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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命運是你們的警鐘

「你說,將來的人會不會知道咱們這種生活?這種處境?這種災難?如果這樣下去幾十年,我們都死去了,誰還能知道我們這一代人真正的經歷,那不是白白遭受了么?」

在歷史書上,在主流媒體文獻中,我們這一代的人僅能依稀明白wg對中國帶來了深遠的苦難,嚴重摧殘了知識分子,傷害了許多無辜的生命。但讀了《一百個人的十年》,我意識到我們所了解的膚淺與渺小。教材告訴我們,文革是個錯誤。而這本書告訴我們,它錯成了什麼樣子,人如何吃人。

說到書中收錄的殘忍細節,便不由得讓人想到獵奇文學。但我想在此引用馮驥才老師的一番話:

「大災難都會對社會現象做出千奇百怪的創造。如果我只注意事件表面的離奇、殘酷和聳人聽聞,最多它只滿足了人們的好奇,失去了嚴肅的思考與啟迪的價值。我最怕後人對前輩的苦難抱著一種尋奇探秘的態度。」

或許最開始的閱讀是受好奇心的驅使,但讀下去後,便再不敢抱有一絲絲「探秘」的「滿足感」。這是對歷史的不敬,和對逝者的侮辱與再度傷害。

善良限制了人們的想像力。

這本書里的殘酷,那些折磨人的手法,遠遠超出了現代人的想像。

以前曾看過些許日本侵華的講述/紀錄片,那時的心情十分直接:憤怒,是對歷史上「敵人」的一種憤怒。但這本書,講的是平民如何傷害平民。鄰居如何因為一句言語上的衝突而互相毀滅,甚至毫無糾葛的人是如何想盡辦法地用盡極刑。讀到這種事情,你的心情會是怎麼樣的呢?

這不是什麼弱肉強食,不是「落後挨打」能夠解釋清楚的事情。你甚至不能用「罪行」去形容攻擊者。你也甚至找不到合理的殺人「動機」。

為什麼一切美的東西都要被毀滅?為什麼知識分子成了罪人?為什麼越無知越落後的人們得到崇拜,而教育程度越高,技術越現代,越文明的人收到侮辱和唾棄?落後支配了文明——這大概就是wg里血腥暴力的根基吧。

文明的不願害人,不願暴力,不願讓事態失去控制。

而文明已死。

野蠻如獲新生。

這本書講述了各個社會階層的鬥爭。越落後的地方往往越暴力而蠻不講理。

才不管有沒有將你誤判,更懶的處心積慮的計劃陰謀。似乎這裡的人們所做的事情離wg最遠,只是單純的殺人罷了。

而知識分子中的鬥爭,還真是「精緻」了許多。

絞盡腦汁設下陷阱,還緊隨著wg思想,殺你之前要先為你找頂「合適的帽子」。

記得文中最讓人鬱結的故事來自於戈壁,那個製造出了原子彈的地方。一直被保護的精英知識分子們,不知怎麼突然招惹了災難,被懷疑內藏特務。一幫為祖國奉獻了自己一切的英雄們,被一個個拉出去槍斃……

wg的粉碎將所有的錯都壓在了四人幫身上,但這合理嗎?這一切真的源於四人幫死於四人幫嗎?在豆瓣上看到一篇很好的讀書筆記,在此引用:

「wg是一種奇怪的革命理論在邏輯上所達到的顛峰狀態,這種顛峰狀態就是對社會的全面破壞和凌辱,對文化的全面否定和摧毀,對人性尊嚴的全面敵視和仇恨。

它與一切美好的東西勢不兩立,與一切人的尊嚴和權利勢不兩立,與一切文化和由文化所建立起來的精神家園勢不兩立。

wg既不是開始於1966年,也不是終結於我們認為它業已終結的那一年。wg比這個要複雜得多。

把中國古代的所有文化遺產命名為封建主義,把外國自古以來所有的文化遺產和現代中國所有的文化遺產命名為資本主義,把正在從斯大林極權專制下擺脫出來,逐步回歸到俄羅斯優秀的文化傳統之中的蘇聯文化命名為修正主義。」

有人說,人不能一輩子記著歷史。歷史中的苦難那麼多,怎能要求人們背著如此沉重的包袱?

人們可以看過後再忘卻。但人們需要看過。人們需要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為什麼發生。人們可以在之後選擇放下這個沉重的心理包袱,但人們需要知道。因為當人們看過後,他們會覺得悲哀,會不希望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當所有人都對悲劇抱有一絲絲的警覺,那麼悲劇重演的可能性便會大大降低。

有人說wg幽靈還在,有人說wg不會再來。

wg的失態源於法治的破壞,和對「人」的尊重的匱乏。自上而下的壓制還在,言論控制還在,但畢竟人們「聰明了」,「個人主義」的發展也加劇了人們對自己人生的掌控意識和力量。

我覺得wg很難再發生,現代人畢竟更懂得獨立思考,不似過去那般容易洗腦。誠然,現在有許多令人擔憂的現象。輿論的力量使人們可以跳過法律自行獎懲,這是對法治的一種破壞。但與此同時,輿論自由,人人都可以發聲,在一定程度上平衡了正反觀點的力量,使得絕對的「一邊倒」難以成行。

最後引用波蘭馬丹涅克納粹集中營遺址上的一句話:

「我們的命運是你們的警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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