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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州的年 除夕 看煙花

圖片來自網路

大年三十兒這一天,我在廚房的繽紛吃食間顛炒乾坤。忙碌又有些機械的切炸蒸燉,反倒容易讓人溜起號來。於是思緒便不由分說地隨著鍋里冒出的輕緲白煙,飄到了那二百公里外,二十多年前的,錦州的年裡。

按照東北的傳統,三十兒晚上要在婆家過,我便隨著爸媽早早來到了奶奶家。

奶奶家的房子只有一間卧室,裡面沿窗戶橫著木頭搭的大炕,一個長條廚房和廚房外一個小小的空間,我們叫那裡「外屋地」。

這樣小的房子要裝下十幾口人,總得布局一番。

奶奶會坐在炕里中間,深深的駝背,配上交叉盤在一起的雙腿,穩如鍾。爸爸排行老七,是家裡最小,奶奶在四十多高齡生的他。所以自我記事兒起,她已是純白的一頭銀髮。每家兒女進門後,都要先去跟奶奶打個招呼。

炕西頭放著一排箱櫃,柜上有電視。大爺和大媽眼睛不好,挨著箱櫃是他們的地方,只要他們來,就必然呆在那裡。雖然看不見,但在春晚播出或是旁邊有人玩撲克的時候,大爺只靠聽,也能哈哈哈地評論一番。

炕東頭空間大,是娛樂區。喜歡打撲克的,都主動脫鞋上炕,聚集在那兒仨倆配成伙兒,哪兒伙兒輸了,就罰哪伙兒蹲著打下一局,什麼時候贏回來,才准坐下。這是爺爺下的規矩,家裡不許賭錢。

爺爺他總是在一個挨著炕沿和牆的摺疊椅子上坐著,那裡可以觀戰撲克對決,可以了解外屋地的情況,可以和奶奶聊天。快開飯時,他便從炕下拽出一個敞口紙盒箱,裡面是藏了一輩子的好酒,挑出一瓶來,做今晚的「主菜」。

我居高臨下地坐在犄角里的被裰子上,俯視著一切。這是老幺兒的特權,這是專屬於我的寶座。

屋裡分配的井然有序,剩下的都是去外屋地和廚房裡忙活晚餐的人。

這裡面自然少不了我媽。作為老兒媳婦,除了幹得一手好家務,我媽還擔當著家裡的顏值和時尚。記得她曾經被住在樓下的老爺子投訴,說高跟鞋走路聲,鐺、鐺、鐺鐺,影響他休息,從此媽去奶奶家便換上了拖鞋。

我有時也會竄到廚房裡去。不知是不是時間太久記憶退化了,怎麼好像每次去都能趕上我媽切酸菜絲?

腌好的酸菜雖然保持著大白菜的輪廓,但蔫黃,體積小了一半兒。用清水沖洗兩遍,再把酸菜葉掰下來放在案板上拍拍。往白菜幫子上開一刀口,順著刀口用手撕。一個白菜葉撕成的片越多,越薄,切出的絲兒就越細。

我媽刀工極好,見我去了,她拎起一個薄片放在窗戶有光亮的地方炫耀,問:「透不透?」

透!像蜻蜓翅膀!

得了我的誇獎,媽把剩下的酸菜心兒賞了我。那心兒是幾片長在一起,同小拇指一般大的葉子,乳白色,因為藏的深而被沁染的少,還一根根堅挺地展著,如和田玉雕成一般。掰下一片放在嘴裡嚼,既沒有大白菜葉里的筋,又不十分酸苦,爽口二字最能形容它的滋味。

我嘬著酸菜心兒,轉身溜到陽台去扒酸菜缸。

腌菜湯上面有一層白膜,裡面藏著泡泡,鼓起一個一個小包。我從笤掃疙瘩(掃把)上掰下根梢兒來,輕輕地去趕那鼓包。要是膜夠厚,泡泡就在膜下面跑起來,兩個趕到一起,鼓成個大泡泡。要是膜太薄就不行了,一碰便破,黏糊糊一下子全裹在笤掃梢兒上,這梢就不能用了。

我能掛在缸上玩兒很久,直到缸口被搭了木板,板上落了臉盆,盆里躺下了兩條魚。我見了它們,知道是該遠去了。若是冰凍的「魯子魚」(大概是發這個音)還好些,不過就是腥;若是現殺的鯉魚,我實在是怕的要命。

為什麼被開膛破肚拔了鱗,它還能動呢?

