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兒書法教學系列思考之一：怎樣寫

第一講我們先討論一下怎樣寫的問題，這個問題用書法專業術語講就是「用筆」。古人說：「結體因時而異，用筆千古不易」。意思是說不管哪個時代、哪種風格的作品，在用筆上都沒有太多的本質差異。打個比方吧，我們看各式各樣的摩天大樓、工業廠房以及隧道橋樑，都屬於建築物，雖然看起來千差萬別，但都是用鋼材和混凝土這兩種主要材料按照最基本的建造原理建造出來的。書法中的「用筆」，就相當於這裡的「建造原理」。

廣義的用筆應該包括如何執筆、如何行筆這兩項內容。

第一，先說一下如何執筆，這其中又包括書寫姿勢和握筆方法。

書寫姿勢包括身姿和臂姿，身姿又包括站姿和坐姿，臂姿包括懸肘、懸腕和枕腕等。根據個人經驗，建議一開始就讓初學者採用站姿、懸肘比較好。因為現在大楷、小楷的概念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3厘米的字就算大楷了。這是因為古人寫毛筆字就像我們今天寫鉛筆字、鋼筆字一樣，字徑較小，一般也就1厘米左右，所以需要懸腕、枕腕。古人要是平常都寫3厘米或者更大的字，窮人家的孩子就沒法讀書了，因為根本買不起紙！

現在中小學生練字，一開始就是7-10厘米的米字格，比古人所謂的大楷還要大得多（大家看看圖1的對比），這麼大的字最好懸肘來寫。

圖1：《顏勤禮碑》字徑原大約4厘米-7.5厘米米字格大小對比示意

要懸肘，最好也就站起來寫。現在中小學生上學、補課、做作業，壓力很大，每天坐的時間太長了，借著練字的機會站一站，對身體也很好。

握筆方法呢？我是堅定主張「五指執筆法」（見下圖）的，當然這也是當前的主流。雖然有些書法家提倡學習古人的「三指執筆法」，也就是大家握鉛筆、鋼筆的方法。但根據自己多年的實踐，認為三指執筆法在寫小字方面有優勢，基本上可以和枕腕相配套。

要寫大字，還是「五指執筆法好」，因為這種方法能把全部手指的力量都調動起來。打個比方吧，「三指執筆法」好像是在用半隻手寫字，而「五指執筆法」則是在用一隻手寫字。

圖2：五指執筆法示意

「五指執筆法」更有利於——在站姿的情況下將全身的力量集中到一臂，在懸肘的情況下又將一臂的力量無衰減地傳遞到一手。站姿和懸肘相配套，就形成了把全身的力量注入到所寫文字的最佳通道。而坐姿，懸腕，枕腕等，都是讓這一條通道阻斷或者不暢的障礙。

第二，說一下如何行筆。我把正書的行筆方法分為兩類：

一類屬「正筆」——也就是起筆逆鋒，行筆中鋒，收筆回鋒；

一類屬「奇筆」——也就是起筆露鋒，行筆側鋒，收筆出鋒。

「正筆」是主角，「奇筆」是配角，奇正相生，主配呼應，這樣才能表現出中國書法的多彩多姿。

對於初學書法的中小學生，首先應該學好「正筆」。

「正筆」的第一個要點就是要逆鋒起筆。關於這個逆鋒起筆，好多書法老師不以為然。個人認為，這個逆鋒起筆，就是中國文化在書法藝術上一個極具代表性的表現——就是要表現中國文化的含蓄、內斂。含蓄、內斂與大智若愚、大盈若沖、韜光養晦等這些從先秦時代發軔的價值觀與人生觀，在今天仍然是中華民族文化自信的不竭源泉。我曾經寫過一副對聯：「書雖小道合大道，畫蘊真情皆人情」。我們講要學習西方的個性張揚、直抒胸臆，但是不能扔掉自己的根去學別人。同時，含蓄、內斂——也更接近「謙虛」這樣的全人類共同尊奉的價值觀，西方人不是也說——「一個人知道得越多才越會發現自己的無知」嘛。大智若愚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大智之後才會更加認識到自己的渺小與無知。

