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木：紅樓探秘·紫鵑為何要騙寶玉

最新 02-16

作者簡介

岳木，作協會員，曾有詩歌、散文和小說在報刊發表。

叄：紫鵑為何要騙寶玉

文/岳木

賈母身邊的丫頭有兩種命名方法，一種以鳥類命名如鴛鴦、鸚哥；另一種飾品物來命名像琥珀、翡翠、珍珠（襲人原名）、金星、玻璃等。這種命名的分類應該是賈母對身邊婢女們職責的分工方法。

鴛鴦是賈母最為信任的大丫鬟，榮國府前後兩任當家主母，王夫人和王熙鳳都得給她幾分面子。她也是賈母的大總管。

紫鵑原名鸚哥，本亦是賈母的丫頭，在林黛玉進賈府時被賈母給與了黛玉。

《紅樓夢》第三回首次介紹紫鵑時，說她是賈母身邊的二等丫頭，但從賈母喚她為「鸚哥」來看，紫鵑應如鴛鴦一樣，是能夠接觸到賈母財物等經濟核心事務的心腹丫頭。因為賈母身邊以鳥類命名的丫頭遠比以飾品來命名的人員少，以鳥類命名的只有鴛鴦和她倆人。其餘琥珀、翡翠、珍珠（襲人原名）、金星、玻璃一眾人等，在賈母身邊可能司職衣食起居這些不觸及經濟核心業務的其他雜事。

晴雯也是賈母給寶玉的。她原系賈府管家賴大家買的，自小跟著賴嬤嬤到賈府走動，因「賈母見他生得伶俐標緻，十分喜愛。故此賴嬤嬤就孝敬了賈母使喚」。

賈母沒用自己身邊丫頭的命名法為晴雯更名，可見對晴雯的安排，打開始賈母就沒有把她長留在身邊自己使喚之意圖。只調教一陣就連同編製將她安排到寶玉房裡，讓她和寶玉兩小無猜去了。

觀遍大觀園裡眾位小姐和公子的首席大丫鬟：

迎春房裡的司棋，是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外孫女，潑辣率性，但她的言行往往非常出格。在六十一回中，因想吃燉雞蛋不成，便率房裡的眾丫頭大鬧廚房，與司掌廚房柳家的發生直接衝突後，擬趁亂將自己的嬸母替換掉柳家的。另外，正由於她行為不檢點，在園子里與表弟潘又安私行苟合而遺落綉春囊，成為王夫人抄檢大觀園的直接導火索。

探春房裡的待書，忠誠機敏。只在七十四回中，被義憤的探春喝命與貫善調唆主子生事的王善保家的對嘴互罵外，不見待書有什麼不妥的言行。

寶釵身邊的鶯兒心靈手巧，但在二十回中與賈環等趕圍棋玩耍時，因賈環輸了錢耍賴時，與他發生過言語衝突；另外在五十九回，因折柳條編織小物件與丫頭春燕的姑媽和娘發生過不愉快。

寶玉的首席丫鬟襲人，即便深得王夫人信賴，也與寶玉的奶媽李嬤嬤以及大丫頭晴雯等有過磨擦。

回頭來看紫鵑。

紫鵑自被賈母派與服侍黛玉後，精心照顧黛玉的飲食起居、竭盡全力為其分憂解愁，從不見她與誰發生過不愉快。即使黛玉和寶玉之間產生了誤會，她也會站在客觀的角度，冷靜地勸諭黛玉，因而深得賈寶玉之心。

然而，偏偏這位聰敏溫柔、內斂自重、頗識大體的紫鵑在五十七回中狠狠地耍了賈寶玉一把，將寶玉癲狂惹發而大病一場，最後卻沒有被賈母等主子們責罰。

在賈府，上至一族之長的賈珍、下至小丫頭茜雪，無論是誰惹得寶玉被嚇、害病、受委屈、遭罵、捱打，被賈母知道始作俑者後，都會輕則被叫去痛加訓斥，重則直接攆出府去。

奇怪的是，賈母知道這次寶玉「急痛迷心」生病發狂並被「經過的老嫗」李嬤嬤斷言「不中用了」，是因紫鵑說林黛玉將「要回蘇州去」這句頑話引出來的後，賈母只是輕描淡寫道：「我當有什麼要緊大事，原來是這句頑話。」、「你這孩子素日最是個伶俐聰敏的，你又知道他有個獃根子，平白的哄他作什麼？」

