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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人間:1949年的蔣介石和李宗仁

1949年9月下旬,中國人民解放軍已經逼近廣州,李宗仁已經無心也無力部署防衛了,蔣介石則跑到重慶布置國民政府播遷事宜。

隨著國民黨統治集團末日的臨近,李、蔣關係也愈加疏遠。蔣氏最後一次來廣州,一共住了10天。在此期間,國民黨「中央非常委員會」開會數次,李、蔣彼此都感覺無話可說,場面十分尷尬。

時任行政院副院長的朱家驊為了消除李、蔣間的隔閡,勸李請蔣吃一次飯。李同意了朱的意見,特意在迎賓館準備了廣東菜宴請蔣介石,並約了黨政軍高級官員作陪。可是,這頓飯吃得並不愉快,李、蔣裂痕不僅沒稍有彌補,反而更加深了。

身著戎裝大禮服的國民政府副總統李宗仁與夫人郭德潔

李很生動地回憶了當時的情況,他說:蔣來之後,他的衛士竟將迎賓館重重包圍,如臨大敵,殊使我看不慣。竊思蔣先生時時自炫是人民的領袖,到處扈從如雲,未免與「人民」相去太遠了。我所備的廣東菜,依照蔣先生的習慣是中菜西吃。在蔣先生的許多隨員中,我看到蔣經國在裡面穿穿插插忙個不停。到入席時,卻不見經國前來吃飯。我問蔣先生:經國為何不來吃飯?蔣說:不管他罷,我們吃我們的。終席未見經國出來,我心裡頗為詫異。

事後才聽到我的副官說,蔣經國率了一大群隨員一直守在廚房裡,廚司做任何菜,用任何配料,都經他們檢查過。出鍋後,又須經他們嘗過,始可捧出。我才恍然大悟,原來蔣經國在替我作監廚。他顯然疑我要毒害蔣先生,這也未免太過慮了……

此次我請蔣先生吃飯,原是一番好意。無奈蔣生性多疑,更因慣於暗算他人,深恐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故授意經國嚴為防範,致造成類似「鴻門」的緊張場面,使我有啼笑皆非之感。

吃罷這頓飯後,李心裡很不是滋味。回想起他代理總統以來的種種難堪,尤其是想起廣東全境失守已成定局和蔣對白氏說的那番話,他實在是難以忍耐了。於是,他決定當面教訓蔣氏一頓,以「稍抒胸中積憤」。

一天,他和蔣介石約好後到梅花村蔣的行館晤面。二人坐定後,李宗仁一改往日態度,第一句話便石破天驚,說:「今天我是以國家元首的地位來對你談話的。」接著又說:「因為國事已至不可收拾地步,不得不暢所欲言。」開場白過後,他便無所顧及地數落起蔣的種種不是,如刺如芒地對蔣說出了下面的一番話:

你過去每把事情搞糟了,總是把責任和過失推到別人身上。例如東北「剿共」的失敗,徐蚌會戰的全軍覆沒,你說是軍隊不聽你的指揮;又如發行金圓券,引起全國經濟恐慌,人民破產,自殺成群,你不躬自反省,反責備人民不擁護你的經濟政策;再如你縱容特務,濫捕學生及愛國人士,引起輿論指摘,你不自疚,反說是本黨同志不聽你的話所使然……凡此種種,真不勝枚舉!

……你主政二十年,貪贓枉法之風甚於北洋政府時代。輿論曾譏評我們為「軍事北伐、政治南伐」。其實,此種評語尚是恕辭,因北洋官僚政客對輿論抨擊尚有所畏忌,而我國民政府則以革命旗幟為護符,凡譏評時政的,即誣為「反動分子」,以致人人鉗口,不敢因片言惹禍。你對此種情形竟熟視無睹,明知故縱!

……你此番已是第三次引退,你當時曾對張治中、居正、閻錫山、吳忠信一再聲明,五年之內決不過問政治。此話無非暗示我可以放手去做,改弦更張,不受你的牽制。但事實上你所作所為卻完全相反。不僅在溪口架設七座無線電台,擅自指揮軍隊,且密令京滬衛戍司令湯恩伯親至杭州逮捕浙江省主席陳儀,並擅自派周碞接替。嗣到台灣後,復命湯恩伯到福建挾持福建省主席朱紹良離閩,擅派湯氏代理福建省主席兼綏靖主任。凡此皆屬自毀諾言,目無政府的荒唐行為!

