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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聯大戰火空襲中的春節是怎麼過的?

鄭天挺/著 個廠/編選

1937年11月1日,由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南開大學在長沙組建成立的國立長沙臨時大學,在長沙開學。這一年的11月17日,鄭天挺先生與陳雪屏、羅常培、魏建功、羅庸等教授最後離開北平,「經天津,至香港,入梧州,取道貴縣、柳州、桂林、衡陽而達長沙」,鄭先生住湖南聖經學院第三宿舍第八號房。

鄭先生1月10日日記:「午顧一樵來。一樵新內室為教育次長,今晨方自漢飛歸,據云臨時大學決遷昆明,請孟鄰師先往籌備。」14日:「孟鄰師自漢口歸,臨時大學決遷昆明。」19日:「五時謁孟鄰師,談臨時大學遷昆明後,將以周梅蓀為總務長、潘光旦為教務長、黃子堅為建設長、胡適之師為文學院長、吳正之為理學院長、方顯庭為法商學院長、施嘉煬為工學院長。」24日:「余原定二月三、四日偕同仁同行,昨承孟鄰師囑,乃改定二十六日與矛塵、建功、莘田、雪屏諸人先行。

……八時北大開臨時校務會議報告遷滇並設駐滇辦事處,以余司總務。此次南來,決意讀書,以事務相強,殊非所望。」但是到了25日,「四時聞校中得漢口來函,教育部當局於遷滇一事尚有異議,孟鄰師決緩行,吾輩行期亦改。」到2月2日,「午孟鄰師乘飛機赴港,轉道入滇。學校遷滇事連日經師函電商洽,部中已完全同意。」於是,師生分三路入滇。1938年4月,改稱國立西南聯合大學。

1938年的春節,是南遷教師度過的第一個新年。鄭先生說:「余自有生以來,未嘗在客中度歲。」今者不僅是客,更是漂泊之客。但還因為有遷校之事,且鄭先生司遷滇總務,這一年的春節,大都是在準備遷徙的狀態下度過的。及至2月15日暨正月十六,鄭先生與章廷謙、姚從吾、張佛泉等遷滇眾人,乘公共汽車往衡陽,經停桂林,又轉柳州、南寧、龍州,入越南,經諒山、河內、開遠,直到3月1日(正月三十),方抵達昆明。

1939年的春節,應該屬於休息最少的一個。2月18日除夕那天,鄭先生上午七時乘車到學校,「講述一小時」。21日暨正月初三,下午一時半到學校,「授課二小時」。只有正與初一、初二兩天全部放假耳。但就在這個春節,鄭先生開始玩擲陞官圖遊戲,「連擲數周,余均由正途出身,且官編修、中允、侍讀、府丞,均先君之所歷」,但最高興的還是「一次並得狀元」,蓋「新年必擲狀元籌以奪彩為喜」故,所以非常高興,以致一連幾天都擲之。

陞官圖

1940年的春節,由於原總務長沈履辭職,而從梅貽琦校長到各院院長以致三校同事,都希望鄭先生擔任此職,而鄭先生本人極為不願。此時正好是春節期間,各方面都從旁用力,敦促他就任,至於出現「斯人不出,如蒼生何」的留條。但在維護三校合作大局面之下,「為免除校中糾紛、兩校誤會,不能不作一犧牲」,鄭先生同意出任總務長,為期半年(後來一直做到1946年)。這個春節,鄭先生應該是過得比較焦灼不安的。

之後1941年至1945年的五個春節,都較之前為正常。雖是客中度歲,因北大南遷教授多單身,且住集體宿舍,所以年關歲末,都是一起過除夕。且在春節,亦經常遊戲,如擲陞官圖、番葉子戲、搓麻、詩謎、擲色子、博簺、二十一點諸戲,且經常到深夜甚至達旦。這些博戲的背後,雖可以說是春節時節朋友交流、放鬆娛樂之表現,更應該是與家人分別、萬里作客的一種無盡的孤獨與寂寞的消遣。

1945年年底,鄭先生回到北京。1946年的春節是在北京與分別了八年得孩子們一起度過的,比較歡快。茲選取1938年至1945年鄭先生在西南聯大時期的八個春節期間的相關日記,為大家展現抗戰烽煙下聯大教師們的春節生活。

一九三八年

一月三十日 陰曆十二月二十九日

上午讀《積古齋鐘鼎款識》稿本,完成前日日記。午作書告諸兒,家書第十六號。下午偕矛塵、建功往健身浴室洗澡理髮。校門有售燈者,各書吉祥文字及官銜名。有小兒年七八歲,圍觀,有羨慕意。余購一軍長燈贈之,並為之祝曰「願汝長成為軍長」,小兒大樂。晚校中同仁聚餐,到二十四人,除孟鄰師夫婦、江澤涵夫婦、李麋壽外,家屬均留北平。非亂離之際,除夕不能有此盛會也。余自有生以來,未嘗在客中度歲,亦從無除夕元旦不祭祖者,思之惶憮。晚飯後膺中約往度歲,十時半歸校。余與矛塵、雪屏、莘田作西洋葉子戲,至五時始散。默祝,然後就寢。

三十一日 陰曆戊寅年正月初一日

十時起。與孟鄰師、楊今甫、葉公超、張佛泉、秦縝略、樊逵羽諸人閑談。十二時念諸兒必在祭祖上供,小子千里遠客,不能禮拜,乃遙望默祝。午飯後與莘田談治史,遇商錫永承祚。四時檢閱《新舊唐書合鈔》。姚從吾來談。六時膺中約食餃子。元旦食餃子,北平舊俗也。膺中、雪屏各出詩謎互猜之,不覺至夜午,辭出,而校門已閉。不得已與莘田、雪屏、建功、逵羽、矛塵復歸膺中處,坐候天明,始歸。從吾示以去年十一月一日至十日湖南《力報》,有《淪陷後之平津》一文。其述名校情形,有「北大之鄭某支柱艱危,為孤臣孽子,忍辱負重」云云。