賈母深知，紫鵑絕不是吃飽了撐的平白無故地去哄騙戲耍賈寶玉，而是替黛玉憂心，才冒險試探一下賈寶玉心底的真實想法及打算，趁機查看到賈府幾位威權女主對此事的反應。

林黛玉自進賈府，雖得到賈母的萬般憐愛和寶玉的衷心相待，但王夫人始終是寶黛二人通往婚姻的最大阻礙。

黛玉進賈府的當日，王夫人就予以威嚇讓她遠離寶玉；同時暗中安排襲人對寶黛二人進行嚴密監視並讓其伺機離間挑撥。寶釵進京待選入宮失敗後，王夫人薛姨媽等在賈府上下著力渲染「金玉良緣」並策動宮裡賈貴妃，力挺薛寶釵賈寶玉的「金玉良緣」等系列行為手段，給林黛玉造成極大的困擾。

在賈母見招拆招一一化解後，林黛玉和薛寶釵這對情敵甚至結成了好姐妹。然而就在一切朝著賈母所希望的方向發展時，又一突發性事件給林黛玉造成了更大的傷害，而王夫人趁勢巧藉此事順水推舟做足文章。

這件事即五十二回中，賈寶玉去瀟湘館瞧病中的黛玉。因花襲人之母病故回家奔喪不在賈府，他倆放鬆了警惕。賈寶玉與之近距離交談時，被趙姨娘冷不防地闖進來撞見。

請看回放：

「寶玉因讓諸姊妹先行，自己落後。黛玉便又叫住他問道：『襲人到底多早晚回來。』寶玉道：『自然等送了殯才來呢。』黛玉......便說道：『你去罷。』寶玉也覺心裡有許多話......復又忙回身問道：『如今的夜越髮長了，你一夜咳嗽幾遍？醒幾次？』黛玉道：『昨兒夜裡好了，只嗽兩遍，卻只睡了四更一個更次，就再不能睡了。』寶玉又笑道：『正是有句要緊的話，這會子才想起來。』一面說，一面便挨過身來，悄悄道：『我想寶姐姐送你的燕窩——』一語未了，只見趙姨娘走了進來瞧黛玉，問：『姑娘這兩天好？』黛玉便知他是從探春處來，從門前過，順路的人情。黛玉忙陪笑讓坐，說：『難得姨娘想著，怪冷的，親自走來。』又忙命倒茶，一面又使眼色與寶玉。寶玉會意，便走了出來。」

作者只寫了這麼幾句就打住了，似乎沒啥事體，也沒造成什麼不良的後果。但千萬莫被作者蒙蔽，此事其實被倒三不著兩的趙姨娘隨即渲染出去，對黛玉造成極大的負面影響。

王夫人則藉此機會迅速出手，給賈母和黛玉予以狠狠一擊：五十五回，趁王熙鳳小產，安排薛寶釵幫助探春和李紈暫管榮府家務，為寶釵成為賈府未來當家的「寶二奶奶」鋪路。

這不僅讓賈府上下人等重新審視薛寶釵和賈寶玉的未來，同時也給林黛玉和王熙鳳造成了巨大的衝擊。本文暫且按下此事對王熙鳳的衝擊不表，只道此事給黛玉造成的壓力。

一、趙姨娘撞見寶黛二人親密交談，對林黛玉造成的不利影響

（一）黛玉當時的反應是：「忙陪笑讓坐，說：『......』又忙命倒茶，一面又使眼色與寶玉。寶玉會意，便走了出來。」

黛玉何等機敏，當即使眼色讓寶玉離開。書中雖沒明寫趙姨娘從瀟湘館出去後隨即四處渲染，但她確實如此做了，也給林黛玉造成極大困擾。

為何這樣講？

請看五十七回，寶玉去瀟湘館，正值黛玉才歇午覺，便不驚動。

見紫鵑在迴廊上做針黹「寶玉便伸手向他身上摸了一摸，說：『穿這樣單薄，還在風口裡坐著，看天風饞，時氣又不好，你再病了，越發難了。』紫鵑便說道：『從此咱們只可說話，別動手動腳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著不尊重......姑娘常常吩咐我們，不叫和你說笑。你近來瞧他遠著你還恐遠不及呢。』說著便起身，攜了針線進別房去了。」

