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說酒令：明朝人怎麼樣划拳

於左撰

晚明文學家李日華在《六研齋筆記》中提到豁拳，明代又名豁指頭：

「俗飲以手指屈伸相博，謂之豁拳，又名豁指頭。蓋以目遙覘人，為己伸縮之數，隱機斗捷。」

李日華非常討厭這種豁拳，認為它不斯文，一旦酒席之上開始豁拳，眾人必定喧嚷不息，竄來竄去，再別想安寧。

豁拳是一種古老的酒令，李日華提到了唐代的皇甫松。皇甫松在他的《醉鄉日月》中提到一種手勢酒令，應該就屬於豁拳。其中如此描述豁拳者的神情和手上的姿態：「運其眸如烈日飛動，差其指如鸞欲翔舞，柔其腕如龍欲蜿蜒。」

在唐代的酒令中，手掌的各個部位都有專門的稱謂，比如《全唐詩》中有一篇《招手令》，把一隻手的各個部位重新命名，其中大拇指被稱為「蹲鴟」，中指稱為「玉柱」，食指稱為「鉤?」，無名指為「潛虯」，小指名為「奇兵」。整個手掌稱為「虎膺」，指關節稱為「松根」，五個手指稱為「五峰」。

行酒令的時候，有人大聲呼叫口號，參與行令的人，各自伸出一隻手，按照口號的要求，做出正確的手勢：

亞其虎膺。

曲其松根。

以蹲鴟間虎膺之下。

以鉤?差玉柱之旁。

潛虯闊玉柱三分。

奇兵闊潛虯一寸。

死其三洛。

生其五峰。

這種酒令要想玩得好，必須經常訓練，在名稱與手指之間建立聯繫，形成條件反射。聽到「曲其松根」，便知道是要求把指關節彎曲。某些動作本身頗有難度，比如「潛虯闊玉柱三分」，要求無名指與中指之間分開一段距離，做起來不太容易。在酒桌上喝得頭暈腦漲，想要快速反應過來，並做好這個動作，很有難度。

單看這些名目就知道，唐朝時的玩法必定相當複雜。這種酒令到了宋代還有，主要在娼優之家流行，《唐語林》中就說：「（今人）唯優伶家猶用手打令，以為戲雲。」

簡單而原始的豁拳可以活躍酒宴的氣氛，熱熱鬧鬧，容易讓人喝得盡興，又不需要腹有詩書，很受社會下層的歡迎。

但其缺點也在於此，大家隔著桌子揮拳呼號，探身揚袖，吆五喝六，唾液交飛，桌子上的酒菜大受污染。又因為酒精的作用，豁拳時的嗓門必然越來越高，對於局外人絕對是難以忍受的噪音。也容易引起紛爭，亂鬨哄的，一派粗鄙之象。

儘管李日華一樣的文人雅士討厭豁拳，但普通的明代人卻是喜歡，《菽園雜記》中說：「今人以猜拳為藏鬮，鬮音鳩，古無此字。」說明明朝時候，猜拳的某些玩法與唐代的藏鉤相似，是很熱鬧的閨中遊戲，當然也可以用來做酒令。

明代的小說中經常能見到豁拳，通常稱為猜枚、猜拳或者豁指，或者二者連用。比如《二刻拍案驚奇》中的《偽漢裔奪妾山中、假將軍還姝江上》中說：「汪秀才解帶脫衣，盡情歡宴，猜拳行令，不存一毫形跡。行酒之間，說著許多豪傑勾當，掀拳裸袖，只根相見之晚。」

《金瓶梅》中把豁拳寫作「猜枚」，類似的簡單酒令還有一些，如五十七回所說：「猜枚的、打鼓的、催花的，三拳兩謊的，歌的歌，唱的唱，玩不盡少年場光景，說不了醉鄉里日月。」

猜枚行令，吆吆喝喝，熱鬧固然是熱鬧，有時候也嫌太吵，某些場合卻不合適。《金瓶梅》第四十三回中，月娘讓陳敬濟、傅夥計帶著幾個下人喝酒，陳敬濟擔心太吵，建議大家行一個安靜的酒令，說：「你每休猜枚，大驚小怪的，惹後邊聽見。咱不如悄悄行令兒耍子。每人要一句，說的出免罰，說不出罰一大杯。」

於是由傅夥計先說：「堪笑元宵草物。」

賁四接著說：「人生歡樂有數。」

陳敬濟說：「趁此月色燈光。」

來保說：「咱且休要辜負。」

來興說：「才約嬌兒不在。」

書童說：「又學大娘吩咐。」

玳安說：「雖然剩酒殘燈。」

平安說：「也是春風一度。」

每人一句，只要合轍壓韻就行，簡單而又斯文。眾人你一句我一句，連綴起來竟然成了一首詩。問題是大家如此說了一圈，雖然鬧得個個緊張，卻都說了出來，最後沒有一個人被罰酒。

本節參閱：《六研齋筆記》、《唐語林》等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