二月一日 戊寅年正月初二日

上午卧寢半日。下午周萸生復、伍叔儻俶來小談。詣膺中小座。晚公宴膺中、枚蓀、叔儻暨孟鄰師於三合酒家。十時歸。孟鄰師談及得一月十八日天津友人函,稱孟心史先生森病逝北平,不勝悼慟。去夏先生以憂國,食不甘味,日益瘦損。初請四川蕭龍友方駿診視,繼就診協和醫院。協和斷為胃癌,主割治。

先生初非之,嘗以相告。余以先生春秋高,亦勸之慎重。蕭雖中醫,而主割治甚力。先生乃入協和,餘力不能阻,乃陰請於協和姜體仁、張慶松及德醫鄭何先諸大夫,能不割治則稍緩。諸大夫均以為然,而主治醫亦謂可不割。

先生住院兩周,精神日健,胃納亦佳,甚喜。余離平前兩視先生於協和,先生以病榻日記相示。雖在病中,不忘吟詠,而無時不以國事為念。有祭祖詩,諷鄭蘇戡,詩極悲憤傷憫之懷。余南來,聞先生已出院,以為宿疾已療,作書以賀,久未得復。今日始知已作古人。傷哉!傷哉!先生體素強,年已七十,訪友入校均步行。夏間病初起,往協和檢查,余勸之乘車,不允,余乃送之往。步履迅健尚過余遠甚。私告諸友,謂先生必能速痊。不意余之言不驗也。先生治明清史為當代第一,所著《明元清系通紀》《清史彙編》,皆未觀成,尤為可惜。余不學,往日所作,頗得先生獎飾。必努力設法續其書,以報知己也。作書致三弟,詢三弟消息。三弟九日自香港乘輪赴滬,迄今廿餘日,尚無信來。

四日 陰曆正月初五日

晨起,聞昨日南下車於今晨四時開行。乘客甚多,並無無票之說。不知昨夜車站何相欺之甚也!大年來長談,述蘇俄現狀甚詳。午莘田約在青年會便飯。去年今日陰曆下午三時,送吾妻周稚眉夫人入德國醫院,逾日竟逝世。

思之黯然,熱淚欲出。晚風雨大作,十時半輦行李往東車站,冰雹紛落,並有雷。在站部署略定,而蔣夫人至,持示孟鄰師自港來急電,僅「港粵航斷」四字,似有餘蘊,遂復輦行李歸校。已十二時許矣。

五日 星期六

今日聞有飛機八十五架轟炸廣州附近,幸未行。下午攜莘田、建功、雪屏、大年往健身浴室洗澡,澡後在天津館食薄餅。飯後歸校,與諸人長談。得李曉宇自平來片。聞孟心史先生以一月十四日逝世,身後均常州同鄉為之料理。

六日 陰曆正月初七日

今日為先室周稚眉女士周年忌。此一年中,春間則晟、昜兩兒病猩紅熱;夏秋則危城孤守,苦撐殘局;及冬,復離家遠征。憂難相尋,無可告語。每當談笑極歡,或危患卒至,恍若君猶在室,及一凝思,始覺隔世。此情此景,最為神傷。竟日未出,扃戶獨坐。莘田、膺中、雪屏、建功數來叩門,膺中約往食麵。往反三數次,莘田約往校外便飯,均辭之。諸友見愛之深,使人感念。晚飯後膺中再來約談,九時與莘田、雪屏、建功偕往,膺中以近作相示。錄後。《戊寅人日前一日和落照韻時將有滇越之行》:「寂歷蠻荒道,間關犯霧行。偷生餘半壁,忍淚望中興。親舍空雲海,家書匿姓名。戈聲驚獨夜,萬馬正東征。」〔「興」在蒸韻,「行」「名」「征」在庚韻。此原作。〕落照為聞宥別字,膺中老友也。余最喜其「家書匿姓名」一句。

十三日 陰曆正月十四日

上午白寶瑾來,不值。枚蓀來。詣膺中,小坐。下午作書告諸兒。作書致周啟明先生。得雯女一月十九日書,晟兒一月十九日書。得曉宇一月二十七日、三十日北平來片。北大已於二十八日別派保管委員十四人。雖人選自舊,而主體已非,其教育部主要職員為部長湯爾和,次長黎世衡,局長張心沛,科長陳菊孫、趙少侯、陳雅慕。得盧逮曾一月三十日北平片,孟心史先生於一月十四日午逝世,臨終遺言宛如放翁囑兒詩,惜未抄來。得莘田十一日郴州來片。晚月色絕佳,與廉澄、從吾、濯生、建功、矛塵踏月,登天心閣。憶及民國十一年元宵,與稚眉夫人登新世界,不禁憮然。得俞益之一月二十三日北平書。

羅常培(莘田)

十四日 陰曆正月十五日

上午整理行裝,下午四時購旅途雜物。南來過青島,晤梁凱銘表兄,知適鄒大表姊在長沙,住吉祥庵巷,今日往探,始知移居南嶽月餘矣,不勝悵惘。晤其丈夫梁君大。六時半歸校。作書致三弟。十時同仁共進元宵,從吾所購也。惜無月色。明晨七時決行,不知天氣如何。膺中來話別。

一九三九年

二月十七日 陰曆十二月二十九日

八時起。十時至辦公處,十二時歸。得大年留字,知與勛仲往昆明大旅社。午飯赴之,又見留字,改在金碧加非館。至其地已一時矣,同座另有陳秋山。二時半歸。讀摘札記。晚飯後至夜市,巡視半街無所得。忽聞警報聲,連日皆傳將行防空演習,心知其故,緩步歸。抵寓未久,電燈全熄。遠聞飛機聲向城而進,探照燈三道亦自南、東、西至上下左右閃耀覓尋。飛機自上投紅綠光彈,往複騰避,卒為探照燈所得。三線交射,機身徽識可見,迴旋疾逝,欲以自隱,終莫能逃。演習約一小時而畢,燈火復明,亦奇觀也。聞演習時街中禁止通行。讀摘至十一時半就寢。陽曆今日為先室周稚眉夫人二周忌。

