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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架里的鞦韆

世間的路並不好走,可好走不好走,最終都得一個人承受。

很多年前,我問過自己,為什麼要不停地寫東西?19歲的我,給出的答案是,害怕忘記。

害怕忘記經過的人,害怕被別人忘記。肉體如果突然消亡,思想與情感都隨著肉體逝去,我們該如何證明自己活過?

於是,大學階段,寫下很多碎碎念,每周一篇,不停地記錄自己的情緒。其中有一篇,大概是在大三時,寫下了關於爺爺的記憶。

那時候,因為家裡很多複雜的原因,我已經很久沒有去看望過爺爺了。21歲的我,面對各種複雜的情感,既手足無措也無能為力。那天大概是讀什麼散文,讀到了「鞦韆」,於是寫下了日漸模糊的關於爺爺的印記。

爺爺今天去世了,2018年2月14日。他並不是安詳與了無遺憾離開的,我知道他心裡存了很多故事、很多纏繞、很多無法原諒自己、可能也無法原諒別人的複雜,一直到臨終前都不能釋懷,於是就這樣帶著這肉體和精神上的折磨,倉促上路。

我和父親有限的生命里,走掉過那麼人,好像沒有一個,是安詳離去的。

父親在死亡面前表現出來的冷漠,隨著年歲增長,竟越發讓我體認到其中有更為徹骨的深情、更為真摯的愴痛。

翻出十幾年前的隨筆,寄給到了另一個世界的爺爺,以及在那裡等待多年的其他親戚,——我的母親、我的二姨、我的姥爺、姥姥、奶奶。

你們終於都團聚了。

我從人間寄出這封信,想說,就算扔掉所有滑稽與虛偽的表演,也依然有人從來不曾將你們忘記。

我見證了,你們艱難卻深情地,活過。

以此記。

葡萄架里的鞦韆

隨手翻來散文一卷,打開,赫然兩個字——「鞦韆」,立在眼前。

於是,思緒便再無法抑制的蔓延開去。

我的鞦韆總在爺爺家的葡萄架下沉默著。那是一座很大的葡萄架,記不得葡萄是不是開花,開出的花是什麼樣子、什麼顏色的,只記得兒時每年暑假奔去爺爺家時,那鞦韆就在一串紫紅的葡萄中悠遊著、懸盪著,似乎刻意等待我的歸來。

鞦韆是爺爺用粗麻繩,一張木板懸掛起來的,很簡單卻也很舒適,緊緊的「嵌」在葡萄架里。我是打鞦韆的高手,坐在那木板上,兩隻小手緊緊握著鞦韆兩側粗粗長長的麻繩,踮起腳尖,讓木板「沾」在小屁股上,一直向後退,退到完全站不住,腳一松,鞦韆便忽的向前衝去。

我便咯咯咯的笑起來,伴著鞦韆架和葡萄架間的咿咿呀呀,兩條小腿筆直的挺起來,和上半身成九十度角,享受著騰空的飛翔之感。待到鞦韆向後回收時,再彎曲兩腿著地,用力一蹬,小小的身子便再次飛騰起來,笑與咿呀便回蕩在紫色水晶葡萄里,飄揚在藍天白雲里。

鞦韆打到老練後,調皮的我就不再局限於「騰起/落地」,開始琢磨著怎麼玩出花樣。

起初是兩隻手不再緊抓麻繩,僅用臂彎勾著,手卻洋洋得意地演繹各種造型,時而絞成鴿子飛翔,時而變做兔子吃草,或是惡狼或是獵狗,自娛自樂。

漸漸地,又也不再滿足於這小兒科,更不老實起來,坐在鞦韆上拚命向後仰,呈睡眠狀看頭頂的葡萄架在藍色天際里幻化著珠光,盪來游去;看葡萄藤綠葉連綴起來撕裂溫柔的日光;偶爾能看到那大大的庇蔭梧桐樹上隱沒的鳥巢,或是挑釁而輕蔑的沖大黃狗卡爾做鬼臉。

也有厭煩的時候,譬如那一串串葡萄程式化的在眼前一片片閃過的軌跡錯亂了雙眸,扯得細碎的陽光不再罅漏;鳥巢傻獃獃的在固定的縫隙中若隱若現;大黃狗驚奇的眼神逐漸習以為常,熟視無睹的卧下來在旁邊打起瞌睡,我便倦怠起來。於是,閉了眼,任鞦韆輕輕的搖晃著思緒,任小小的心,去飛翔。

最初會看到依稀的陽光,葡萄架,紫紅珍珠似的葡萄,湛藍的天空,歌唱的小鳥;隨後,就會看到蔚藍的大海,茂密的森林,無垠的草原;還能看到漫山紅透的楓葉,調皮的松鼠,翱翔的沙鷗;再向深處下落,便能看到人魚的眼淚,拇指姑娘的小舟;能看到我睜開眼睛能看到的,還有,我睜開眼睛所看不到的。

爺爺在家時,總躺在一把大藤椅上,搖著大大的蒲扇,悠閑的看我打鞦韆。那時的爺爺還比較年輕,穿一件寬寬的白背心,一條肥肥的短褲,時不時閉著眼迷瞪片刻,時不時拿起茶杯抿上兩口。

我只要一見爺爺閉了眼,馬上就會在鞦韆上大叫起來「爺爺!不許睡覺!爺爺!」而爺爺激靈似的睜開眼,望著我呵呵笑起來。有時爺爺會站起身走到葡萄架底,看哪串已經紫紅髮了黑,便拿剪刀剪下來洗給我吃。好些時候,一看到爺爺走近摘葡萄,淘氣的我就伸出小手死命的一邊盪著鞦韆一邊拽爺爺大大的背心,爺爺的白背心於是越穿越大。

爺爺洗好葡萄,就會讓我從鞦韆上下來進屋吃,可我誓不從命,執拗的坐在鞦韆里,眼睜睜望著水盈盈的葡萄,再撓著剃得短短的「刺兒頭」,跟爺爺撒嬌。

爺爺決不是個溺愛孫女的老爺爺,他總是不依我,命令我要吃自己下來拿。但我決不是個服軟的丫頭,嘟著嘴,勾著頭,踮起腳尖開始狠命的打鞦韆,一直盪到老高老高,也不抬頭也不理爺爺。這一招可謂屢試不爽,爺爺即使不溺愛我也少不得寵愛,便拎起一小串葡萄,啪的抓住鞦韆將葡萄遞到我的面前,無奈的搖頭,「真不知道將來會長成什麼樣的丫頭啊!怎麼這麼倔!」

我就得意地看著他,哈哈大笑。

好多年了,沒有回到爺爺身邊,種種客觀或是主觀,無奈或是無味的原因,讓自己一天天的畏怯與惶恐起來,不敢正視、不敢面對那曾經的一草一木。好多世事也是人無法控制與掌握的,能挽回的不過是無限的惆悵和深深的悲哀。與其如此,又何必挽回呢?

不願再見那葡萄架里的鞦韆,只能幻想和憑弔,沿著一縷縷滲透的記憶,在歲月深處追尋那已逝的童年的夢。像兒時那樣,閉著眼睛飛翔,依稀能看到罅漏的細碎的陽光,湛藍高遠的天空,紫紅珍珠似的葡萄,和那葡萄架里恬靜的鞦韆。

二四年 九月三十日 於省中醫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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