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兒※打鞦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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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兒，是簡單的快樂。
不需要多少新奇的裝備，
就地取材就可以玩得不亦樂乎。
日上三桿，村中心的小廣場上
便漸漸聚起了人，
都穿著簇新的衣裳，
和和氣氣的笑著，
相互說著喜氣的話。
不知是誰提議的，「搭個鞦韆吧？」
大夥立時便響應起來，
大一點的小夥子帶頭，
小屁孩們跟著起鬨，
「走，走，上柏山砍老桿啰」！
二十幾號人便瘋擁著往村子的後山上走。
到後山的路雪還沒有化，
背陰的地方雪能沒過小腿，
陽光照在雪上，
晶瑩的有些耀眼。
一行人嘻嘻哈哈的往山上走，
各色鮮艷的新衣
便在這山路上延綿成一條綵線。
村子的後山上是一片松柏林，
也不知哪一代的祖先植下的，
鬱鬱蔥蔥地蓋滿了整個山頭。
據老人們講，原本與之相連的
山頭也有一片松柏林的，
兩片山林夾著我們的村子，
風水上說這叫「鳳凰展翅」，
村裡必出貴人。
但後來不知怎麼的，
另一座山頭上的林子消失了，
這地勢便成了「單鳳朝陽」，
出不得大人物了。
這話大約是真的，
反正我們村沒出過一個大富大貴之人。
我們不管這些，
眼前的快樂是最重要的。
村裡管得緊，
林子里常年是不許砍樹放牛的，
植被很好。
林子很密，
桶口粗的松樹柏樹擠擠挨挨，
有時需側身才能過去；
地上一層厚厚的松針，
低矮的灌木叢與各種藤蔓植物纏繞著，
根本下不去腳。
帶頭的小夥子便用斧鐮、鋼鍬開路，
一時間，林子里熱鬧起來，
乒乒啪啪的開路聲，
孩子們的大呼小叫聲，
驚擾了林子里的原住民們，
幾隻叫不上名字的鳥
撲愣著翅膀飛了起來，
賊頭賊腦的「花格狸」（松鼠）
翹著大巴跳到另一棵樹上了。
樹上的雪撲蔌蔌地住下落，
砸在腦殼上，掉進脖子里，
冰冰涼涼的。
帶頭的選定了一棵碗口粗的樹，
一個綽號叫「猴子」的，
腰上別著繩子哧溜一下就竄了上去，
三下兩下爬得老高，
在第一個枝椏處系好了繩子，
又嗖嗖幾下子回到了地上，
那速度看得我直眼暈。
清理完樹根處的松針雜草，
兩個年輕的小伙席地而坐，
鋸子交到手上，
哧啦哧啦的開始鋸樹，
其它的人便分成兩組，
從兩邊拉著繩子，一方面防止夾鋸，
另一方面控制樹木傾倒的方向。
這樣的姿勢很是彆扭，
也很耗體力，不一會兒，
兩人的頭上冒起絲絲的白氣來，
便換兩個人上去。
帶頭的盯著鋸的深淺，快夠一半時，
便換一個方向下鋸，保證樹榦不劈裂。
待到鋸得只剩下半寸左右時，
帶頭的示意停下，喊一句「準備放！」
大家知道這大樹將要傾倒下來，
都有些緊張，紛紛閃到一旁。
拉繩子的兩拔人神色嚴肅起來，
互相喊著，一組使勁地拉，
另一組則穩穩地撐著，
控制著樹木倒下的速度。
號子喊起來了，各個都努足了勁兒，
大樹便慢慢地朝著指定的方向倒去。
樹枝摩擦著，
雪夾雜著乾枯的樹枝松針往下落，
地上的人誰也顧不得這些，
緊盯著那慢慢傾倒的樹榦。
帶頭的嗓門更大了，
不時的吼著，「撐住，撐住，
那邊兒慢一點，慢一點。」
伴隨著樹根處咔嚓一聲脆響，
樹榦倒的速度越來越快，
下面的人扔掉了繩子，
呼喊著，四散躲避，
上面的人則憋紅了臉，
使足了吃奶的力氣，
拚命的抵消著那傾倒的力量。
那樹再也支撐不住，
筆直的樹榦連著橫生的枝杈，
象一個巨人一樣轟然倒下，
砸得地上冒起一股煙塵。
接下來的活兒就簡單了，
眾人紛紛上陣，用手裡的斧頭砍掉枝杈，
