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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六十年的記憶:太爺爺寫給我老爸的家書之我家系中農

寫在前面——老爸的世界

「書蟲游世界」本來講的是我的旅遊經歷,但生活不只詩和遠方,還有眼前的苟且。幾個月前老爸的住院,讓我有了更深的體會。那段時間,每每探望老爸,都要先問他:「我是誰呀?」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卻真的能難住他,每次他都很不好意思,半天才尷尬地擠出兩個字「面熟」。要知道去年的這個時候他還不屑於這個問題,「你是我兒子嘛,怎麼不知道。」再問他我叫什麼名字,才會稍有些難度,支吾半天,最後撓撓頭,「沒忘,就在嘴邊了。」

前段日子流行一句雞湯:「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如今老爸84歲,歸來竟是孩童,而且是個無法完整表達的幼童。當他躺在被窩裡扭動身子的時候,我知道那一定是尿了;當他動手拔輸液針頭時,肯定是覺得痒痒了。我知道老爸變成孩子後再也不會長大,於是開始讀他讀過的書,看他年輕時留下的文字,期望重新進入老爸的世界。翻覽之間,一個厚厚的大本引起我的注意,在這個16開本的廢舊資料冊中,貼著許多書信。原來那是老爸珍藏的家書,其中最早的一封是他的爺爺,也就是我的太爺爺,1953年1月10日寫給他的。那年爸爸20歲,一人獨自北漂,最常給他寫信的就是我太爺爺了。老爸把他收到的每封家書都裱糊在這個大本里珍藏,想必時常拿出來品讀回味吧。如今我有幸捧讀,期盼能通過它探索老爸的青年世界,了解他的家庭,感受那個疾風暴雨的年代。

書蟲游世界,這回遊的是書蟲老爸的精神世界。讓我們一起打開一段塵封六十年的記憶。

雁書、魚書和竹報

首先看到的是信封,我才疏學淺,頭一次在信封上看到關於家信的各種不同稱謂,太爺爺喜歡變換著使用,想來不是個墨守成規的古板之人。

雁書:《史記》中有蘇武雁足傳書的故事,就是把書信綁在大雁的腿上傳遞,類似於我們熟悉的信鴿,後來雁書便被指代書信。

魚書:古時曾將書信夾在兩片木板中郵寄,而這個木質「信封」通常被製作成魚形,故而以魚書指代書信。

竹報:古代燃燒竹子發出噼啪的響聲用以驅災祈福,也就是爆竹,因此有竹報平安的說法。後來就以竹報指代平安信。

1953年1月10日:我家系中農

進入正文前,我先說明一下:太爺爺寫的全是繁體,我將其轉為簡體,錯別字一併改過,方便大家閱讀;另外,古人寫字不加標點,我按自己的理解加上。信後我會加註解釋和隨感。如果有字認錯、理解有誤或解釋不通,歡迎大家指正。下面是第一封家書:

康孫如晤:

陰曆十一月廿三接閱來信,知汝所詢前次來帶郵票一封信,家中並未收著,不知所問何事。但就現來一信,逐一答覆:我家系中農,今春土地改革沒有動。土地證官費納了人民幣壹拾肆萬元。三聯單土地證做好即呈交縣公署用印,可是至今未有發下。

吾鄉年景偏於旱,晚禾未收,公家征糧照去年產量繳納。白菜一畝約收六千左右,雜糧收十六七石。公糧無法交,連舊欠無法還。將趙家墳地四畝五分六釐出賣,每畝四十萬元,尚有三十萬新欠未還。水車連軸壞,大修理也得十餘萬,過了年花。今年種秋麥八畝,用豆餅十三片。

你施捨小孩兒棉褲一條,有慈悲心、有仁愛心,自是好事,吾甚贊成。何以對於外人則仁愛之,對於自家骨肉則疏遠之?你來信云:今度新年決不歸家,是果何故歟?吾正待汝家來,有重要事件向你商量,再說一家很想念你,胡為出此決絕不近人情之話乎?吾與汝祖母年老矣,同七十三矣,同如風前之燭,不知何時滅矣。你來家看一回少一回。

家康家康莫忘家鄉,盼汝來家有事商量。

張表奶奶代為致候

五清表阮同此

張宅合寓均好

祖父闌溪、祖母杜繼濱 同此

五三年元月十日

康孫:我老爸叫趙家康,生於1933年(民國22年);我太爺爺叫趙闌溪,生於1880年(光緒6年);太爺爺稱呼我爸為康孫。

如晤:見字如面的意思,一般用於信的開頭。

從信中看得出來,我爸之前給家裡寄過一封信,其中還夾帶了一張郵票,應該是急著讓家裡回信,所以連回寄的郵票一併寄上,但不知何故信件離奇丟失。盼不到回信,老爸又寄一封。之所以這麼著急,看情形是廠里在對職工進行政治審查,這在太爺爺回信的答覆中可以猜出。

中農:1950年開始的土改運動將農村人口劃分成不同的階級,包括地主、富農、中農、貧農、僱農等,其中的中農又細分為上中農、中農和下中農。僱農最牛,一點土地沒有,全靠給別人種地扛活,是純粹的無產階級。貧農擁有極少的土地,主要還是給別人打工,因此是受剝削者、革命依靠對象。下中農擁有少量土地,但仍需給別人打短工補貼家用,也是受剝削的群體,可以依靠。中農和上中農所擁有的土地足以養活自己,基本自己耕種,不需要給別人打工,有時還需要僱傭短工幫忙。如果僱人耕種的土地佔全家耕地的20%以上就被劃分為上中農,這些人被認為是靠不住的;20%以下或沒有僱工則為中農,屬於可以團結的對象,我家就屬於這一類。至於富農和地主,呵呵,我就不說了,那時候有他們好瞧的。

土地證:土改就是重新分配生產資料,舊土地證一律作廢,重辦新證。我家辦土地證要繳納的14萬元相當於1955年中國幣制改革後的14元,在當時約為工人半個月的工資,不知道為什麼辦個證要交這麼多錢。

公家征糧:雖然耕種的是自家的土地,但仍要向國家上繳公糧,國家變成了事實上的地主(但願我的理解是錯的,請知情者指正)。而且這個「土地的新主人」還挺不好通融的,年景不好,因旱欠收的情況下,仍然「照去年產量繳納」。結果可想而知,不但繳不齊當年的公糧,甚至連過去欠下的都還沒補上。迫不得已,太爺爺將部分祖墳用地拿出來賣掉,約合182.4萬元,距離全部還清新舊欠款還差30萬,而修水車的錢和買豆餅的錢似乎還都沒有付。一個原本能夠自給自足的中農家庭,生活何以如此艱辛?

表阮:阮在古漢語中有侄兒的意思,表阮就是表侄。

合寓均好:就是全家都好的意思。

聽說老爸春節不想回家了,太爺爺顯得很激動,拿出老爸捐助小孩棉褲的事進行對比勸導;又提出有要事相商;再以風燭殘年之人對孫子的思念加以打動;最後還賦了一首打油詩,可謂是使盡了渾身解數。那麼,到底老爸過節有沒有回老家呢?太爺爺是真的有什麼要事欲跟老爸商量嗎?這些謎團在後面的家書中將逐一解開,敬請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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