紫鵑這不同於前的反常言行，讓寶玉「心中忽澆了一盆冷水一般，只瞅著竹子，發了一回呆......一時魂魄失守，心無所知，隨便坐在一塊山石上出神，不覺滴下淚來。」

後來，紫鵑聽雪雁講寶玉在沁芳亭後桃花下發獃哭泣，便尋到寶玉去解釋：「紫鵑也便挨他坐著。寶玉笑道：『方才對面說話你尚走開，這會子如何又來挨我坐著？』紫鵑道：『你都忘了？幾日前你們姊妹兩個正說話，趙姨娘一頭走了進來，——我才聽見他不在家，所以我來問你......』」

看看，黛玉不只要防備王夫人安排的花襲人實施突然襲擊搞火力偵查，連紫鵑也只能趁趙姨娘出府為她兄弟治喪之際，與寶玉說些體己話。這也恰好說明趙姨娘那次冷不防闖進瀟湘館後，隨即將不利於黛玉的言語散布開來。不然，素來穩妥的紫鵑此番不會如此。

（二）趙姨娘深為妒恨王夫人和賈寶玉母子，她極力破壞寶玉和黛玉走向婚姻，雖與王夫人和花襲人的手段不一、目的卻相同。

這也是《紅樓夢》作者在通篇小說中，對趙姨娘這個人物沒有像對待其他女性那麼善意的原因，因為趙姨娘破壞所造成的惡果難以消弭，也是作者始終不能釋懷的。

再看寶玉被紫鵑哄騙後回到怡紅院，襲人發現他異常後的精彩表現：「......襲人聽了，便忙到瀟湘館來，見紫鵑正伏侍黛玉吃藥，也顧不得什麼，便走上來問紫鵑道：『你才和我們寶玉說了些什麼？你瞧他去，你回老太太去，我也不管了！』說著，便坐在椅上。」

「便坐在椅上」。這時的襲人竟如此放肆。

觀遍《紅樓夢》前八十回，沒有哪房裡的丫頭、陪房、嬤嬤、婆子，像襲人這樣跑到一位小姐的房間，當著房主人的面大呼小叫不說，還不經其允許就坐在椅上，即使此時她再怎麼擔心著急，也不能如此僭越地缺了禮數。

就是幫著鳳姐掌管榮府家務的賈璉之妾——平兒，她在其他主子小姐跟前也沒有像襲人這般放肆過。

請看五十六回，平兒在探春跟前是怎樣坐的：

「平兒進入廳中，他姊妹三人正議論些家務，說的便是年內賴大家請吃酒他家花園中事故。見他來了，探春便命他腳踏上坐了」。

「腳踏上坐」。

再看賈璉的乳母在賈璉夫妻跟前是如何樣的：

「一時賈璉的乳母趙嬤嬤走來，賈璉與鳳姐忙讓他一同吃酒，令其上炕去。趙嬤嬤執意不肯。平兒等早已炕沿下設下一杌子，又有一小腳踏，趙嬤嬤在腳踏上坐了。賈璉向桌上揀兩盤肴饌，與他放在杌上自吃。」

請看襲人在鳳姐那裡又是怎麼坐的：

「鳳姐拉了襲人的手，讓他坐下。襲人那裡肯坐，讓之再三，方在挨炕沿腳踏上坐了。」

在賈府中，再體面的下人，像賴嬤嬤，即使家中出了個當官的子孫，她在賈母跟前也只能如此，奴才就是奴才。襲人倒好，她跑到瀟湘館，當著林黛玉的面呵斥紫鵑不說，竟然還「說著，便坐在椅上。」

襲人如此放肆說明幾個問題：

第一，賈寶玉這次被紫鵑哄騙後，確實痛極攻心，病勢嚴重。

第二，襲人自正式加盟王夫人為首的「金玉良緣」團隊後，她的目標就是向王夫人承諾的：盡一切可能阻撓賈寶玉和林黛玉成功聯姻。

此時，她心中沒有將林黛玉視為未來主母的任何空間，她這情急之下的反常之舉將其內心的真實想法暴露無遺。襲人諸如此類失禮的異常舉動，瀟湘館的紫鵑等人不會告知賈母嗎？

難怪賈母會在五十四回，借題發揮對王夫人等人講：「襲人怎麼不見？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若是他還跟我，難道這會子也不在這裡不成？皆因我們太寬了」。