十八日 陰曆十二月三十日

六時半起。昨夜輾轉反側不能入寐。七時乘車至校,講述一小時。偕少榆、雪屏步行至小西門,在興和園進牛肉一盂,復步行歸。十一時至辦公處,十二時歸飯。下午讀摘講述札記。皮名舉來。七時柿花巷同寓諸人偕至孟鄰師寓,食年夜飯,飯後擲陞官圖。圖不知出之何人,北方所未見。偶於宏文印刷局得之,於清代官職制度甚詳晰。連擲數周,余均由正途出身,且官編修、中允、侍讀、府丞,均先君之所歷。尤喜一次並得狀元,憶《越縵堂日記》,蒓客未登第時,新年必擲狀元籌以奪彩為喜。今日大似之,但所喜之故不同耳。五時歸。天且明矣。

十九日 陰曆己卯年正月初一日

晨六時始寢,十時起。余在外過年此為第二次。客中不能設位祭祖,思之悚然。皮名舉來。午飯後小睡。四時起。同寓諸人偕至孟鄰師寓拜年。復擲陞官圖。七時至羅膺中寓晚飯。膺中、雪屏各作詩謎數十則同猜之。余頗有所獲。十二時歸。

二十日 星期一

八時起。略檢《明史》及《續文獻通考》,初欲寫一有關明代學校制度之文,繼恐非一二日可畢,乃止。十一時詣矛塵,值天雨,飯後乃歸。小睡,亡室周夫人入夢,悽然而覺。四時偕同人往逵羽、枚蓀、矛塵諸家拜年。七時往吳文藻家晚飯,飯後歸。十二時寢。

二十一日 陰曆正月初三日

八時起。昨日下午偕同人詣枚蓀,道經文廟,前有冷攤,張字畫數幅,皆破舊不堪,余以國幣五角購桂未谷橫額隸書「天下無容易事」一,其下已爛損,幸未傷字。今日視之,確非贗鼎,再付裝裱。十時至辦公處,十二時歸。一時半至校,授課二小時。五時半歸。至孟鄰師寓。今日師招待校中重要教職員茶會,報告到重慶接洽經費情形。會散,余與月涵等三數人留飯。飯後復約莘田、雪屏、矛塵諸人來擲陞官圖。十一時歸。即寢。

二十三日 陰曆正月初五日

八時起。十時至辦公處。下午上課二小時。步行歸。晚八時半謁孟鄰師。大年得渝函,約其為國防最高會議參事,囑余謁師,代陳請假半年,並以雪屏為主任。師允之,並告以暑假後聯大文學院長擬改潘光旦,法學院長擬改錢端升,理工師三院仍舊。其意蓋專為法學院,文學院蓋陪襯耳。月涵意文學院不動,而以楊石先長理學院。自師寓出,詣矛塵擲色子。十二時歸。

二十五日 陰曆正月初七日

六時半起。赴校授課一小時。乘車歸寓掩戶,為稚眉夫人誦經一卷。十一時至辦公處,十二時歸。下午讀摘札記。吳文藻約茶會,辭未往。矛塵約晚飯,亦辭未往。孟鄰師知今日為稚眉夫人二周忌,托莘田、雪屏約往談。七時詣陳勛仲,同往農校。校中約勛仲講演已布告。至校則教室為考試所據,不得已改期下周。遂偕勛仲步行入城,至孟鄰師家擲陞官圖兩轉,辭歸。盛意可感,然又烏知余之傷心哉!一時寢。南門外大火。

二十六日 星期日

上午謁建功,知昨夜之火在其左近。十二時歸。下午讀摘講述札記。晚蔡樞衡約往觀京劇。十二時歸,即寢。

二十七日 陰曆正月初九日

八時起。讀摘講述札記。十時至辦公處。下午小睡。讀摘札記。大年定三月二日入重慶,同人約之觀滇劇:王樹萱《楊廣逼宮》、栗成之《盤刀門》。十二時歸。

二十八日 星期二

八時起。讀摘札記。十時至辦公處,十二時歸。下午一時入校,講述清史一小時。四時半,勛仲來校講演,命諸生往聽,余乃歸。步行入大西門,穿翠湖,在海心亭啜茗。讀《明史》,摘其要。六時半歸。同人公餞大年。十二時寢。

三月一日 陰曆正月十一日

八時起。讀摘講述札記。十時至辦公處,十二時歸寓。下午讀摘札記。七時至邱家巷,雪屏、逵羽、炳之暨孟鄰師公餞大年。大年以傷風進粥一盂,先歸。余等飯後擲陞官圖一轉,十時歸寓。讀摘札記。十二時寢。

四日 星期六

六時半起。與少榆步行至校,授課一小時。歸。至辦公處,十二時歸。下午四時蔣太太請茶會,六時歸。晚飯後與少榆、廉澄往觀滇劇:劉海清《玉泉山》,如畫圖神像,嘆觀止矣。十二時寢。

五日 陰曆正月十五日

八時起。九時偕廉澄、雪屏、莘田搭蔣太太汽車往海源寺。余與廉澄意在租借房屋,無意中遇寺中廟會期,遊人如織。靈源別墅亦開放,乘機入覽。金碧輝煌,棟宇巍然,有聯數懸,均佳,惜未錄。自別墅出,莘田、雪屏與蔣太太憩寺側,余與廉澄步至院村訪惠雲岑,鄉紳也,請其設法借小學一區為北大研究所之用,允為商之縣府。及諸紳談畢,歸寺。往返約一小時半。同乘汽車入城,欲往簇雲樓午飯,以無座復至蔣太太處,飯後歸寓。下午讀摘筆記。晚與廉澄至翠湖步月,十時歸。十一時寢。

一九四〇年

二月七日 陰曆乙卯年除夕 住崗頭村

七時半起。草論文。查對音。午飯後方欲小睡,而警報作,時十二時四十五分。以鄉間較安全,仍就枕卧。讀卷。警報解除,時一時四十分。小睡。三時起。就舍後澗泉洗硯。晚飯後擲陞官圖。蔣太太招待極優,平時在家過年無此周到也。一時半就寢。

