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小屁孩，懂得個啥？」

直到結婚當天，她都沒找到感覺。

她不知道嫁給他到底對不對，不知道未來會如何，甚至不知道怎麼就一來二去地選中了他。

她設想中的結婚不是這樣子的、她心目中的愛人也不是這樣子的。我這是怎麼了？怎麼就走到這一步，就這麼嫁給他了呢？是誰安排的？老天爺嗎？難道這就是我的婚姻？他就是我的愛人？

在鼓樂喧天的婚禮上，伴隨著親友們的聲聲祝福，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卻一直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毫不誇張地說，在她的記憶里，那場婚禮她是機械地、任人擺布著進行完的，換衣服、換鞋、上車、走地毯、這麼拜那麼拜、拜這個拜那個、叫這個叫那個、敬酒、答謝、微笑、鞠躬、拍照、揮手......所有這一切，都如同快速運轉的流水線，她只是線上的一個零件，被傳過來傳過去，待到下了線，完工出廠，婚就結完了。

婚後很久，她都不想看當時的現場照片，她不敢看盛裝下自己空洞的微笑，她覺得那陣子的自己好假、好裝、好可憐，一點都不自然。因為，在她看來，那不是她想要的婚禮、婚姻、愛人、慶典。她想要的，是愛，真愛，自然流露的愛。

在這方面，她曾經很羨慕西方教會婚禮，找一塊乾淨的草坪，約幾個最親近的人，找個謙恭友善的牧師，念段祝福的話，然後就和愛人互吻臉頰。簡簡單單地，一切搞定，多麼好！

可當初她死活沒拗過自己那老腦筋的爸媽。只要一提這事兒，他們就一句「你個小屁孩，懂得個啥？」

再後來，她又想，爸媽也沒錯。結婚這件事在中國，從來就不是男人和女人自己的事，而是他們背後的家庭、人脈、社交圈子的整體互動，姑且不說什麼政治聯姻、利益結盟，只說雙方諸多人等的對接，其複雜程度就如同天空中兩個空間站的接駁，最高境界是細緻入微又毫髮無損。

在婚禮當時，夫妻對拜的時候，不知怎地，她忽然就有了個頓悟——長大了可真沒勁。然後這句話就一直在腦海中重複，經久不息。直到後來鬧洞房被灌酒灌多了，在伴娘們攙扶下的她還在喃喃自語地說「長大了可真沒勁...」

是啊，長大了可真沒勁。小時候一直盼著長大、畢業、自己掙錢花，畢業了就盼著結婚成家、有屬於自己的住處、有獨立的空間、有大人那樣的自由，可現在真地結婚了，才驀然發現，結婚有啥意思呢？累得半死不說，沒有哪件事是順著自己心意來的，完全是演戲一樣。沒勁，真沒勁。

她也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假使有機會，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結一次，又會怎樣呢？也許就不去搞什麼儀式了吧？連草坪牧師都省了，結婚過的是日子，婚禮有啥意思呢？要那些東西幹啥？日子過不好，婚禮上再有儀式感有個毛線用？只可惜，當時太年輕，不懂這些啊。

正神遊天外時，一聲清脆的喊聲把她驚醒，「媽，我的婚紗，到底是租啊還是買啊！...」

「哦...你自己決定吧！」她懶懶地回答。

「真是個好媽！下一個問題，老問題，那我倆可不可以旅行結婚不搞儀式呢？」

「又來了。這個嘛，得問問你爸，還得問問人家男方家。」

「切，跟沒說一樣，真沒勁！」

「你個小屁孩，懂得個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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