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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間殺伐決斷

縱觀紅樓中有名有姓的七百三十二人,最喜歡的不過一個王熙鳳。這個恍若神仙妃子的女人,在整部紅樓中最為耀眼、鮮明,雖然在很多讀者眼中,她生平為人驕橫跋扈、蛇蠍心腸,身後破席裹身、下場凄涼,但不可否認的是,王熙鳳身上有太多的過人之處,比之諸多男兒而無不及。

王熙鳳的出場在林黛玉進賈府一出中佔有很重要的地位,曹公的手法讓後輩們望塵莫及。丹唇未啟笑先聞,能夠在精明位高的賈母、愚蠢貪婪的邢夫人、沉悶守舊的王夫人以及一眾姐妹中周旋得當、事事妥帖的,除了王熙鳳,怕是找不出第二人。剛接重任持家時,她還是少女,初為人妻。秦可卿去世後,受託到寧國府代理喪事,管理下人們自有一套道理,一點都馬虎不得,兼而有嚴格的時間要求,足見她冷靜的頭腦和雷厲風行的辦事風格。再者就是在綉春囊風波中,王夫人受邢夫人的挑唆氣勢洶洶而來,王熙鳳動之以理列出幾條道理,既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又安撫了自己的姑媽,還提出了解決方案,最是令人佩服。想來我們在她那個年紀,大約都在看言情小說,忙著追星,絕沒有如此的腦力和魄力。在紅樓中,王熙鳳待下人嚴苛也是出了名的,或許,在賈府的年輕女性中也只有她能夠駕馭這家大業大,上上下下的幾百人。在鬧學一出的後續中,賈璜太太知曉對方是秦可卿的弟弟時,還敢去找尤氏告狀,足見秦可卿雖然贏得寧國府上下及外人的讚譽,卻是以賢柔溫良出了名的。試想如果鬧學的是王熙鳳的直系親屬,賈璜太太還敢氣昂昂地前去說理嗎?在王熙鳳生病時,探春、李紈、寶釵幾人一起辦理園中事物,終需平兒幫忙,才能差遣得了一眾媽媽們。對於幾個姨娘,王熙鳳更是看不慣就罵,趙姨娘也懾服於她。因而,居於王熙鳳這樣的位置,她的一些「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並無不可。可以做一個大膽的設想,賈府若沒有王熙鳳,會不會更快走向衰亡?

至於丈夫賈璉,他是唯一一個能讓王熙鳳展露出小女兒情態的人,但那也只是之前的事。賈璉送黛玉回去奔喪時,王熙鳳親自打理行裝,自己無精打采早早睡下,再三吩咐賈璉的跟班看著點二爺,不要在外亂來,頗有「日日思君不見君」的意味。在前邊已經說過,在女本當弱的時代王熙鳳身上有著現代人的時間觀念和管理觀念,所以在妻妾成群的時代,兼著王熙鳳對姨娘們的態度,她認為一夫一妻制合理也不足為奇。這也間接導致了賈璉、王熙鳳夫妻二人從最初的郎情妾意轉變為最終的怒目相對。說到賈璉這個人,曾看到有人評價他比其他的富家子弟多了一分敦厚和實誠,但總觀下來,也不過如此。在女兒大姐兒害病時,王熙鳳日日擔憂守在身側,賈璉搬出去住了兩日,便饑渴難耐,與下人的老婆淫言穢語,樂不思蜀。對於王熙鳳的得力助手平兒,賈璉也是垂涎而不得。即使是得賈璉百般寵愛的尤二姐,雖間接被王熙鳳治死,在懷孕時依然得忍受賈璉的朝三暮四和小妾秋桐的百般辱罵,終落得個吞金自逝的下場。在王熙鳳眼裡,尤二姐等人或許就是小三,放在當今女性的身上,丈夫在外眠花卧柳,小三登堂入室,有幾個人能忍?夫妻二人吵得最大的一次是王熙鳳生日時,丈夫賈璉與又一個下人的老婆商量治死她。即使生病時,也不見賈璉有甚關心,而是冷語相對。對於王熙鳳這樣一個心比天高的人,自己最親近的丈夫如此,心裡又作何感想呢?若她真的如大多數人所認為的那般不堪,又怎會與秦可卿交好,得平兒一世忠心呢?奈何所遇非所求,一入賈府誤終身。

世人都說王熙鳳心狠手辣,曹公也寫到:弄權鐵檻寺。一般的女人是不該如此,應該相夫教子,但是王熙鳳本就不同於平常女子,自幼充作男兒教養。況且,弄權這樣的事,換做男人恐是常事,沒有不可。只因內外、男女有別,王熙鳳才被人此般詬病。在賈瑞一事中,王熙鳳曾咬牙切齒地說:「這個不顧倫常的東西,讓他知道知道我的厲害。」兩次捉弄使賈瑞生了重病,但不及死。最終死去的直接原因也在於那面風月寶鑒,執迷不悟,終是縱慾過度而亡。若真當有輪迴報應,王熙鳳最終破席裹身,棄屍荒野,也算是償還。

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寫到最後,倒像是寫成了王熙鳳的頌歌,為她所有的過錯粉飾太平。只是,在我眼裡,她的可愛是可愛,狠毒是防備。很多人會疼惜黛玉或迎春這樣的弱女子,王熙鳳這樣的倒無甚關心。好像她生來就該如此,慰老安小,玩笑間殺伐決斷。殊不知,越是這樣的疾言厲色,不可一世,才越容易孤立無援,獨自神傷。若有來生,還要做一個心剛氣烈,懷柔兼剛的女子,依舊轟轟烈烈活一次。只是不要再遇到賈府這樣的爛攤子和賈璉這樣的丈夫,不要生逢末世。找一個正真懂自己,在他面前能展現出最小女兒情態的人,多識幾個字,子女繞膝,也得安穩一世。

本是青燈不歸客

只因濁酒戀紅塵

且坐坐,勿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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