西南聯大教授相聚

八日 陰曆庚辰元旦 住崗頭村

八時起。進蓮棗粥,又進年糕面,主婦雲無錫俗也。草論文,並繕正連日所作。作牌戲。擲陞官圖。包尹輔來賀歲,作一書告兒輩,托其入城發之。晚一時就寢。

九日 星期五 住崗頭村

八時起。九時半附乘孟鄰師車入城,先至靛花巷察視並檢書。詣梅月涵小談,月涵近日屢向孟鄰師言,並託人致意促余就總務長職,今甫、枚蓀、孟真亦勸余暫就。餘三日來鄉間,孟鄰師即命余任至本年暑假,以免發生誤會。余當時心雖不願,但師命又不便違,故躊躇未對,今日月涵又面言之。

余以三點為答:一、候端升;二、萬一端升不就,余只能擔任至暑假;三、余在職時如有適當人選如張子高諸人,余決讓之,不俟期滿。月涵皆許之。歸寓,學生吳乾就來談作論文事。郁泰然自作餃子,畀餘食之。至辦公處。孟鄰師雲,今晨今甫晤月涵,仍促余速就職,並疑余之不就或為孟鄰師守門人被毆,此真不知從何說起也。此職絕不可作,絕不能作,絕不宜作,余審之熟矣。然為免除校中糾紛、兩校誤會,不能不作一犧牲。實則萬一將來不歡而散,其誤會、其糾紛,不將更深且密耶?十二時附孟鄰師車之崗頭村。

小睡。草論文。博簺。晚與錫予談,錫予謂余就職之先應先定政策,或全不管,或則雷厲風行,萬不可依違兩可,但仍以不就為上。可謂洞明之至。此事發生始終以余不就為然者,惟錫予耳。其他諸友初主余不就,其後牽於他故亦有以余之堅辭為不然者,然亦惟錫予謂余為明也。夜二時就寢。

十日 陰曆正月初三日

七時半起。八時何鵬毓來,日前約今日同往龍泉鎮也。光甫、曉宇、宜興繼至。九時一刻動身,出門時凡十四人。光甫等四人循大路,余等循小路。近白龍潭,曉宇、宜興、廉澄等循別道往黑龍潭。至白龍潭者七人,潭甚淺,滿布白沙,水清,可數浮苔數叢,色鮮碧可愛。自白龍潭出,偕莘田、鵬毓循田埂小道往龍泉鎮。十一時半抵響應寺,晤思永、彥堂、濟之。至孟真家,復至各家候謁並賀年,復歸孟真家午飯。月涵、今甫、枚蓀自城來。飯後至響應寺查書,更上山至彌陀殿查書。晤學生三人。四時下山至濟之家飲茶。四時半偕步歸。六時抵崗頭村。十二時寢。

十一日 星期日 住崗頭村

八時起。與錫予同讀窗下。錫予擬魏晉玄學計劃以相示,甚佩。草論文。月涵、今甫下鄉。下午小睡。草論文。擲陞官圖。草論文。十二時半就寢。

十二日 陰曆正月初五日 住崗頭村

七時起。草論文。錫予、莘田移入城。晚飯後擲陞官圖三匝。十二時就寢。今日論文進步較多。

十三日 星期二 住崗頭村

七時起。九時附孟鄰師車入城至靛花巷,知林冠一以今日回四川,意欲留之而不可,為之悵然。十二時附孟鄰師車歸崗頭。一時餘警報,又聞緊急警報,獨登山欲觀空戰,未見,下山晝寢。草論文。晚擲陞官圖兩匝。草論文至夜一時。明日為亡室周稚眉夫人三周年忌辰,憮然不歡。欲住城不歸,未果。十二時就寢。

十六日 陰曆正月初九日 村居

七時起。九時隨孟鄰師登山,至虛凝庵移竹。庵在村北,山巔道觀也。觀後有亭,可望昆明梅花甚盛,綠萼尤艷,不禁有亡室之思。亡室字稚眉,一字僥梅,又善藝梅也。移竹四十五竿以歸,時聞警報,正一時半也,未幾解除。飯後小睡。晚飯後擲陞官圖。一時就寢。天較寒。

二十二日 陰曆正月十五日

八時起。至校。詣枚蓀。午歸飯。飯後小睡。五時至邱家巷,余偕莘田、今甫、樹人、廉澄、雪屏、錫予、少榆請孟鄰師伉儷、逵羽夫婦、月涵夫婦、矛塵夫婦、膺中夫婦、枚蓀夫婦暨曉宇、尹輔、匯臣、宜興、泰然、光甫慶元宵。擲陞官圖,膺中並有詩謎。十二時歸。

二十三日 星期五

八時起。至辦公處。自余鄉居,孟鄰師勸余就聯大總務長,心雖知其不能作、不可作而不便堅辭,遂允月涵假期滿後就職。月涵乃揚言余於今日就職,實則余尚未與月涵商定也。今日至校,今甫勸余即到處辦公,余意晤月涵後再定,而月涵以招待美國大使詹森未至校,又得浮生半日閑也。繕論文。午歸飯。小睡。入校。五時歸。晚飯後謁孟鄰師。與曉宇購物。十二時就寢。

一九四一年

一月二十五日 陰曆十二月二十八

七時半起。八時半入校治事。九時一刻上課一堂。十一時蔡誘衷樞衡約在威遠街菜市旁小館午飯,飯後至才盛巷公舍,小坐而歸。自去秋轟炸以來,余未嘗日中入市。今日見熙熙攘攘,交易不殊平時,若不知轟炸之可畏者。中華民族誠偉大哉!三時入校治事。六時歸。矛塵來,同至大街購物。十時歸。十二時就寢。

《鄭天挺西南聯大日記》

二十六日 星期日

七時半起。讀《明史》及《紀事本末》。自上午辦公以來,忽得半日閑,若甚暇豫,不自知暑假中隔日工作時每日所作何事也。午飯後小睡。朱物華來。四時半至佛學書局,欲購香,未得,至三牌坊一視而歸。行人甚少,店鋪多休息,或除夕之故耳。晚雪屏、誘衷、叔范、泰然、莘田及張清徽、清常同過年。飯後擲色子。十時半各歸。余年七歲先君見背,八歲先妣見背。

