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陽人的春節 特稿
文汾陽畢業生
插圖白凡凡、朋友圈
今天是除夕，陸續收到的祝福簡訊提醒我們，闔家歡樂的時刻就要到了。
汾陽的街頭張燈結綵，路上人潮熙攘，車輛擁擠，穿著新衣服成群結隊的年輕男女，騎著小電動採辦年貨的大嬸，搭著鐵皮小房賣炮仗和對聯的商販。樹枝上掛著五顏六色的燈盞，夜晚的時候燈亮起來，遠望去，彷彿置身仙境。天氣漸暖，吹來的風雖然帶著涼意，卻也少了幾分刺寒，終年忙碌的人們，終於可以暫時卸下包袱歇歇腳。
院子里，幾戶鄰居的孩子正在嬉鬧，洗得乾乾淨淨，穿上嶄新的衣裳，過年對於他們來說，是真正的節日，可以得到壓歲錢和玩具，可以和小夥伴們肆無忌憚地玩耍。
電視機里正播放往年的春晚集錦，客廳內，數月未見的老友正在搓麻將，煙灰缸里堆滿了"芙蓉王"的煙蒂。他們沿著逆時針的方向摸牌打牌，談著工作，吹著牛逼，吐出的煙圈不一會兒瀰漫了整個房間，他們笑著，大聲地說話。女人們彷彿習慣了這種「二手煙」的環境，似乎只有這種煙霧繚繞才看起來熱鬧，她們在廚房裡準備熱水，然後遞到牌桌上。一群老朋友，有各自的工作和家庭，這種生活耗費了他們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雖然也會經常打電話問候，偶爾也會坐下來喝一杯，但更多時候還是各忙各的，這個假期，難得坐在一起。
老王今年55歲了，家住陽城鄉，夫妻二人膝下有二子。大兒子去年結婚，平時工作生活在太原。小女兒今年大三，在石家莊上大學。剛過臘月初十，老兩口就準備過年的物件兒，買豬羊肉，清洗帶魚，炸丸子，準備肉盅盅，剁餡兒，包餃子。過年對於老兩口來說，是子女回家的日子。過了臘月二十，兒女陸續回家，兒子給爸爸帶回了玉溪煙，給母親帶回了按摩椅，女兒則給老兩口帶回了平板電腦，這樣他們就可以隨時和兒女視頻聊天。一家人圍著圓桌，老王在廚房把肉盅盅扣上碟子，嫻熟地翻轉過來，一家人其樂融融，兒子陪著父親喝了幾杯，聊著工作近況，女兒給母親夾了餃子，談著考研的想法。酒足飯飽，老王抽出一支玉溪煙，悠然自在地抽著，妻子和女兒在廚房洗著碗筷。
KTV的包廂里，大學放假回來的高中同學們圍作一圈，桌上擺滿了啤酒和果品，一人捧麥，幾人唱和。一曲終了，幾支啤酒瓶碰在了一起。很久沒有這麼酣暢，雖然在異鄉求學，不愁衣食，也有許多來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卻唯獨缺少一種歸屬感，而這種感覺只有回到汾陽才能找到。
一對剛剛成婚的小夫妻，沉浸在新婚喜悅中還沒有反應過來，春節已經悄然而至，他們終於感覺到了結婚之後的諸多變化，很多以前不會「操心」的事情現在必須親力親為，他們自己買食材，準備「肉盅盅」，他們數著雙方的親戚朋友，拉出清單，從臘月上旬開始著手準備正月走親訪友的禮物，汽車的後備箱很快被塞得滿滿。他們擦著玻璃，撣著牆灰，擦油煙機，忙得不可開交。他們提前去銀行換了新鈔票，以備正月給小孩子壓歲錢。他們十天前已經預定好了正月請客的飯店。過年對於他們來說，已經不再像之前那麼有趣，結婚前，這一切父母都會準備停當，他們只會做甩手掌柜，吃完飯抹嘴走人。現在不得不去注意方方面面的事情，維護自己的人際關係，和對方的家族表示善意，也感到身上的擔子越來越重了，他們甚至有點不願意過年，真的是心力交瘁。
汾陽女生A，大學畢業後，工作不到兩年，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回家過年已經成了她的負擔，父母會催著她去相親，七大姑八大姨會問她工作如何，工資多少，他們中，有的是發自內心關心。有的則沒有看起來那麼親近，多數都只是過年才見一面，更有甚者，有的則喜歡藉此秀一把優越感，還裝作關心的樣子督促她要跟老闆搞好關係或趕緊嫁人，有時還會散播"讀書無用論"，以證明他們家沒讀大學的孩子多麼成功。對於A來說，過年時的家還不如租住的那間公寓來得自在。她說，要不是為了我在意的人，我都不想回汾陽，情願呆在自己的小窩裡吃看美劇，吃泡麵。
一位80後的粉絲回憶：二十年前，物質匱乏，不論對於小孩還是大人，過年往往意味著可以穿新衣，打牙祭，小孩子可以收到壓歲錢，可以放煙花，大人們有機會休息一下，一家人在電視機前，看央視春晚，春晚上的歌曲或者小品相聲，會成為一年中街頭巷尾的熱點。正月里，街上還會有各種彩車，俗稱「鬧紅火」，鼓樂手或走在車隊里，或站在車轎內敲鑼打鼓。車隊沿著當時汾陽城區的主幹道行駛，道路兩旁早已人頭攢動。他說，永遠也忘不了那個鼓點的節奏，也忘不了穿著綠色行頭的鼓樂手從他面前走過的情景。今天，我們可以在願意的時候隨時買到喜歡的衣服，吃到想吃的東西，與人聯絡，別說見面了，連電話都懶得打，一條微信就能搞定一切，街上也沒有了彩車，春晚也看起來越來越沒意思。人們變得越來越忙碌，沒有心思去感受一下傳統春節的味道。
的確，隨著社會的不斷變化和年齡的不斷增長，一萬個汾陽人心中，就有一萬種春節的樣子。從大的角度，物質和精神生活的豐富，沖淡了人們對於節日的期待。從個人的角度，過年給了每個人不同的感受，或快樂，或煩惱。歸根結底，這種感受是他們的心境在這一節日中的投影。比如關於「我老了」的焦慮，一過年又漲一歲。比如年輕人開始越來越多的承擔責任，這讓每個人的心越來越沉重，他們開始懼怕喧鬧和人群，同時對傳統的繁文縟節感到力不從心，寧願一個人呆著。而對於年長的人，春節更像是召喚子孫回家的集結號。
不管怎麼說，春節在我們的心目中，還是有重要意義的。就如同看春晚一樣，明明看了沒什麼意思，可是不看的話又好像缺點什麼。
人作為一種生物，與世界萬物一樣，都是「存在」，如果我們站在宇宙的視角看，包括人本身在內，並無什麼意義。可是，人是有思想的生物，我們需要賦予這些「存在」以意義。於是，「存在」便在人的意識中產生了意義。在這個過程里，我們告訴自己，我們需要對人生中一些重要的價值取向給予足夠的敬畏、重視或者尊重。離開了這種「敬畏、重視或者尊重"，則意味著一種價值或者倫理體系的崩塌。過春節就是這樣，雖然某些時候，它並不令人輕鬆。但是，我們必須為我們所珍視的親情、友情去經歷它，同時，它也給我們以壓力，讓我們在人生髮展的過程中自我鞭策，不敢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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