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愛情故事
野 貓
【瞳仁】
牽著男友的手散步的時候，突然胃裡像有上百個堆疊起來的粘稠氣泡突然垮掉，酸液灼燒過胃壁，她蜷縮起來捂住肚子。
旁邊男人略微露出厭煩的表情，等了一下。
「怎麼了？」
「沒事，就是餓了。」
她站起來，雙臂習慣地抱住他的胳膊，整個人無力地斜靠在他身上。
走過學校河邊的丁字路口時，明亮的路燈透過她的劉海照進瞳孔里，恍惚間像回到一年前。
她和他第一次去賓館的時候，一路她都在紅著臉，見到熟人會激動地問候，而他則在旁邊很溫柔的不說話，兩個人緊靠著，周圍都是這樣明亮的光。
一聲尖叫讓她的腎上腺素湧上大腦，回憶消失。循聲望去，是兩隻野貓在廝鬧追逐。
黑色那隻似乎察覺到她的注視，一下子定住，與她直直相視。
夜裡，燈下，黑貓抬起的瞳仁深處有亮光閃過。
她回過頭，將懷裡那隻胳膊抱得更緊了。
麻辣燙店裡瀰漫著廉價調料的味道，卻不妨礙引誘她食指大動，滿滿一碗端到她的面前，她能吃下去的不到其中一半。他低著頭坐在她對面，手裡玩著剛買的手機，絲毫沒有一起吃的意思。她此刻已經沒有去問他在和誰聊天的力氣，筷子在碗里一攪，上面的調料散去，辣椒的紅在湯里化開。手腕一翻，筷子頭插向碗中的牛丸，她已經決定拿它開胃。
結果準頭偏了一下，筷子直接捅向碗底，似乎戳中了一個圓滑的鵪鶉蛋。
她記得自己沒有挑鵪鶉蛋，也許是為上一位客人鍋煮時的漏網之魚。可是管它呢，吃。
筷子伸出湯麵。
一隻被煮熟的貓的眼球正插在她的筷子頭上盯著她。
【毛耳】
下意識的把手伸向旁邊去抓男友的胳膊，感受到的卻只有床單雜亂的褶皺，半醒的眼角有微光明滅，應該是男友在打遊戲，她從夢中坐起來，無力的靠著床頭，冷汗淋漓。
她回頭默默看著男友罵著髒話沉浸在新一波的戰役里，腦海同眼神一樣空空蕩蕩，可當她昏昏然扶著床架下床的時候，混亂的念頭如貓群般敏捷無聲地一涌而聚。
咦，現在2點了，明天周幾來著，早上有沒有課，能不能賴床？
對了，最近財管要考試了，那麼厚的一本書一學期也沒看幾眼。算了，反正開卷，應該不會不及格。
那個，部門例會上周就結束了吧，最後好像布置任務，是什麼來著？
哦剛才那個夢，剛才吃麻辣燙的時候旁邊的情侶好像在說有些豬肉是拿貓肉充的。不過肚子是有些不舒服，想吐。
她路過鏡子的時候看到了一張充滿疲憊的臉被兩隻無神的眼睛吊著，像美院學生最喜歡那種素描作業，充滿頹廢與無力。
扭開開關，水流爭著從花灑里衝出來撞在她的皮膚上，看著肩膀上新烙的紅印，她想起一年前剛剛進入大學的時候。那時候靠著出色的外貌輕鬆通過了各大部門的面試，身後追求者扎堆，可是她只想著那個在遠方的男朋友。那時候還會去圖書館看書，跟個好學生一樣。好像是一個月，還是半年，靠，反正和前任分手，跟了現在的男友。那時候被他的堅持與熱情感動了，每天陪她上課，送她一堆吃的。
她把水流開的更大了，更加濃密的熱氣里，過去的甜蜜才能更加真實。她斷斷續續想起他在籃球場投籃的樣子，帶著她通宵遊戲的樣子，以及牽著手在路燈下散步，身影投射在野貓的眼裡。
怎麼又是貓。
剛剛略微消退的噁心突然更迅猛的襲來，一夜的污穢從口腔傾出，摔在地上又被水流衝散。
她扶著牆，在心裡咒罵，感覺嘴裡有頭髮，她拚命地呸出來，不小心噴在胳膊上。想抹掉，卻突然愣住。
那不是她的頭髮，她的頭髮里沒有那種短短絨絨的金黃色。
那種貓耳朵上的金黃色。
浴室里又響起一陣污穢湧出的聲音。
卧室里的男友微微皺起眉頭，手下加快速度，想著趕緊殺完這盤就過去看看。
窗外的貓豎起的耳朵輕微一動，從垃圾桶上跳到草坪里，驚出一聲分布不清快樂還是痛苦的貓叫。
【倒刺】
從男友的寢室里搬出去，搬回她原來的寢室里。
上課的時候她暈乎乎地想，高數老師在前面熱情高漲的講著解題的方法，吵得她不能睡覺，煩死了誰在乎正態分布的方差有個屁意義，她只想知道如何向男友開口。如果在一年前，不管她提出什麼要求，男友都會溫柔地笑笑幫她達成，可是現在，她已經猜不出男友的反應了，說不準又是一個狠狠的當眾甩在她臉上的巴掌。想到這裡，徹底失去睡意，胸口一陣煩悶。
好煩...