其時過年情形不復憶,惟先君棄養之歲光緒乙巳,先妣供先君遺像於上房,

移供先祖考妣遺像於客廳,其狀宛然在目。九歲至十三歲與張寬熙表兄同住,十四歲以後獨立門戶,過年情形亦不復憶。惟民國七年冬,余年二十,嘗約庄念橋紹祖來家過年。八年以後多在張鎔西表兄家度歲。十七、十八、十九,余服務於南方,家居北平,每歲暮必歸,其樂最融。二十年以後,必在家度歲,招親友共歡。二十六年南征以來,多作客,惟今歲約友好來度歲,然亦惟今年為較寂寞也。客去寫此,不禁長思遠念,想兒輩在平,此時必未睡,猶歡呼酣戲也。十二時就寢。

二十七日 陰曆辛巳年正月初一日

八時始起。雪屏來,章耘夫來,同進年糕。九時半相偕緩步至崗頭村,途中幾無行人,想見獻歲歡娛,家家團聚之樂。戰時而有此太平景象,可喜可慰。十一時抵村,賀孟鄰師及同人新歲,遂作博簺之戲。午晚均飯於師寓。夜十二時住於公舍南屋。往時余最重過年過節,去歲讀《笘誃日記》,見汪柳門輩往往新年案試不歸,知前人不以此為意也。昨夜客去,初覺怳然,繼憶及此,遂記日記數行以自排遣。記畢而寢,泰然入夢矣。今日意興甚好,若無事焉。

二十八日 星期二

八時起。在孟鄰師處早餐。在矛塵處午餐。晚仍食於師處。竟日作牌戲。下午欲歸,未果。雪屏先入城。夜一時半始就寢。

二月一日 陰曆正月初六日

八時起。九時入校授課,課畢至辦公室。十一時歸。午飯後小睡。三時入校治事,六時歸。何鵬毓來。七時至曲園飯莊,〔道經正義路,見日前轟炸之處,遠甚於學校附近也。〕北大職員聚餐,到朱匯臣洪、嚴紹誠文郁、包尹輔、趙覲侯增印、金人傑恆孚、楊友應運、薛德成、張叔范、郁泰然、章矛塵及余,不如去年之盛也。凡飲黃酒二斤,白酒三斤。覲侯當席醉,尹輔、矛塵、泰然亦逾量,匯臣恰稱其量。餘人多未飲,余亦未飲。餐畢,步行歸,已十時半矣。讀《明史》。十二時半乃寢。

二日 星期日

今日陰曆正月初七日,亡室周稚眉夫人逝世四周忌也。九時始起。十時十五分,與莘田步行至梨園村視月涵疾。月涵自陰曆除夕發燒,元旦移居鄉間,數日未到校,故往視之,兼以自為舒解,且避友好之強作博塞也。莘田必欲隨之,意甚可感。十二時半乃達,月涵燒已退,尚未復元。在月涵家食饅首、豬頭肉,甚美。遇吳正之有訓。二時,自梨園村至海源寺,大風雨,避於朱氏宗祠門前。今晨天陰,既而晴暖甚,減內棉一件,至是而大風雨,少頃復晴。余不至海源寺且二年,周近別墅新成不少,有絕幽麗而富邱壑者,依山傍水,不禁有山林之想——雖然今非其時也。至海源寺,已成雜居住宅,污穢不堪。梅花盛開,燦若粉障,惜其旁居人不相稱耳。二時半,循松堤步歸,經黃土坡小憩飲茶。五時十五分抵所,稍倦,洗足小卧。晚飯後讀《明史》。今日取紙簿,題曰「示徽錄」,欲以記亡室懿美,以示兒輩也。

三日 陰曆正月初八日

七時起。八時入校治事。十一時歸。張清徽送來梅花多枝,香甚。莘田假以瓶,陳之座側,蓋知昨日為亡室忌日者也。李繼侗來。午飯後小睡。三時入校治事,六時歸。雪屏來。袁家驊來。家驊考取英國庚款,去年畢業,繞道美國歸,今日始達昆明。聯大已聘為副教授。讀《明史》。十二時就寢。

六日 星期四

七時半起。八時半傳有預行警報,乃入校。九時授課一堂。十一時治事畢,預報尚未解除,歸。飯後合衣假寐,三時乃醒,沉酣忘有預報矣。楊今甫振聲之公子、女公子來。三時半入校治事。六時歸。晚飯後偕莘田、錫予至師範學院,錫予為北大文科研究所講魏晉之思想。……其說甚繁,理甚密,不及詳記。聽講畢,偕莘田、雪屏、清常翠湖步月,食元宵一盂於嚼芬塢而歸。自雪屏處借得《維多利亞時代英國外史》一冊,讀之,即André Maurois所著Disraeli譯本也。十一時半就寢。

九日 陰曆正月十四日

八時半,尚未起。泰然見預行警報旗,來相喚。雪屏亦隨至。食炸餃數枚。與雪屏步至崗頭村,十時半乃達。午矛塵約食魚,未半,聞飛機聲自遠而至,機槍轟炸之聲雜作,既而盤旋於村上,往反數匝,聲極低,或見之,甚似欲投彈狀。有大駭者,有投桌下者。余等未見,仍進食不已。少頃而去,全院之人遂同入防空洞作事後之潛避。忽見村後山頭草皮起火,勢甚熾。或曰燒夷彈,或曰漢奸縱火為標幟。後有敵機一架,來偵察,未投彈,不知其究竟也。三時許歸公舍,與樹人、鐵仙、矛塵、雪屏作牌戲至深夜。聞今日敵機四十一架分七批來襲,第五批凡二十四架於下午一時四十分在滇緬路西段投彈百數十枚,其到昆明市空者為第六批,凡十一架,在北校場及茨壩機器廠投彈,損失甚微。十時五十五分發空襲警報,十一時三十三分發緊急警報,三時三十分解除警報。據十日報紙。

