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女兒國》唐僧似趕考書生，趙麗穎是他打的精神野炮

文/馬慶雲

《西遊記》裡邊的女兒國一段，是最不好做影視化改編的。首先是女兒國表現子民的場景，不好處理，搞不好就成違禁的畫面了。老版《西遊記》當年在不少場景上，便有些刺激當時的觀眾。另一點，則是故事的矛盾衝突並無其它篇章那麼激烈，兒女情長的事情，總是要比過關斬將來的氣短一些。

好在，電影《西遊記女兒國》依舊保持了《三打白骨精》以來的哲學思考方式，把一個本無太多驚奇的故事，拍攝成了引人思考的內容。在女兒國的女孩子群像面前，也並無太多避諱，只以豬八戒的視角給以感慨，畫面並未走向少兒不宜，相反，美感十足。

原著小說《西遊記》在女兒國一篇的時候，作者實際上有些調侃，並非真誠的建樹愛情。知道這一點，再去看整個的西遊記女兒國故事，我們可能會有意外收穫。關於《西遊記》作者是不是吳承恩，學界尚無定論，但有一點卻十分有趣。

這個吳承恩，屬於屢試不第的。換言之，就是一直科舉考試上高四，就是考不上大學，最後，歲數實在太大了，補了一個貢生。什麼叫補了一個貢生呢？古代的時候，讀書人如果一直致力於讀書科舉，但一輩子也沒有所成的話，老了之後，國家是負責養老的，給你最基本的生活保障。沒想到吧？

所以，這個「吳承恩」寫西遊記女兒國一段，看似是佛教徒的西天取經女色劫難一段，實則是一則書生與小姐的精神野炮。作者在裡邊，是有讀書人的精神自比的。什麼樣的精神自比呢？

唐僧西天取經，要最終修成正果，太像吳承恩們那些考生定期步行去京師參加皇帝舉辦的考試了，只要你考上，就算是求取了真經，修成了正果，可以名滿天下了。而步行去考試的路途中，這些青年漢子們總是幻想著遇到一個大家閨秀，她不僅飽讀詩書，而且對自己的才華十分賞識，還要以身相許。

《西廂記》便是這樣的路數，嬌羞花解語，溫柔玉有香，千金小姐有多少妙處，全在這些詞句裡邊了。古人真是悶騷。反觀《西遊記》，女兒國一段，也正是作者的精神自比。科舉與取經，在偉大精神上，有什麼一致的地方呢？

錢穆先生在《國史大綱》裡邊有過類似論述。他說，古代分士農工商四類，士是專門讀書的，一門心思讀好書之後報效天下，所以一家之中，若是並不太窮困且兄弟較多，總是有人耕種，有人專心讀書的。而這種讀書，並非是為自己牟取私利，而是要齊家治國平天下。古代的官，是不允許經營農工商的範圍的，不謀私產，不拿田宅，最多，也就是蓋幾間大瓦房。

這麼一來，只要你下幾代不讀書，不中科舉，就又淪為農。《白鹿原》裡邊說，耕讀傳家，就是這個道理。因此，對於士的這批人來講，考取功名真不是咱們現在認為的金錢隨便花美女隨便找了。他們更像是能夠結婚生育傳承家庭文化的半教徒，或者說雙料和尚，他們心裡邊懷有的，是家國天下，不懷私產私利。這正是錢穆先生所談的中國歷史精神的命脈所在了。

《西遊記》女兒國一章，太似作者自況了。只是這個考科舉的士，變為了取經的僧。但他們最大的精神意志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懷天下、救疾苦。只要有這種意志，就免不得面對小家和大家的問題。對於唐僧而言，和女兒國國王雙宿雙飛，是小家，西天取得真經得眾生普度，則是大家，也就是中國傳統士大夫們所說的天下。

所以，我說女兒國一段，唐僧似趕考書生，趙麗穎是他打的精神野炮。在士大夫精神的天下與小農意識的女兒溫柔鄉面前何去何從，成為這個故事的主要矛盾點。我認為，電影《西遊記女兒國》很好的抓住了這一點，並且給出了包括唐僧、女兒國國王和孫悟空在內的眾生相。

在電影中，孫悟空的義務就是護送唐僧取經。他應該類比到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俠。士大夫要做官救濟百姓，則好比是唐僧取經普度眾生。俠要完成的，就是幫助士大夫和取經的唐僧完成這個叫做「天下」的己任。因此，在《西遊記女兒國》打胎一段中，我們看到了孫悟空作為俠形象出現的某種抉擇與果斷。打掉孩子，俠有殺氣，這便是孫悟空。

國王與唐僧，在影片中真的是打了一次精神野炮。尤其如何找到女兒國出口的故事設定，超出了原著範疇，顯得更加高明。兩情如何相悅，兩情如何相知，其實都較為尋常，真正艱難的，是兩情如何共度艱難。只有懂得什麼是愛情，才能找到出口。

這種設定，決然不是現實主義寫作的東西，浪漫主義的方式最大好處就是可以先設定一個故事圈套，然後在這個圈套中實現某種意義上的偉大。《西遊記女兒國》找出口的設定，是優秀的例子。郭敬明的《爵跡》則是惡劣的例子。

當唐僧與女兒國國王被推入苦海，行舟無邊的時候，這才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兩口子」與「過日子」。無論你是懷天下的士大夫，還是要生活的小走卒，只要戀愛結婚，都要進入苦海行舟的階段。中西方的哲學裡邊，好像都認為人生就是苦難的。所以，佛說超度，耶穌說懺悔，中國傳統的士大夫說哀民生之多艱。

電影《西遊記女兒國》通過一個假想的故事，實現了對中國士人精神的影像化表達。電影內容，不僅僅見真愛，而且見了懷天下的情懷。依託上非常強大的特效技術，這個本來較為單薄的故事，被擴充為了一部奇幻大片。趙麗穎的嬌小柔弱，則恰好是中國傳統士人追求的那種羞美女子，柳遮花映，霧障雲屏，夜闌人靜，海誓山盟。

八十年代，著名作家余華寫了一篇名為《古典愛情》的小說，柳生與惠小姐私定終生，最終科舉不中，惠小姐也死於饑荒，柳生葬小姐於河邊，卻得小姐深夜來會，終究大夢一場，煙消雲散。這篇小說，可以與《西遊記女兒國》互文關係存在。前者，追求的是普度眾生，後者，則是羅衣寬褪，幾度黃昏。無論前者，還是後者，均為宿命。

誰的宿命人生，又沒打過一個精神野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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