李的這一連串指責,顯然刺痛了蔣。但據李宗仁說,他原以為蔣聽了這些話必會反唇相譏,大鬧一番,不想蔣氏先是唔唔諾諾,訥訥不能出言,待李說完之後,卻面色轉現輕鬆,未作爭辯,只是道歉而已。

李的話是否屬實,無從考證,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如果李的話真實,也並不足以說明蔣就「悟及國家尚有名器」,而把李這個代總統放在了眼裡。事實上,不管李怎樣以國家元首自居,國民黨的軍政大權實際上卻一直握在蔣的手心裡,所以蔣並不在乎被李罵上幾句。他不屑與李爭辯,正說明他比李要老到得多。

李宗仁、孫科競選副總統時計票記錄

李宗仁和蔣介石撕破了麵皮,也就不願意再見到蔣了,所以,這次竟是李、蔣之間的最後一次會面。從此以後,李也不再過問軍政事務,而是較多地考慮自己的出路問題了。

10月1日,毛澤東在北京莊嚴宣告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從此,中國的歷史發生了重大轉折,國民黨集團在中國22年的統治地位由此宣告結束;共產黨經過28年艱苦卓絕的奮鬥歷程,正式建立起全國中央政權。但是,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集團,在歷史已經宣告了他們的末日的時候,仍然作著垂死掙扎,企圖保守西南與共產黨作最後的對抗。

10月13日,李宗仁在中國人民解放軍進攻的炮聲中,倉皇飛離廣州,當晚停宿桂林,次日飛往重慶。14日夜,廣州解放。這時,國民黨政府已經遷到重慶,而蔣介石則於10月3日由廣州飛往台北。

李宗仁到達重慶後,先住在歌樂山原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官邸,後遷入城內。這時,他名義上仍是國民黨政府的最高「元首」,但實際上卻無心也無力主持軍政事務了。與此同時,蔣介石已經在台灣作好了「小朝廷」的布置工作,並獲悉美國政府可能不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於是他急於復出直接收拾殘局。

但是,囿於「憲法」規定,倘非李宗仁「知難而退」,則蔣不宜徑自宣布復職。於是,蔣開始製造空氣,逼李自動下台。李對蔣的舉動也很敏感,他很快即察覺出了蔣的用意。他回憶初到重慶時的情況說:

原先在廣州時,黃埔系將領及蔣先生夾袋中的政客已有請蔣先生復出的企圖,然那時尚無人敢公開說出。抵渝之後,情勢迥然不同。他們認為廣州既失,我已墮入蔣的瓮中,可以任其擺布。CC系和政學系控制下的報紙此時已不再以「總裁」稱呼蔣氏,而逕呼為「總統」。我深知蔣先生已呼之欲出,不久便要「復職」了。

中華民國行憲後第一任總統就職典禮後合影。前排左起:王寵惠、戴季陶、居正、孫科、郭德潔、宋美齡、蔣介石、李宗仁、張群

事情果如李宗仁所料,他到了重慶沒幾天,就有說客接連跑來,勸其電邀蔣氏來渝坐鎮,李則聲明「引退」,並參加他們的所謂「勸進」行列。李宗仁聽了這些勸告,不禁勃然大怒。他曾毫不客氣地回答前來遊說的吳忠信:

當初蔣先生引退要我出來,我誓死不願,你一再勸我勉為其難;後來蔣先生處處在幕後掣肘,把局面弄垮了,你們又要我來「勸進」。蔣先生如要復辟,就自行復辟好了。我沒有這個臉來「勸進」。

李宗仁對局勢已經絕望,並無意留戀「國家元首」的寶座。那麼他為什麼還要強烈反對蔣介石復出呢?據他自己講是為了如下原因:

第一,蔣先生欺人太甚。我原勸他不應灰心引退,我本人尤堅決表示不願出任總統,他迫我為之。在我任內,他卻處處在幕後操縱,並將國庫金銀擅運台北。先縱敵渡江,後瓦解湘、贛、粵、桂的防禦。如今政府重遷,國亡無日,他居然又企圖「復辟」,置憲法於不顧,未免欺人太甚。再者,我覺得蔣政權的垮台,多半是由於蔣先生玩弄國家名器,目無法統,一味獨裁孤行之所致。如今國已將亡,他仍至死不悟。憲法既予我以總統職權,我絕對不能助紂為虐,違反憲法與一平民私相授受。我雖知道我反對亦無用,蔣必然要復出無疑,但是我維護國家名器的原則卻不能讓步。

說客見李的態度絕無迴旋餘地,從此便不再提起此事。只是有人出於好意,勸李說:「你如不辭職,就趕快離開這裡,蔣先生來了,你命也保不住!」李深知蔣氏為人,所以決定離開重慶。

11月1日,台北《中央日報》刊載了200餘人電迎蔣氏「蒞渝領導」的消息。兩天後,李宗仁即以出巡為由,離渝飛往昆明。

在李宗仁消極避蔣的同時,白崇禧卻於13日制訂了一個蔣、李妥協的議案,其內容是:

一、蔣介石宣布復職;

二、李宗仁回任副總統。但因李患胃潰瘍,亟需赴美就醫,並藉以在美國進行外交活動;

三、白崇禧以行政院長兼任國防部長。

7日,白崇禧托吳忠信、洪蘭友飛赴台北將此方案交蔣介石過目。8日,吳忠信從台北傳來消息:

一、蔣介石同意復職,李宗仁回任副總統。

二、李宗仁出國之議此時不提,一提就表明蔣、李不能合作,蔣甚至懷疑李在出國後,將進行反蔣活動。

如前述李、白之間早有縫隙,所以白崇禧和蔣介石進行交易,李宗仁並不感到意外。並且,由於白氏掌握著兵權,而李不過是一個光桿司令,因此他無心也無力阻止白的計劃,只好順其自然。

11日,李宗仁由昆明飛抵桂林,白崇禧早就在那裡等候。12日至13日,李在文明路私邸連日召集白崇禧、程思遠等桂系部屬商討今後出路問題。會上有兩種意見:積極的作法是桂、黔、滇和海南島自成一個局面,自力更生,與蔣介石劃清界線;消極的作法是李宗仁出洋,西南殘局由白崇禧妥籌善後。李則表示,西南殘局已無希望,他將赴美就醫,遺留問題由白氏相機處理。

14日,李飛赴南寧。同日,蔣介石飛抵重慶,並於當晚電李云:「迭承吾兄電囑來渝,共扶危局,昨聞貴陽危急,川東告急,故特於本日來渝,望兄即行返渝,共決一切。」同時又電白崇禧說:「昨聞貴陽垂危,川東吃緊,已於本日飛渝。甚望德鄰即日飛渝,策劃全局;請兄力促命駕。」李宗仁不再相信鬼話,沒有理睬蔣的要求。至於蔣所說的「電囑來渝,共扶危局」,李說這完全是捏造事實。16日,李從南寧飛赴海口,與孤懸海南島的粵系將領陳濟棠、余漢謀等人面晤,得知劉安琪兵團早已被蔣調去台灣,瓊島防務極為單薄,失守也僅是時間早晚問題,因此他徹底失去信心,斷然排除了「自成局面」的可能性,而決心一走了之。恰在此時,李因心境惡劣,加以連日奔波,回邕後胃病突發,便血不止,大有不起之勢。因此李決定立即赴美就醫。

李臨行前,白崇禧曾建議其在政治上先作一番部署再行出國。李知白氏言不由衷,乃回答說:「依照憲法規定,我缺席時可由行政院長代行職權,不需要作什麼布置。」隨即,他於19日致電行政院長閻錫山,告其己將赴美就醫,囑閻以責任內閣立場全權處理「國政」。

20日上午,李宗仁由南寧乘專機飛赴香港。行前,他發表書面談話說明了赴美原因,並表示:

余決以最經濟之時間,致力於體力恢復,俾今後得以全部精力與我軍民共同戰鬥。在治療期間之中樞軍政事宜,已電閻錫山院長負責,照常進行;總統府日常公務,則令由邱昌渭秘書長及劉士毅參軍長分別代行處理。

李宗仁抵港當日下午即住進了太和醫院,在那裡一面治病,一面等待辦妥赴美手續。同日,白崇禧赴渝面告蔣氏李已飛往香港。蔣故作姿態,乃於22日派居正、朱家驊等人攜蔣親筆信赴港,勸李返渝。同日,重慶「國大代表」也致電李稱:「蔣總統蒞臨陪都,實欲協助我公共挽時局,同舟共濟……伏懇即時啟駕回都。」上電逕呼蔣為「總統」,李當然也就明白了蔣的意思。天無二日,國無二君,且國民黨已經「國將不國」,所以他堅辭不肯返渝。28日,重慶國民黨中常會決定向李攤牌,派朱家驊、洪蘭友再次赴港向李宣稱:「當前國家局勢之嚴重,西南戰況之艱危,中樞不可一日無人主持。仍切望李代總統宗仁同志迅返中樞,力疾視事。萬一為病勢所不許,再請總裁復行總統職權。」李答以本人有「法統地位」,不受國民黨中央常會決議所約制。此後,閻錫山也來電勸李返渝,但同樣遭到拒絕。這時,程思遠已經為李辦妥了赴美手續及飛機包租事項,並通過廣西財政廳為李取出赴美後一切費用。

12月5日上午8時,李宗仁攜夫人郭德潔、長子李幼鄰、養子李志聖,以及隨行醫生、秘書等人,從香港啟德機場起飛赴美。從此,李宗仁離開了祖國。

不久,殘留在西南及海南島等地的國民黨軍隊,全部被解放軍殲滅或被趕出了中國大陸,國民黨王朝宣告徹底崩潰。當年白手起家、共闖天下的桂系三巨頭,黃紹竑留在了共產黨執掌政權的大陸;白崇禧追隨蔣介石跑到了台灣;李宗仁則處身於大洋彼岸。其他桂系將領,或去或留,也紛紛自尋出路。

在中國近代史上名噪一時,對社會政治軍事曾經產生過巨大影響的桂系集團,也宣告徹底瓦解。

來源丨《李宗仁評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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