第三，襲人的此舉從另一側面說明，趙姨娘那次突然造訪瀟湘館，看到寶黛二人親密交談後，確實散布了有損黛玉形象的不利言論，給黛玉造成極大的傷害。故此，襲人才會如此肆無忌憚、毫無顧忌、當面鑼、對面鼓地輕賤林黛玉。

賈政這對彼此仇視的妻妾，在這次傷害林黛玉的狙擊中，沒有事先商量卻配合得天衣無縫。王夫人則利用鳳姐小產之際迅速安排薛寶釵協理榮府家務，擬將「金玉良緣」逐步明朗合法化。

第四，趙姨娘散布的那些言論，對賈寶玉產生不了什麼影響，但對黛玉的打擊至深。自此後，再不見林黛玉單獨前往怡紅院了。

從趙姨娘在五十二回冷不防地闖進瀟湘館後，只在六十三回賈寶玉生日，黛玉被怡紅院的大小丫頭們幾次再三央請，才到怡紅院與李紈、寶釵、探春、湘雲、寶琴、香菱等一起為賈寶玉慶生。即使這次，寶玉被紫鵑哄騙後病成瘋魔狀態，黛玉也沒有踏進怡紅院一步。對比之前寶玉被父親賈政笞撻受傷那次，黛玉哭腫雙眼並時常去怡紅院察看其傷勢，不顯得反常地奇怪嗎？

（三）五十三回中，這年正月十五之夕，賈母在大花廳擺幾席酒，定一班小戲，率領榮寧二府各子侄孫男孫媳等家宴。

請看賈母安排的座次：「賈母歪在榻上......又向薛姨媽李嬸笑說：『恕我老了，骨頭疼，放肆，容我歪著相陪罷。』因又命琥珀坐在榻上，拿著美人拳捶腿......將自己這一席設於榻旁，命寶琴、湘雲、黛玉、寶玉四人坐著......只算他四人是跟著賈母坐。」

其時，寶琴和湘雲都已許了人家，而黛玉和寶玉尚未訂親。賈母偏要如此安排，這般明白無誤地告訴黛玉，同時告訴賈府眾人：別慌，有老祖宗撐著你呢，任其他人如何去揣度吧！

賈母就這樣為賈寶玉和林黛玉正名。

（四）五十四回中，賈母一邊見機在王夫人面前敲打襲人；一邊在聽書後借題發揮，收回趙姨娘給林黛玉和賈寶玉造成的惡劣影響。

請看，回放一：

「賈母因說：『襲人怎麼不見？......』王夫人忙起身笑回道：『他媽前日沒了，因有熱孝，不便前頭來。』賈母聽了點頭，又笑道：『跟主子卻講不起這孝與不孝。......』」、「賈母聽了這話，忙說：『......但只他媽幾時沒了，我怎麼不知道。』鳳姐笑道：『前兒襲人去親自回老太太的，怎麼倒忘了。』賈母想了一想笑說：『想起來了。我的記性竟平常了』」、「賈母因又嘆道：『......他又不是咱們家的根生土長的奴才，沒受過咱們什麼大恩典。他媽沒了，我想著要給他幾兩銀子發送，也就忘了』」。

賈母真忘了嗎？非也。她清楚，如今襲人的真正主子王夫人不會虧待她，故此裝糊塗。賈母才不會給背叛自己的人額外發送什麼銀子。

回放二：

「賈母笑道：『這些書都是一個套子，左不過是些佳人才子，最沒趣兒。把人家女兒說的那樣壞，......可知那編書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再者，既說是世宦書香大家......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麼這些書上，凡有這樣的事，就只小姐和緊跟的一個丫鬟？你們白想想，那些人都是管什麼的，可是前言不答後語？』」、「賈母笑道：『這有個原故：編這樣書的，有一等妒人家富貴，或有求不遂心，所以編出來污穢人家......拿我們這中等人家說起，也沒有這樣的事，別說是那些大家子。可知是謅掉了下巴的話。所以我們從不許說這些書......』李薛二人都笑說：『這正是大家的規矩，連我們家也沒這些雜話給孩子們聽見。』鳳姐兒走上來斟酒，笑道：『罷，罷，酒冷了，老祖宗喝一口潤潤嗓子再掰謊。這一回就叫作《掰謊記》』」。