好煩。
好煩！
她習慣性掏出手機飛快的刷著熱門微博，雞湯段子、國際新聞、八卦、腦殘粉.......一條條從眼前飛過，看到一張貓的照片她拇指停了下來。
那是一隻公貓的生殖器，小小紅紅的，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白色的倒刺。
原來是有人分享一個知乎上的科普貼，那些白色的刺用來刮掉母貓體內的遺傳物質，所以公貓交配時往往要咬住母貓的脖子後邊以防它反抗掙扎。
原po寫著，哎呦卧槽，終於有人科普貓這個黑點了，這裡有實錄視頻，你們自己感受一下。
她看了看周圍，將手機音量調到最低，點開了那個鏈接。
視頻里，一切都像作者寫的那樣，母貓在下面閉著眼睛一副痛苦又認命的表情，公貓的牙齒死死咬在母貓的脖子上，一邊動著一邊喉嚨里發出陣陣兇惡的聲音。那聲音只有她聽得見，聽在她耳朵里，分不清情緒。
最後母貓突然猛地一抽搐，嗷的一聲叫的無比凄厲，她嚇得趕緊抬起頭來，手機扔到地上。
她呼呼的喘著氣，前面的人都在認真做著筆記，幸好沒有人察覺她的窘態。
最後那聲凄慘的貓叫在她腦海里不斷重複重複重複。
這麼熟悉，可是記不起上次聽到是在哪裡。
似乎，還是在一個很重要的情境里。
晚上散步的時候，她在那個明亮的燈光旁邊對男友表達了自己的意願。
男友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用力牽著她的手一前一後進了賓館。
她沒有什麼興緻，這一切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代價，忘了從什麼時候他們關係的天平開始失衡，她不再是公主，更像一個女奴。
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在她身上揮汗如雨的時候，她又想起那條微博，想起那隻母貓認命的安靜與最後凄厲的慘叫，也想起那個白色情人節，她決定將自己的一切交付給這個男人時，他帶有一點老練的信誓旦旦，想起那天路燈下她紅著臉卻激動地和每一個人打招呼的樣子，想起玫瑰的紅色。似乎，也快要想起是在哪裡聽到那一聲熟悉的貓叫。
身下是一陣撕心的疼。
【幼崽】
她終於搬回原寢室，室友都在忙著複習備考，對她的歸來沒有流露過多詫異，也就減少了那些不言而明的尷尬。
打開檯燈，把書從第一頁翻開，句子下慢慢浮現顏色各異的的橫線，邊角里多出黑色的筆記。她一直學到室友都已睡了，漆黑的房間里只留下孤燈一盞，與燈光下的她。
先睡一會吧，一會再看。她關了燈，頭沉入臂彎。
半寐半醒迷迷糊糊間，她想起了上次是在哪裡聽到這種貓叫。
一年前的操場上，星光無限美好，草坪無限柔軟。
他在冷風裡耍帥穿著白襯衫捧著一束玫瑰單膝跪地時，一聲無比凄厲的貓叫從不知名處響起。
在那聲貓叫里，在冷風裡，他用著寒冷帶來的鼻音說出那句，我愛你。
她撲哧一聲就笑了，羞澀的點了頭，如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那聲貓叫的來源處，一隻沾著血的幼崽從母貓的身體里分娩而出。
它閉著眼睛，睡在路燈明亮溫柔的光里，可是它看不見。
同樣它也看不見的，是路燈沒有照耀處，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後記：
當時寫完這篇故事，很多人當閱讀理解來做，紛紛私信要參考答案。
其實這篇文章淺的很，它源自於我大學時代身邊的見聞，在燈光昏黃，發霉潮濕的上川路老寢，我把它們揉在一起，寫成這個故事。
它是窺見生活的一個切點，什麼都不承載。
故事裡的女生，很久之後，終於男朋友分了手。有人說起她的近況，在朋友圈發了和她的合照，五顏六色的酒擺滿桌子，她染了一頭黃髮，妝容精緻。我恍惚間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下午，我們都有張帶著嬰兒肥的臉，一堆人圍在一起，說著理想和家鄉。她在裡面傻傻地，一直笑。
成長是讓人沮喪的事，至少於我是這樣。
今天是加拿大的情人節，也是是國內的除夕。
願看到文章的你，無論天涯海角，一切安好。
叢志坤 於 渥太華
2018年2月14日
PS：今天留言「我要脫單」並寫下你的理想的生活。我會在後台幫敘述最相近的兩個人互傳微信號～
祝大家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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