十日 星期一

八時起。鐵仙以元宵相饗,以今日為元宵節也。〔晨傳有預行警報,入城後知其果然。〕畢正宣前日自敘永回昆明,來謁孟鄰師,談分校情形甚詳。午飯於矛塵處。一時半隨師車入城,至校治事。三時歸研究所,準備今晚開北大校務會議時財務報告材料。六時至才盛巷公舍北大同人聚餐,共四桌,到三十六人。飯後舉行第一次校務會議,余報告甚多,不畢記。十二時散會,歸。樹人、雪屏來靛花巷借住。

一九四二年

二月十四日 陰曆辛巳年除夕 星期六

八時起。九時入校治事。十一時歸。午飯後晝寢一小時。雪屏、毓棠三時來,余星期六下午例不到校,今日又值舊曆除夕,初意在寓,候諸友來過年。四時許,念學生今夜作遊藝,或有事故,心頗不安,乃復入校,辦公室無一人在,遊藝室亦未布置。遇負責同學張保福,謂遊藝項目中變者甚多,天又驟寒,恐難滿足同學之意,旁皇失措,狀極可憫,慰勉之而歸。建功、心恆、毓楠、伯蒼、清常先後來,六時同進餐,以二雞一肘斤火腿為品鍋飽餐,客中有此甚足樂也。飯後作詩謎之戲。

余所作凡十八條如次:……余得意外之勝,非始料也。「神龍」、「松門」、「衫紫」三條全中,配字較差。元朔一條余刻意為之,竟被毓棠猜得,一注十元,所賠不少。全計之共勝六十餘元,雪屏亦出二十條,建功十條,心恆三十條,余惟於雪屏諸條中中數條。午夜一時,詩謎猜畢,改作二十一點之戲,竟達旦。

十五日 陰曆壬午年元旦 星期日

七時半客去而寢,時天色沉陰,有雨意,睡至十時。耘夫來賀年,乃起。建功亦至,天已大晴。十一時與耘夫、建功、雪屏、介泉步出北門,往崗頭村。路遇馬架板車,乘以代步,各予二元。甫登車,風沙大起,有若北平。

抵村至北大公舍,與孟鄰師、樹人、今甫、枚蓀、君亮、鐵仙、大猷、矛塵諸人賀年,並晤晉年、省身、樞衡、物華、仕俊,下午寶騄、心恆繼至。午飯於矛塵許,晚飯於孟鄰師許。作牌戲,夜二時宿於南屋。余與雪屏、寶騄、心恆留,餘子皆入城。

十六日 陰曆正月初二日 星期一

十時乃起。午飯於孟鄰師許,晚飯於矛塵許。上午擲色子,下午作牌九戲,晚作麻將戲。二時仍宿於南屋。雪屏歸城,餘留村。

十八日 陰曆正月初四日 星期三

八時起。九時入校治事。十一時歸。午飯後小睡。三時復入校。四時半詣月涵先生賀年,不值。隨至玉龍堆,晤繼侗、韞珍、憲鈞、省身、心恆,心恆發寒熱。六時歸。月涵先生派人來約晚飯,以朱汝華約來談,辭之。八時朱汝華來。向覺明來。九時孟鄰師偕今甫來談,至十一時去。十二時就寢。

二十一日 陰曆正月初七日 星期六

今日為亡室周稚眉夫人五周年忌日。自夫人之逝未五月而盧溝橋變作,又一月而北平陷。余處危城者四月有半,輕裝南來,無日不以夫人為念。去秋偶讀魏徵對太宗望獻陵之語,甚憬愧然,不能自禁。日前在華亭寺逵羽許見具年菜,遂念及吾家年時所備與夫人之忙,不覺泫然。其中十香菜一味,殊似夫人所作。昨夜偶憶五年前夫人入醫院情形,其悔痛又不止泫然也。今晨起甚遲。十時乃入校。十二時赴康甫午飯之約,二時歸。小睡。三時雪屏、毓棠來。詣建功。晚泰然約雪屏、矛塵、逵羽晚飯,飯後共作詩條之戲,建功、毓棠各有數十條,至夜半乃散。余於二時就寢。

二十二日 陰曆正月初八日 星期日

九時起。詣胡蒙子賀歲,談甚久。蒙子以為中印之精神思想戰後必大興於世,佛法必大昌,其尤盛者則密宗也;又主師範學院宜設讀經學程。歸寓,隱几而卧。午飯後至才盛巷,本定今日在崗頭村開行政會議,余故往,附車至,則改在城內矣。與逵羽、矛塵談,知蔣太太前夫子高陶近患病,陶今年十八歲,四歲而父就義,八歲母改適,從祖父母居。年十四祖父死,復從母。孟鄰師及燕華姐弟待之甚好,然社會上眼光不同,而同學間尤多訕笑。

陶之鬱結深矣。陰曆年前大病,母在城失於照顧,不免又有傷痛,新年遂失常,喜言語。余初三日在崗頭村尚與之久談,未之察,翌日遂大鬧,至前日益甚。昨晚竟至持杖欲毆母,徹夜不寐,高聲咆哮。蔣太太憂懼無計,惟飲泣耳。或謂小銀櫃巷張多記出售馬寶,專醫瘋狂,遂與逵羽往訪之。據其人云愈者多矣,姑購兩包試之,攜歸才盛巷。四時今甫、樹人、枚蓀入城開會,孟鄰師主席,商北大經費事,僉主再函教育部請撥,一面設法緊縮,並將靛花巷公舍移交聯大負擔。六時會散。同至昌生園聚餐,九時歸。道經中法大學,入與建功小談。十時半歸寓而寢。下午開會之頃,王亮疇、周志柔、張道藩來訪孟鄰師,蓋昨日隨委員長自印度歸來者也。委員長住海源寺,諸人住太和酒店。