林子里響起「嘭嘭嘭」的斫木聲。
陽光從枝葉間射進來，
溫暖安然的照著，
淡淡地松香四溢，
籠罩了整個松林。
當我們抬著圓圓的松木下山時，
那感覺就像得勝還朝的軍隊，
至於新衣服是不是被掛了一個口子，
新鞋是不是沾滿了泥水，
全都不管了，
只當是給自己頒發的「熱心公益獎」了。
沒參加砍樹的早就在村廣場上挖好了四個大坑，
綁老桿，豎老桿，夯土架梁，掛鞦韆，
對於這個村子的年輕人來說，
早都是熟門熟路了。
不消個把小時的功夫，
一架兩丈高的鞦韆便矗立在廣場上了。
村裡的幹部準備好了鞭炮，
一陣噼哩啪啦過後，
我們親手締造的歡樂王國正式開張了。
與那種搭在花園子里，
等著「亂紅吹過」的鞦韆不同，
農村的鞦韆是獷放的、野性的。
兩丈多高的架子，半尺多寬的踏板，
胳膊粗的麻繩，想要駕馭好，
不僅需要勇氣和膽量，
也少不了技巧。
蹬鞦韆講究「一穩二蹬，三撐四跟」，
「一穩」指得是
要站得端正穩當，神定氣閑；
「二蹬」是指
往前盪時要屈體彎腿，全力前蹬；
「三撐」指得是盪到盡頭
要站直了腰，兩手用力平展，撐開麻繩；
「四跟」則是往回蕩時，
身體要適度蜷曲，腳下用力，
順著後盪的勢頭最大可能爭取擺幅。
說來簡單，真正學來卻不容易。
膽小的剛上鞦韆就嚇得面容失色，
站不直腰來；
膽大一點的前窩後弓，
卻不得要領，鞦韆原地不動；
還有些動作做得過了頭，
腳下不穩或者手上不牢，
甚至有可能摔個四腳朝天。
不過你一旦學會，
就可以盡情享受鞦韆的樂趣了。
腳下輕輕用力，手臂輕展，
鞦韆便帶著你越盪越高。
先是平著盪，風在耳邊呼呼的吹著，
眼前的景物在眼前一掠而過；
接著，角度開始向上，
整個身體橫了過來，藍天就在你眼前，
你向著那藍天飛去，近了、更近了，
感覺快要融化在那藍色的天空了。
某一刻，你忽然會覺得一切都靜止了下來，
天不動，雲不動，你也不動，
身體無限的輕，
像鴻毛，像雪花，或者像空氣，
靜靜地懸浮在藍天里。
猛得，又像誰按下了時空穿梭的按鈕，
開始急速的下墜，血直往腦門上沖，
小腹有些麻癢，心跳開始加快，
你甚至都能聽見它跳動的聲音了。
是的，你失重了，
周邊的景物急速的倒退，
夥伴們的臉有些模糊。
你有點怕了，想大喊卻發不出聲來，
閉上眼，恐懼如影隨形，
你的身體和靈魂一起向著無底的深淵墜去。
你想擺脫，卻又有些留戀，
唯有緊緊地抓住繩子，
任由這鞦韆帶你開始另一趟驚險的旅程。
鞦韆大概是農村裡最好玩最刺激的遊戲了。
發明鞦韆的人一定是個天才，
不，甚至可能是個瘋子，
正常的人怎麼會想去飛呢？
在物資匱乏、信息閉塞的童年，
鞦韆第一次讓我體驗了飛翔的樂趣，
感受了自由的味道。
當我盪在空中面向藍天的時候，
不止一次的憧憬過，
天的上面是什麼？
當我一次次盪起，
目光快要越過村子周圍山頭的時候，
不止一次的憧憬過，
山的那頭是什麼？
這樣的感覺，多年之後，
我在飛機上望著腳下的白雲時有過，
我在自駕穿越時望著皚皚雪峰的時候有過，
我在書櫥前久久佇立的時候有過。
只是，人世沉浮，時事變遷，
當我埋頭在堆積如山的文案里時，
當我置身在明槍暗箭的職場中時，
當我冷觀周圍的炎涼聚散時，
我的鞦韆去了哪裡？
海子說，
我有一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曉松說，
人生不隻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
而我們的鞦韆呢？
（原創不易，敬請分享）
行攝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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