活鯉魚是我在廚房裡第二怕的東西,還有第一怕的,不是吃食,是種工具,名喚:老式高壓鍋!

只要它一「警笛長鳴」,便是在宣告要將我肅清出場。長眼兒的疙瘩小帽兒站在鍋蓋中間,忒兒~忒兒地轉。定時呲出一股白煙,發出捨命般的嚎叫,像是只時刻想要竄出去又被死死拴住的小獸。於是縱使這裡有再多的「小灶兒」等著我,有如此神獸護著,我便絕不敢踏入廚房半步。

待到活魚入了盤子、神獸滅了氣焰、一桌席成,滿目珍饈間我挨著奶奶在炕沿正中坐好,等著爺爺一聲令下便可盡情享受美宴時,什麼第一怕、第二怕的,便都統統被我揮至九霄雲外矣。

除了團圓飯,凍梨和凍蘋果也是每年必備。我媽說爺爺買的凍梨是特別的好吃,因為他老人家會挑啊!秋梨、鴨梨、花蓋梨、蘋果梨……東北的許多種梨都能做凍梨,只是口味差別極大。有的十分酸,一口下去,讓人直打激靈。有的肉厚汁兒少有嚼頭,卻和沒凍的梨沒啥分別。其中最好吃的,當數爺爺每年都買的凍蘋果梨,不但汁多肉厚,味兒還甜。

因為人口多,化凍梨需用上臉盆。把十來個拳頭大的黝黑的滾圓凍梨放入盆中,倒涼水沒上,開飯前準備好,等飯罷撤了桌,連盆帶梨一起端上來,放在屋裡中間的凳子上,各人只管上前,從拔涼的冰水裡去撈自個兒中意的梨。

化好的凍梨雖然裡面已經鬆軟,外面卻倔強的裹著一層冰。你若想吃它,還須付出點兒意志力,忍受一下寒涼刺激指尖的疼痛,把外面那層冰摳掉,然後揪起一小塊皮咬掉,從破開的洞里往外吸。天然的果汁順著小洞源源不斷地湧進你嘴裡,一口吸完,彆氣餒,用手隔著果皮捏,在外力壓迫下藏起來的汁水也跟著被擠出來。等汁兒吸干,一個梨便吃完了七分了。

說起凍梨的味道,現在有一種叫「冰糖雪梨」的飲料能仿它三分神韻。雖然甜度高出好幾個加號,但與工業香精的氣味比起來,凍梨那股沁入鼻喉的自然清涼和芬香,是用試管怎麼樣也調製不出來的。

凍梨雖好吃,可畢竟是家裡的食物。對小孩子而言,外面的誘惑顯然更強烈些。如冰糖葫蘆啊,小鍋白糖啊……這些小吃,只有走出去才有的買。那時每三十兒晚上錦州市政府都要組織一場煙花大會,這也正給了我一個夜裡外出尋食的好時機。

八點鐘春晚,七點半看花(看煙花)。人們紛紛湧上了錦州最主要的一條幹道——解放路。在焰火開始前,無事,大家就沿著兩旁的人行道漫無目的地溜達。此時便可見賣糖葫蘆的小販正扛著插滿糖葫蘆的草木棒子,穿梭在人群之中。

草木棒子上糖葫蘆的分布有講究,下面最多的是通體鮮紅的全山楂。往上一圈兒,插的是橙黃橘瓣和山楂間隔串成的雜瓣兒,然後是紫葡萄串兒、綠葡萄串兒、金桔串兒……最最上面的是豪華版的「群英薈萃」,每種水果各串一個,連橘子都是整個兒的。這些糖葫蘆層疊清晰地排在一個草木棒子上,遠遠看去,如同在一片黑壓壓中,移動著的、鮮亮的、閃著油光的大雞毛撣子。

「都說冰糖葫蘆兒酸,酸裡面它透著甜……」

歌詞里唱的是北京的糖葫蘆。在東北,我一直覺得要是在冬天室外吃根糖葫蘆,酸就是酸,甜就是甜,很難將它們混合在一起,並且酸甜之外,還要帶點兒拔牙的冰涼。

原因很簡單——冷!