大家看，逆鋒起筆，藏而不漏，就是東方文化的基因確定的。同樣，中鋒行筆、回鋒收筆都同樣蘊含著這樣的價值與意義。我們如果從這樣的高度來認識逆鋒起筆，就不會認為它無所謂了。

再說中鋒行筆。中鋒行筆就是指行筆時讓筆鋒處在筆畫的中間，這樣做一個是上面說的藏而不漏，但更重要的是——要讓所有的筆毫緊密團結在以筆鋒為核心的中央周圍，形成最大的合力。大家看，這也是中華文化。要想形成最大的合力，地方就得服從中央。我們看顏真卿、柳公權、懷素的筆畫中蘊含著千鈞之力，就是他們把中鋒發揮到極致的緣故。

初學者要做到中鋒用筆，必須做到五指握緊筆桿、同時保持筆桿垂直。這兩點要在初學時反覆強調、確保養成習慣。這個習慣要養不成，書法也就沒必要繼續學了。

回鋒收筆和逆鋒起筆意義相同，不多說了。

說完了正筆，我們再說說奇筆。大家可以對比一下顏真卿的兩個字帖，《顏勤禮碑》和《顏家廟碑》：

圖3—顏勤禮碑

圖4—顏家廟碑

對比這兩個碑拓本可以看出，《顏家廟碑》比《顏勤禮碑》「正筆」要多，所以顯得更加莊嚴肅穆，雄渾厚重；而《顏勤禮碑》比《顏家廟碑》「奇筆」要多，所以在總體雄渾厚重的基礎上又透出幾分瀟洒與飄逸。好多培訓學校在顏體楷書教學中將《顏勤禮碑》列為首選，是很有道理的。

「奇筆」的具體細節這裡不多講了，大家可以在教學與練習中仔細體會。

需要提醒大家的是——目前網上有很多大書法家寫字的視頻，這些視頻往往會對初學者產生誤導。初學者看了後，往往會覺得逆鋒起筆、回鋒收筆這些要求純屬多此一舉，因為好多大書法家寫起字來根本沒有這些「繁文縟節」。這需要給大家解釋一下：

第一種可能是書法家逆鋒起筆、回鋒收筆在很短的瞬間完成，初學者可能沒有注意到；

第二種可能是書法家技術嫻熟，筆一入紙就能迅速鋪毫調整為中鋒，即使漏一點鋒，其從書寫面積上來說所佔的比例會很小；更加之書法家中鋒行筆的力度較大，這一點點露鋒所佔的比例在份量上來說就顯得更輕了。這裡的技巧與力度是長期練習的結果，初學者是無法仿效的。要效仿的話，只能是東施效顰了。

所以，對於初學者，必須通過逆鋒、中鋒、回鋒等訓練建立起「正筆」為主的概念，在這個概念牢固樹立並不斷強化的過程中，書法水平也會迅速提高。等提高到一定程度後，你也就有可能超越「逆鋒起筆」了。

最後，關於「正筆」與「奇筆」的關係，再用一個成語幫助大家體會與理解一下。

這個成語就是「厚積薄發」，「正筆」相當於「厚積」，「奇筆」相當於「薄發」。比如懸針豎，上部、中部是「正筆」，最下是「奇筆」出鋒，上部、中部的「正筆」必須寫得剛健有力，下面的「奇筆」出鋒才能顯得鋒芒逼人。也就是說上面「厚積」到位了，下面才能「薄發」出來。

再延伸一下，懸針豎就好像我們打拳、踢球的上肢、下肢一樣，胳膊不粗壯，拳頭哪有勁？大腿沒肌肉，腳哪能踢好球？

好，這一講就到這裡。不當之處，敬請各位朋友留言批評指正。

下一講：少兒書法教學系列思考之二：寫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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