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與楊「老三」
年近半百的表弟喜得幺兒，找「八字」先生掐指一算，五行缺水，最後取名-----楊汝濤。為便於汝濤與同齡孩子輩份識別，按在家排行為三，我們這些長輩侃稱他----楊老三，其實老三不僅不老而且很小，時年僅歲半。
年幼的楊老三聰慧過人，總是做出些讓大人意想不到的舉動。經常去他家竄門的左鄰右舍，他總是捨得奉獻最「樸素」的熱情，會主動把那嬰兒肥嫩嫩小臉緊挨上別人的臉龐，再「吧嗒、吧嗒」啜上幾口，把摟抱他的人弄得一臉口水，最後用布滿肉窩兒手背將被「啃」人臉上口水擦除。我們這種隔三差五才去他家的遠親，要想得到這種高規格待遇，必須主動交出車鑰匙。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他，拿上鑰匙很是熟練地按按遙控器，循聲找車，再把鑰匙插進鎖孔。你再要求他親親臉，那是水到渠成的小事。熱情好客的他，會主動在家翻找出自認為最好的零嘴，強塞給你。如果客人不吃，他會把小嘴逗得老高，作一臉不高興狀。至於客人盤上二郎腿，他更會賞臉地馬上爬上來，和你玩會「騎馬馬」的遊戲。
表弟懂經營、敢打拚，生活危機感強。自南方「淘金」歸來，在家鄉各項投資回報率不高。身價不菲的他害怕坐吃山空，時時流露出莫名焦慮。文化不高，但知恩、感恩、重情、重義，待人真誠的表弟，相坐聊天，總讓人能感受到如浴春風的舒適。重諾守信的他，這次受朋友之邀，前往玻利維亞打「洋工」。因受邀朋友的工程工期緊，連端午節也未能與家人共度；更是沒能等上大兒子成婚佳期，孑然一身背上行囊，踏上去異國的行程。沉甸甸行囊里，到底盛裝了多少與楊老三離別的不舍，只有表弟自己掂量得清，卻永遠也放不下的牽掛。
表弟在家時，楊老三要喝水，把小手往茶杯存放處一指，表弟再忙也會立即放下手裡活計，耐煩細心給他端茶喂水；晚上睡得再熟的表弟，只要楊老三稍有動靜，會立即從酣夢中驚醒。記得有天我正在上班，表弟突然打來電話：「你快點到我家，把我的備用車鑰匙送來！楊老三將自己反鎖在車裡了」。我掛掉電話連忙開車直奔他家。不到五分鐘表弟又打來電話：「你不用來了，我把車玻璃砸了。看老三在車裡哭得實在作孽（方言：可憐意），心象被刀割，心尖子都是酸的」。當時我在電話里反問：「你也是太捨得了吧？你那寶貝「大奔」玻璃只怕要大幾千塊呢。再說天氣也不熱，老三也就是哭幾句，冒得么子大礙噻。我又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趕來」。表弟電話中解釋道：「看到楊老三一哭，已經是百爪撓心。只要人冒事就好，錢在哪裡都可賺回來的。麻煩了啊！」他對自己寶貝疙瘩----「賓士」其實呵護有加。每次用車回來，只要有丁點泥印都會馬上擦洗得乾乾淨淨。有次我坐他車下來時關門稍用了點力，表弟說：「我原來老闆的賓士，隨手輕輕一送就可關緊」。表弟善意提醒不僅讓我明白生活嚴謹的他，對待任何事情從不苟且，而且知道了他的愛車在心中的份量。「砸車救人」表弟給我重新上了堂最生動的「父子情深」課。
有人說：「寶寶的微笑是這世界上最純凈的美好」，其實應該說是，寶寶內心世界是最簡單直接的純潔。楊老三從他老父離開，外出打「洋工」後系列舉動令我感觸猶深。表弟離家遠走，楊老三指向茶杯要喝茶，只能是他媽媽幫忙，人小個性強的楊老三不是用手把茶打掉，就是哭鬧著不肯喝。原來傍晚是表弟回家之時，楊老三總準時地去他爸爸停車的地方等候。表弟出國後，他依然天天準點去候望。車依然泊在原地，卻怎麼也找不到父親的身影。只有夕陽掠過樹梢，靜靜地把暖暖餘輝灑下。空等一場，神情落寞孤獨的楊老三先是扁著嘴，眼圈通紅，慢慢地眼淚如斷線珍珠撲簌簌滴落。氣怒的他邊跺腳邊拍打著車身，最後還是他媽媽強抱著萬般無奈的楊老三離開。
成人可以憑藉經驗去揣度，孩子純潔的內心。孩子卻永遠不懂，也難理解長輩布滿艱辛的沉重。同樣被生活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我，深深理解表弟肩上那無形壓力。外人看來表弟是「商人重利輕別離」逐利遠行；其實煢煢孑立在國外，語言不通、舉目無親、身如浮萍、生活不適、風土人情習俗重新來過等重重困難，對錶弟來說，是一道道必須親手解決的嚴峻生活高考難題。訥於言辭的表弟為了家人活得體面，有尊嚴，拖著渾身病痛軀體遠赴異土拚博。這是對家庭、責任、父愛，深層次、沉重的詮釋。
幼小的楊老三用他純潔、無邪的眼光觀看外界。樹綠了、草青了、風暖了，燕子又回來在他家屋檐下做窩窩了。年幼的楊老三早已把他父親當成今生今世，為他遮風擋雨的全部與天空。放不下心中牽掛的我，稍有空閑就去探望楊老三。當我「自覺」地交出車鑰匙，他首先會十分熟練地按著遙控器找到我的車，然後才一臉開心地爬到我腿上，讓我抱著。
眺望五月的江南，處處生機盎然。表弟家門前綠樹成行，樹蔭如蓋；樹蔭深處，鳥兒正無憂無慮在唱歌。驟雨初霽的碧空湛藍遂遠，天晴得真好。
作者近照
作者簡介
羅先禮，湖南華容人，岳陽監獄警察。二年前由省司法廳協調至君山區司法局從事社區矯正工作。個人愛好：「文字虐我千百遍，我待文字如初戀」，靜坐獨省總認為自己算「入世和尚」，人生宗旨：自信於當我微笑面對生活時，生活同樣會對我微笑。
（文中插圖選自網路，與文章內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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