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儒者-孔子六世孫孔斌

孔子去世以後，其弟子，再傳弟子，以及他的子孫們，仍在積極努力地參與各種政治活動。比如，在《魏國興衰史》、《百家爭鳴時代》等文章里介紹過的：子夏（孔子的弟子）在魏國，子思（孔子的孫子）在衛國，孟子（據說是子思的弟子）在魏國、齊國，都得到各諸侯國君主的尊崇。子夏對魏國(魏文侯時期)政治變革產生了很大的積極影響，魏文侯時期，「魏始大於諸侯」；孟子在魏、齊兩國經營多年，他與這些諸侯國君的私人關係甚是緊密，並向諸侯君主們極力推薦自己的政治理念，不過，實際作用不是很大；其餘諸如子思這樣的儒學大家，他們的政治主張均沒有被很好採用。此時，輪到孔子的六世孫孔斌了。

當初，魏安釐王（前276年-前243年）聽說孔斌賢能，便以重金邀請，開始，孔斌並不太願意前往魏國，孔斌表示：如果我的主張能夠被採用，即使「飯疏食，飲水」，我也願意；但是如果只給我富貴，而不接納我的思想，那我就是一名普通百姓，魏王哪裡會缺一名普通百姓呢？但經過魏國使者的再三請求，孔斌最後還是答應到魏國赴任，魏安釐王聽說後，親自出城迎接孔斌，並拜其為相，君臣二人合作的初期是甜蜜的。

孔斌新官上任三把火：整頓人事制度，細化並明確晉陞標準，很多賢良之人和功臣被任用，而依靠關係受寵之人以及政府冗員被摒棄。可問題來了，所謂靠關係上位之人，必然是靠上位高權重之人的關係，整頓他們就要與權貴為敵，所以，大佬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並且，執政效果又不是短期內可以顯現出來的，孔斌執掌魏國朝政九個月，做了一些觸動既得利益者的舉動，受到了很多非議，阻力重重，後來，孔斌每次提出重大建議，魏王大都不予以採納。於是，孔斌只能辭職。

在秦趙上黨戰役期間，對於是否幫助趙國抗擊秦，魏國的政治高層進行了一次辯論，多數派認為魏國應該坐視秦趙相爭，這樣對魏國有利，理由是：秦勝，魏國順勢臣服與它，秦敗，魏國趁機攻擊它，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嘛。而以孔斌為代表的少數派則認為應該幫助趙國抗擊秦國，趙國若失敗，那對魏國而言是更加危險的，理由是：秦國實力強大，趙國獨自抵抗一定無法取勝，如果趙國失敗，下一個遭殃的就是魏國，唇亡齒寒嘛。

孔斌在退出魏國政壇以後，對東方諸侯列國的政治環境徹底失望，他在與友人的對話中表露了他無奈而又不甘的內心世界：秦國兼并天下已是大勢所趨，崤山以東的諸侯國已經無法阻擋秦國前進的步伐，哪裡都一樣，可是秦國又不推崇仁義治國，我的政治理念同樣也無法與其兼容；我確實在魏國無所作為，但在絕症病人面前，再好的醫生也無能為力。

對於上述歷史典故的描述，我們能看出什麼呢？本文分析如下：

第一，孔斌在就任魏國國相一職之前並不是素人，他已經具備很高的名聲和威望了，所以，他就職之後，敢於行事高調、雷厲風行，在人事調整方面動作很大。其實，人事調整是政治工作中最為敏感的一部分，非常容易踩雷。人們都說商鞅變法的改革力度大，觸動權貴階層，其實，商鞅在改革初期是非常謹慎的，尤其人事方面，基本沒有什麼大的改變，商鞅本人還是以左庶長這樣一個中層幹部的身份主持變法工作，商鞅採取的辦法是在發展中逐漸將原有勢力邊緣化（見《對大秦帝國崛起的深入分析》）。

第二，孔斌的外交路線是：以秦國為最大的敵人，贊同合縱抗秦，這在魏國君臣討論是否幫助趙國抵抗秦國的廷辯中充分說明。那麼，多數派（也就是觀望派）的意見就是毫無道理的嗎？不能這樣看，試想，如果由於魏國的幫助而使得趙國把戰勝秦國大軍，進而趙國成為中原霸主，那對魏國來說就一定會有利嗎？趙國是否就此成為一個更加兇殘的擴張猛獸呢？在弱肉強食的戰國時期，一切皆有可能。而且，戰勝秦國後，趙國能夠獨得上黨郡，魏國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第三，孔斌具體的政治思想理念是什麼，因為記錄不完整，我們也無法系統的了解，就根據一些細節推測一二：孔斌制定的人事調整規則包括了細化晉陞標準，進而提拔很多有功之人，這與商鞅的「廢世襲、獎軍功」大同小異，如此看，似乎孔子的六世孫有些「偏法」了。不過，孔斌對秦國的政治非常厭惡，他雖然看到秦國終將一統六國，但還是不願意委身其下，這說明孔斌內心深處還是更認可傳統的分封貴族制度和思想。這樣看，孔斌的「廢世襲，獎軍功」也只是對傳統貴族政治進行的優化與改良。

通過上述整理分析，我們大致可以了解孔斌的政治思想、工作思路以及局限性：孔斌堅持仁義之道，以禮治國，本質上還是屬於傳統貴族政治體系的改良派。由於孔斌已經是社會上的知名人物，又受到魏王的青睞，所以在具體執政工作中就顯得有點高調。當然，整頓吏治，大刀闊斧進行人事調整，在一切順利的情況下，自然是見效快、收益大。可是，這樣做必然觸動了權貴階層根本利益，如果你的力量足以控制這些階層，那還好說，而當你的力量不足以撼動你想改變的事物時，霸王硬上弓，恐怕凶多吉少。同時，孔斌在短期內也無法給魏國帶來太多的眼見利益，反而還可能會束縛君主的一些言行。所以，孔斌為政九個月，樹敵很多，而任用你的人又感覺與當初預期不符，孔斌與魏王的「蜜月期」一過，剩下的只有苦澀了，結果可想而知。

客觀的說，孔斌的政治之路註定是要失敗的，原因：1、社會政治大氣候決定的，從戰國初期到此時，在二百年左右的時間內，諸侯各國嘗試了各種不同的政治路線，總體來說，回歸傳統的實驗均告失敗，而以李克、商鞅為代表的法家變革派都取得很好的效果，同時，整個社會崇尚強勢、霸權、謀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風氣，如此一來，孔斌的政治思想就略佔下風了。2、一般來說，當聲望很高的學術專家從事具體的政治事務時，會出現很多事與願違的情況。要知道，在處理具體的政務時，需要採用很多的權謀、妥協、迂迴等手段，而這些能力大都需要在具體政治工作中逐漸培養和鍛煉起來的，學術專家的人生經歷較少涉及此項工作。即便孔斌的理論是科學的，思想是高尚的，採取的措施是最有效的，但在具體的政治環境下，不見得就是可行的，這就是政治活動的複雜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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