二十八日 陰曆正月十四日 星期六

八時起。九時入校治事。十二時歸。三時復入校。五時偕矛塵、枚蓀、匯臣步至崗頭村,在矛塵處晚飯。飯後與樹人作牌戲。二時住於南屋。

三月一日 陰曆壬午正月十五日 星期日

八時半起。至村後散步。與公舍諸公雜談。檢講述筆記。午飯於矛塵許。打牌。五時入城,遇馬駕板車,搭之歸。六時抵靛花巷,雪屏、心恆、毓棠諸公均在。晚飯後共為詩謎之戲,並約建功至。雪屏、心恆、毓棠各出數十條,余中者三數條耳。豈連日疲勞之故耶?抑何思之鈍也。一時就寢。

一九四三

二月三日 陰曆十二月二十九日 星期三

八時半起。十時詣月涵先生。十一時偕入校。一時歸。小睡甚酣,病後午睡無逾今日之美。晚理髮,漲價至二十五元矣,聞市中心尤昂。改講演稿。十二時就寢。

四日 陰曆壬午十二月三十日 星期四

八時起。改「清初禮俗變遷」講演稿。午睡未熟。至新校舍,約馬仕俊來過年,未值。雪屏來,約各作詩條守歲。余得十餘條,未以出示人。晚與袁氏夫婦、寶騄、憲鈞、雪屏、毓棠同過年,並作詩條之戲。擲陞官圖四局。散後又作詩謎數條。就寢已二時。

五日 陰曆癸未正月初一日 星期五 立春

九時起。寫昨日日記。周達樵來。包尹輔、郁泰然同來。陳雪屏、孫毓棠先後來。擲陞官圖。六時至才盛巷賀年,在蔣太太處晚飯。十時歸。市間舞龍燈,遊人如織。歸。檢《清史稿》。十二時就寢。今日子時二刻二分立春,或曰甚難逢也。

六日 陰曆正月初二日 星期六

九時起。徐紹穀來。金恆孚來。詣梅月涵先生處賀年。午後小睡。三時至南開辦事處合作社開會,余本不在委員中,以今日討論出售校中汽車,余不謂然,故往阻之,幸諸公納其愚見。會中序經與秉權頗有爭論,序經以為不應浪費校帑以造個人名譽,其說是也。歸舍。雪屏來,同擲陞官圖,不覺夜深,就寢且五時矣。聞昨日下午三時彩雲現。

七日 陰曆正月初三日 星期日

十時始起。沉陰有雪意。十一時下鄉,在小東門搭馬車。十二時抵崗頭村,午飯於矛塵許。下午打牌。七時至大猷處晚飯。打撲克。一時半歸公舍檢《雲南通志》。二時半乃寢,寒甚。

八日 陰曆正月初四日 星期一

十時半始起。在矛塵處早膳後入城。小睡片刻。三時至西倉坡,參加徐毓枬、姚谷音婚禮。毓枬囑余代表其家長,禮成歸。六時詣子堅、覺民、茂桐處。七時至南開辦事處,公宴毓枬夫婦。飯後至毓枬家,小坐而歸。擲陞官圖二局。讀《潛研堂》《抱經堂集》。二時就寢。

十三日 陰曆正月九日 星期六

九時起。十時入校治事。一時與耘夫同在校前進膳。歸寓小睡。改謚法文稿。晚擲陞官圖至夜深,睡已二時。

十五日 陰曆正月十一日 星期一

九時起。食乳扇後覺傷風,鼻塞加重。入校略治事。詣徐大夫,索葯六包而還。飯後鋪被而眠,有汗意。余自病後衣著未減,一羊毛坎肩、一駝毛袍、一襯絨袍,似太多,傷風或亦以此。晨去羊毛坎肩,午睡後又去襯絨袍,並不覺冷。下午雪屏來,同請莘田、袁氏夫婦在德祿便飯,共二百元。擲陞官圖。十二時就寢。

十八日 陰曆正月十四日 星期四

九時起。十時入校治事。十二時歸。二時半耘夫來,同至才盛巷治事。後四時偕矛塵、耘夫出大東門,乘馬車至曇花寺耘夫處晚飯。飯後作牌戲。假榻一宵。微雨旋晴。

十九日 陰曆正月十五日 星期五

八時起。進元宵後入城。穿田塍而行,朝露未消,殊有意趣,與跑警報之穿田而馳大不同也。九時半抵才盛巷。十一時歸宿舍。曉宇來。午後小睡。晚雪屏、毓棠來,同擲陞官圖。雪屏言得伯蒼書,謂孟鄰師入中央訓練團受訓。此大可怪,師年已五十九,逾齡矣。二時就寢。

二十日 陰曆正月十六日 星期六

九時起。十時入校治事。十二時歸。飯後小睡。三時半至錫安聖堂賀伍啟元、黃順美結婚。禮畢,偕雪屏、毓棠、晉年至四如春便飯,食麵四碗八十元,包子二十個六十元,蔥魚一盤四十,粥一碗一元,茶四杯八元,共價一百八十九元,此昆明限價後之物價也。歸。擲陞官圖。十二時就寢。

一九四四年

一月二十四日 陰曆癸未十二月二十九日 星期一

八時起。整理房屋。午飯後小睡。五時許雪屏、毓棠來。清常來。晚坤儀作菜,雯兒亦作一菜,請諸公守歲,並約之琳。十一時乃散,雯兒還宿舍。更與莘田、晉年戲二十一點。至一時半,進點心。就寢已二時半矣。

二十五日 陰曆甲申元旦

九時未起。雯兒來。知尹輔、恆孚、忠寰曾來賀年。十一時攜雯兒至才盛巷賀年,晤蔣太太及燕錦。午歸小睡。四時攜雯兒詣景初賀年,又偕莘田攜諸兒詣澤涵、景鉞、伯倫、錫予、自昭、柳漪諸家賀年。欲往一條龍食餃子,值其已滿座。再詣膺中賀年,留食素餡餃子,談至九時還。十一時就寢。