冷到山楂外面裹著的那層糖,被凍成了像飲料瓶子一樣的塑料觸感。須得先舔上一圈,把最外層的融化了,才可嘗到微粘的甜味兒。若就此心急,一口咬下去,准崩得牙打顫。我想,得是長了鐵齒鋼牙的人方能咬動這已凍成實心兒的冰山楂。

於是聰明的我,便打起了糖的注意。先用上下唇包住做糖葫蘆時留在山楂上的突出的、最厚的糖片兒,把它咬下來,嘎嘣嘣地嚼碎咽了,再去舔其它地方的糖。等糖都吃完,這顆山楂也化地差不多了。那時再順著摳核留下的縫兒咬下半顆,用舌頭在嘴裡把果肉捲起來,等著它由涼變糯。沒了糖的山楂含在嘴裡,酸得我從牙縫兒里直冒酸水兒。

有時候我沒了耐性,會直接把每個山楂上面的糖都舔一遍,致使整根糖葫蘆都變得粘粘的,把我毛線套帽上的毛都沾上了。

毛線套帽許多孩子都有,一般都是媽媽親手織就。戴的時候,從帽口把頭套進去,和香港老電影里那些打劫銀行的歹徒用的黑色面罩一個戴法。不過歹徒只在眼睛上露兩個洞,我們的帽子是在小臉的位置開個大洞,嘴巴鼻子都露著。媽會給帽子織上各種樣式的花兒,還能在腦袋上弄出兩個耳朵,把我一下子變成了小貓孩兒了。

我爸把我「猴兒摟」起來,好讓我能看清煙花。我跨著他的脖子騎在他肩膀上,望見一片人海……那裡也有別的孩子被大人「猴兒摟」著,跟我帶著差不多的毛線套帽,像路燈下面的小香菇,出了洞的小地精,個個抬頭望著,等著上面煙花綻放。

我盼望看見那種叫「降落傘」的煙花。不知是什麼禮炮把它們打上去的,如許多白色水母一樣的降落傘,在空中緩緩的飄,下面垂著一串綠色的玻璃燈。我祈禱著今年我也能撿到一個降落傘。聽以前撿過的人說那是綢子做的!啥是綢子我不知道,我就想要個降落傘。

有禮炮聲響起!一個晶亮的小球沿著直線被射到空中,在那裡炸裂成繽紛四濺。

都說「朵朵煙花綻放」,可為何那時不同!?

許是那時的天空太大,而我太小……

煙花開,像撒落的網,我是網下的魚。那些光線一點點從中心落下,黏住了我的頭髮,拉動地我頭皮發麻。這張網滅下去,我的頭髮得救了,下張網又投下來,把眼睛嘴巴一起收去。它們集中一起進攻的時候,我已分不清究竟哪一個是沖著我來的,索性反攻,把它們盡收眼底!

它們一定是被我打敗了,一下子都躲起來了,留下陣陣酸臭的灰溜溜的味道。

喧囂的夜空突然安靜了片刻,直到遠遠飄來一群駕著雲的仙女。

「是降落傘!」

人們驚呼著,紛紛伸出手去指。我也伸手到空中,想像著自己如何把它們其中一個握到手裡。它們也一定是猜到了我的主意,都匆匆從我指縫兒間溜走,飄去了更遠的地方。

它們太狡猾了!它們贏了……我知道,今年的降落傘又撿不到了。

……

噗~~一股白汽從鍋里冒出,如仙女變身後留下的煙霧。

那鍋是我新買的——高壓鍋,新式,沒有小帽兒。

一個小小身影突然出現在廚房門口,遠遠站著嬌聲問我:「媽媽,我想吃巧克力。」

「找你爸給你去拿。」

她一路喊著「爸爸」跑掉了。

看著剛剛她站過的位置,不知怎麼我覺得很好笑。

想來,年還是年,只是味兒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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