聽聽，鳳姐為賈母點題：「這一回就叫作《掰謊記》」，分明是罵那趙姨娘妒人富貴、有求不遂心，編出謊言來污穢人家。

（五）王熙鳳最知賈母心，乾脆一鼓作氣把事情掰飭清楚。

「鳳姐兒笑道：『外頭的只有一位珍大爺。我們還是論哥哥妹妹，從小兒一處淘氣了這大......』賈母笑道：『可是這兩日我竟沒有痛痛的笑一場，倒是他，才一路笑的我心裡痛快了些，我再吃一鍾酒。』吃著酒，又命寶玉：『也敬你姐姐一杯』」。

看，鳳姐替賈母道出了心裡想說的：「還是論哥哥妹妹，從小兒一處淘氣了這麼大」請說是非者少弄口舌。

即便賈母趁正月十五家宴之際，費盡心思專門在府內為寶黛二人消除不利影響，黛玉亦愈加謹言慎行。還是禁不住王夫人借王熙鳳小產之際，雷厲風行地為薛寶釵未來掌管賈府內務提供實習機會。

這下，賈母也沒轍了，黛玉又病倒了。

二、紫鵑為試探寶玉真心的大冒險及其效果

關鍵時刻，是紫鵑，這位時刻為黛玉著想、急黛玉之所急的忠僕，劍走偏鋒行了一著險棋。她借著玩笑話，哄騙寶玉，說林黛玉將要回蘇州去，惹發賈寶玉急痛迷心而生病發狂。

事後，寶玉借病裝痴，不肯放回紫鵑而將她強留在怡紅院，紫鵑不辭辛苦日夜服侍寶玉。無人時，則進一步試探，讓寶玉說出了不便在黛玉面前講，但又必須讓黛玉和紫鵑放心的話：「『......從此後再別愁了。我只告訴你一句躉話：活著，咱們一處活著；不活著，咱們一處化灰化煙。如何？』紫鵑聽了，心下暗暗籌畫。」

回到瀟湘館後，「紫鵑已寬衣卧下之時，悄向黛玉笑道：『寶玉的心倒實，聽見咱們去就那樣起來』」、「紫鵑停了半晌，自言自語的說道：『一動不如一靜。我們這裡就算好人家，別的都容易，最難得的是從小兒一處長大，脾氣情性都彼此知道的了』」、「我倒是一片真心為姑娘。替你愁了這幾年了，無父母無兄弟，誰是知疼著熱的人？趁早兒老太太還明白硬朗的時節，作定了大事要緊。俗語說『老健春寒秋後熱』，倘或老太太一時有個好歹，那時雖也完事，只怕耽誤了時光，還不得趁心如意呢」、「有老太太一日還好一日，若沒了老太太，也只是憑人去欺負了」、「豈不聞俗語說：『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

賈寶玉和林黛玉二人有意無意，都喜好引用《西廂記》里的詞句和對白。此時，為黛玉終身大事而憂愁的紫鵑，不惜委屈自己幾番冒險試探賈寶玉，活脫脫就是《西廂》里的那位紅娘。

此次，紫鵑哄騙得寶玉生病發狂。而其時，即便最心疼寶玉的賈母，在發現讓王夫人、薛姨媽、薛寶釵等一干人親眼瞧瞧，沒有了林黛玉對賈寶玉而言，是怎樣一種痛不欲生的情形，比自己以各種太極手段力抗王夫人等搗弄的「金玉良緣」效果好得多之後，賈母怎會捨得去責罵紫鵑呢？她感激這聰明機敏、忠心護主的丫頭還來不及呢。

紫鵑的這番冒險和努力沒有白費。此事的直接作用就是：王夫人的嫡親姊妹、薛寶釵的母親薛姨媽，終於認識到強扭的瓜不會甜而主動轉彎。

本回書中，後來在瀟湘館「薛姨媽......向寶釵道：『我想著，你寶兄弟老太太那樣疼他，他又生的那樣，若要外頭說去，斷不中意。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與他，豈不四角俱全？」

再看看紫鵑的反應：「紫鵑忙也跑來笑道：『姨太太既有這主意，為什麼不和太太說去？』」

多麼可愛的丫頭啊！她問薛姨媽如何不去和太太說，因她知道如果王夫人不再阻礙，林黛玉就不會如此多病了。

正是看中這份赤膽忠誠，賈母才會安排她服侍林黛玉。也正是激賞紫鵑的忠心可愛，賈寶玉才幾次三番地在黛玉跟前，借傻裝痴地表白要同黛玉紫鵑主僕倆廝守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