二十六日 陰曆正月初二日 星期三

八時起。入校治事。十時還舍。姚成玉來。十一時步至大東門,乘馬車至王大橋,步行至曇花寺右耘夫寓所,莘田攜諸兒及匯臣已先至。又時許,矛塵夫婦亦來。飯後已三時矣。四時乘馬車入城。舍中飯已開過,至一條龍又坐滿,至興隆館食麵。送雯兒、坤儀歸宿舍,乃還舍。遇雪屏於巷口,略談而去。匯臣、為申在舍相候。十二時去,即寢。晚聞陶雲逵先生於五時半逝世。

二十七日 陰曆正月初三日 星期五

八時起。偕莘田、晉年至雲大醫院送陶雲逵先生殯葬。以時太早,至南菁學校新校舍參觀。十時出殯,送至轉角乃還。雪屏已來,匯臣繼至,同攜諸兒至小東門,乘馬車至崗頭村。矛塵請飲饌。四時入城。家驊夫婦來賀年,袁太太午間始自重慶飛來也。即約之往一條龍食餃子。食畢,詣家驊所,小坐而歸。重校試卷一過。十二時就寢。

二十八日 陰曆正月初四日 星期五

八時起。九時半式剛來告陶雲逵夫人今晨失蹤,恐有不測。昨日送殯時,見其太鎮靜,余即疑其胸有成算,但望不更出事。雯兒來,閑談家中過年情形,思念不已,反不如往年之清靜也。午約莘田、靜嫻食餃子。小睡。校閱試卷,分數略更,其詳如此:……十時半就寢。聞陶雲逵夫人投大觀樓側湖內自殺,為憲兵救起。

三十日 陰曆正月初六日 星期日

七時起。八時自靛花巷出發至小西門篆塘,登舟往華亭寺,凡十三人:莘田、坤儀、澤珣、靜嫻、式珪、鍾芸、雯兒並東道主人學熙、又之、質如、佩銘、芳若。水行二小時抵山麓,舍舟,步登入寺。先詣逵羽,小坐。至大殿參羅漢像,殿後有茶花,甚茂。於東廊見明天順碑記,知西山之名在明代曰海西山也。復返逵羽許,候午餐,食餃子。三時出華亭寺,往太華寺,靜嫻、坤儀、鍾芸先下山候舟。上太華,花尤盛,而迴廊曲閣,亦出華亭之右。有玉蘭、白梅,幽香潛發,沁人心脾。臨台前,望湖光五色,千變萬化。出太華,莘田、式珪亦下山登船,候吾輩於三清閣山麓。至三清閣,飲茶無數盞,相偕更上龍門。余攜雯兒先登,四時五十分循石級而下,前年新築者也。級淺而磴繁,或曰凡二千餘級,行者苦之,可知園囿布置不必宜于山林,天下事往往如此而莫之悟。五時三十五分抵湖濱,登舟張帆而返。似有風,舟人停槳,任其疾徐。至篆塘且八時,舟行尚緩於來時,賴天者固不若自力之為愈。還舍。諸公殺雞為饌。食畢,雪屏來。十一時就寢。

一九四五年

二月十二日 陰曆甲申除夕 星期一

八時起。偕周雲裳詣子堅,欲借南開辦事處為之暫住,不值。遇勉仲,知其在附屬中學,復往訪之。子堅導至辦事處略談,晤石先。還舍。靜嫻來。十二時至柳漪處午飯,羅家全家、伯蕃兄妹、子水、之琳及雯兒,君培全家亦到,凡兩桌。三時詣矛塵,約過年也。坤儀、雯兒未到,到有物華、仕俊、雪屏、伯蕃、誘衷,亦十餘人,十二時乃散。余恐雪屏不得入師範學院,候至一時,見其不至,乃就寢。明早矛塵仍約早飯。

十三日 陰曆乙酉年元旦 星期二

六時半為爆竹聲警醒,即起。八時試新墨,龍香劑似松煙,乃以朱子家訓合之,仿翁覃溪寫「天下太平」。尹輔、恆孚來。九時詣矛塵賀年。早餐後十時同詣蔣太太賀年。遇於正義路,矛塵偕之乘車還,余與雪屏、雯兒詣膺中賀年。再至才盛巷,諸人均不在家,乃還。本意至師範學院午飯,經矛塵巷口知蔣太太未走,復入午飯。飯後詣月涵先生,不值,歸。小睡。澤涵來。毓枬來。至教職員眷屬宿舍,晤大猷、周翰、毓枬、重衡、一多、正之、澤涵諸人,辰伯、石先、為申、宗岳諸人均不值,更至端升處,錢太太亦外出。詣錫予,小坐,賀年而還。更出至柳漪處賀年,畢,至師範學院晚飯。飯後詣覺民賀年。十二時就寢。昨夜夢展先君遺像。

十九日 陰曆正月初七日 星期一

亡室周稚眉夫人八周年。八時起。九時入校治事。月涵先生今日飛渝。十二時至師範學院午飯。飯畢,知逵羽夫婦在覺民家,攜雯兒往晤之,晚飯後還舍。十一時半就寢。衛立煌宴各界於裕滇紗廠,有跳舞、京戲,未往。

鄭天挺夫人和孩子

二十六日 陰曆正月十四日 星期一

八時起。九時入校治事。十一時至十二時授明清史一堂。下課後至師範學院午飯。回舍。預備目錄學功課。七時至九時入校,授史部目錄學。十時出,食羊肉,以當晚飯,凡二盂,未飽,更至米線店食米線一碗而還。十一時電燈熄,就寢。

二十七日 陰曆正月十五日 星期二

八時起。預備功課。十時入校治事。十一時授課。十二時下課,往師範學院午飯。回舍小睡。張印堂、徐夢麟來談,約往雲南大學兼課,允下半年再定。五時至南開辦事處開常務委員會,遇光旦,談國共談判絕裂情形甚詳。

八時會散。還舍。與從吾談至夜深,由國事、校事談至私人事,兩人明日均有課,初謂談幾句,不意不能自止。十二時半就寢。見二十二日重慶《新華日報》載文化界時局宣言二綱六端,主召各黨派緊急會議,組織戰時全國政府,列名者三百十二人,文化界人物外,間有教育界人,老舍、茅盾、冰心、頡剛、俞珊、伏園均列名。

本期編輯 彭煒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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