,日久竟也一起聊聊天,講講她的老公她的家庭,最後成了不冷不熱的朋友。
很多年過去,他早已離職,浮沈名利場,得了又失,失了又得,最後攫取不少。
交往過許多女子的他,始終未婚,有時半夜醒來,常要想到看到那日午後閃閃發亮的她的脖頸細毛。
電梯
進了電梯。女子轉身後退,對著鏡壁,毫不猶豫拿出梳子,理起頭髮來。
電梯不大,人更少,就他與她,一個上13樓,一個12樓。
沉默中,隨著翻弄,有股香氣湧出。他如此熟悉的味道,據說來自法國。
無論動作或味道,都讓他不自在。一根髮絲飄來,他往旁邊退縮了一下,幾乎忍不住開口。看到數字已亮6,「忍一下吧,忍過事堪喜!」
冷眼斜看女子,應該不到30,面貌完全不似,可梳發動作、洗髮精味道幾乎都一樣啊!
(他始終不明白為何有人能在公共場所如此毫無障礙地梳頭髮!?)
終於12樓到了,女子淡然離了電梯。13樓,他也走出。
站在走道,望向落地窗外遠方樓塔,忽然有種落寞感,心底甚至抽痛一下。
20年來他講過罵過生氣過最後選擇忍耐躲避過多少次的動作與氣味,沒想到一次全遇上了。
算算,老婆過世竟也五年了。「真的很想念啊~」他承認了。
葬禮
葬禮氣氛歡愉,畢竟米壽之人。
遵照生前意思,僅親朋好友得以參加,且是在他最喜歡的莫札特《第20號鋼琴協奏曲》中進行。
儘管如此,人還是不少。大家都想來跟這一位艱苦年代,獨自扶養六個小孩長大成人,各個傑出不凡的老先生致意。
儀式很順利流暢,終於到了與逝者告別的最後階段。她的身影遂出現在排隊人龍之中。
很是雍容優雅的老婦人,舉手動足皆可見其教養,歲月過去,福態稍有,卻自成一種美麗。
她身上似乎有種光芒,讓排列身前背後之人,自然讓開一段莊嚴的距離,如此更顯得特別了。
兄弟姊妹輕聲互問,一時也得不出答案,上前詢問又似乎失禮了。
人龍不停往前移動,進入帷幕之後,老婦人哀傷眼光始終不離逝者遺容,繞過棺尾,她終於忍不住脫隊,用手撫摸老先生臉龐,嘴裡輕喊:「阿清兄!」僅僅三個字,卻讓所有人聽到這一語言的某種典雅。「極其失禮之事啊~」她當也感知了,乃急忙縮手,轉身向家屬輕輕點了點頭。
年過花甲的長兄與老婦人眼神正對,驟然想起童年母逝之後,曾輕撫過他臉龐的那一雙手。待要向前,老婦人卻已步出帷幕,在一名少女攙扶下離開了。
慈悲
老董事長自50歲喪偶後,無暝無日盡心於家庭與事業,拉拔4個小孩成長,拓展事業版圖,卓然有成。
如今終於也到了最後時光。病床上的他,儘管德高望重,家財萬貫,遭受病魔侵襲,與窮人並無兩樣。
這一日,他的一位朋友來探望,曾與他有過一段情,如今卻在宗教里找到寧靜的女子。
「謝謝你來看我……」費力講完這句話,便不知該說什麼,他默默看著她。
夕陽照進這一空曠而豪華的VIP病房,不免有股凄清。兒女們或在國外或忙於工作,看護也經支遣,偌大病房裡僅只兩人獨處。
「你安心養病吧。還有什麼我可以為你做的嗎?」
「你還願意來看我就很好了,我……」他微笑看著她,想起昔時情事,不免有愧。
兩人相視許久,他終於喃喃地說:
「自伊過身之後就不曾了,但我還是有慾望,始終消滅不了,真是丟人啊!」
聽完他的感嘆,她仔細看著他的臉孔,看得他更加羞愧,眼睛急忙閉了起來。她於是掀開薄被,解開白棉褲繩,坦然面對躲在斑白毛叢中已然萎縮的男根,回頭向緊閉雙眼的他說:
「很可愛啊!」
於是手口並用,花了一番功夫消除了他的慾望。
她優雅地取出面紙,輕輕拭嘴,包裹慾望根源,併到浴室善後,重點唇紅,再回來時,床上老人已安祥睡著,正輕輕打著鼾,彷彿獲得恩賞的小男孩。
她笑了笑,輕輕掩上門,走了。
幾個星期過後,一如預期,老董事長溘然而逝,葬禮隆重,哀榮備至,卻不見她的身影,許多人納悶著。
又過了幾個月,她收到一封律師信,顯然很久之前,他便已決定了。
讀完信,她笑了笑,很快領取那筆不算少的錢。又笑了笑,全數捐給某個偏僻地區的孤兒院。
(本文原標題《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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