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劉德華歌手生涯的巔峰是這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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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孫乙戌

出品 | 網易浪潮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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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到了，北上廣CBD里的Daniel、Vivian、Fiona紛紛回到縣城老家，打回原形成為狗剩兒、二妮兒。這些人的耳機里常年播放著爵士搖滾，最次也是民謠嘻哈，聽個國產影視劇片尾曲要做賊一樣，生怕沾上中華土味。

但是過年就不一樣了，他們上午紅光滿面超市買豬肉，耳邊縈繞著劉德華「我恭喜你發財」的誠摯祝福；下午步履鏗鏘商場辦年貨，嘴裡哼著「好一朵迎春發」；回到家，電視里傳出的音樂除了《步步高》就是《喜洋洋》；吃完年夜飯，伴隨著鞭炮聲和雷打不動的《難忘今宵》，又一年的春晚結束了。

我們不禁要問，為什麼一到春節，我們就總被這幾個BGM洗腦呢？

洗腦神曲的誕生

把你洗腦的春節神曲是怎麼誕生的呢？事實上，凡是音樂就有成為洗腦神曲的潛質。畢竟你躲過了劉德華的恭喜，也躲不過主播想帶你去浪漫的土耳其，躲過了我們不一樣，也躲不過征服全世界的Despacito，總有一段旋律，在你考試時、睡覺前、洗澡時一遍遍出現，你的大腦想擺脫它但做不到，這時候我們會說，我們被這首歌洗腦了。

在英語中，這種現象被稱為earworm，也就是「耳朵蟲」，這個詞是從德語單詞Ohrwurnl翻譯過來的，指的就是一段旋律不由自主地在腦海里一遍遍出現。神經科學家針對這種現象提出了「不自主的音樂想像」概念，認為某些音樂片段能激發腦部的不正常反應，這些不正常反應就像皮膚上的瘙癢，讓腦子不斷地注意這些音樂，結果只能是越癢越撓，越撓越癢。

洗腦神曲最主要的特點就是重複，要麼旋律重複，要麼歌詞重複，要麼二者兼有，例如堪稱羅馬尼亞小蘋果的Panama，整首歌不斷地用羅馬尼亞語重複著Zile Zile，中國聽眾根本聽不懂，但不妨礙他們的大腦和嘴跟著循環「C哩C哩」。

2016年10月，一首《PPAP》火遍全球，這個視頻僅僅在 YouTube 上單個播放量已經超過5000萬，堪稱新一代洗腦神曲 / 視覺中國

即使一首歌很正常，把裡面的幾句剪出來玩命重複，這段音樂也能成為 「耳朵蟲」。英國心理學家Philip Beaman的研究發現，「耳朵蟲」旋律一般都只是音樂中的幾句，這幾句有33％來自一首歌里出現了多次的副歌部分，有27％是歌曲的其他部分，只有28％的情況重複的是整首歌曲。

此外，洗腦神曲一般都比較簡單，你或許有過這樣的經歷，一首歌的上半句剛唱完，你沒聽過這首歌，卻能哼出下一句的調子。有的歌你只是聽別人唱了一遍，就能跟著唱了，例如每個KTV的鎮店之寶《拒絕黃賭毒》。這不是因為你在音樂方面天賦異稟，而是因為這些歌的旋律真的很簡單。

除了旋律，簡單還可以體現在節奏上，從《最炫民族風》到《小蘋果》，洗腦神曲總是節奏清楚，鼓點重且頻率固定，聽了就想蹦迪，因為人天生就對有節拍的音樂反應更大，當人跟著音樂打拍子時，大腦的血氧活動異常活躍，大腦中輔助運動的區域會被激活，聽歌抖腿的人不是沒有素質，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2014年7月2日，吉林省長春市，筷子兄弟宣傳新片《老男孩》大跳洗腦神曲《小蘋果》 / 視覺中國

國家大劇院藝術普及部的方禮君這樣分析「神曲」的節奏，一般舞曲都是「嘣嚓嚓，嘣嚓嚓」的四三拍，相對複雜。但「神曲」一般都是「動次打次」的四四拍，或者「動打動打」的四二拍，更容易帶動情緒。這是因為人腦傾向於把連續的聲音想像為兩拍子的節奏，並且認為奇數位置是強音，所以迎合大腦的四四拍和四二拍更容易被記住。

這種偏好指的只是普通人，對於音樂家，複雜的節奏也同樣容易接受。因為普通人的大腦是順序加工節拍，而音樂家可以分層加工，音樂家的天賦和大量節奏訓練，使他們接受複雜節奏時也不需要調動太多大腦資源。

2017年8月3日，湖北武漢，來自加拿大的親子劇《你是演奏家》進行預演，兩位來自加拿大的音樂家演奏打擊樂，全場觀眾共同參與表演 / 視覺中國

即使都是普通人，節拍感受能力也有強弱之分，節拍感受性弱的人聽音樂時激活的是大腦的右前運動區和後聽覺皮層。節拍感受性強的人激活的則是輔助運動區、左側大腦運動皮層和腦島葉，這些人即使不是音樂家，也有成為音樂家的潛質。所以說，有音樂天賦的人往往更能欣賞節奏不明顯的古典音樂，容易被快手神曲洗腦的人不一定品味差，可能只是對音樂沒什麼天賦。

反常的，難以解析的音樂也容易成為洗腦神曲。反常指的就是音樂里有意外的元素，比如《狐狸叫》里的Ring-ding-ding-ding-dingeringedding讓你懷疑這是不是人發出的聲音，《小雞小雞》里的咕咕咕咕day不像人也不像雞，可恰恰是這種魔性元素刺激了你的大腦，會一遍遍地在你腦海中出現。

被春節音樂忽悠的消費者

一首歌能成為洗腦神曲的原因有很多，而春節音樂能洗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滿大街都在放，無論超市商場水果店還是地攤廟會大賣場，春節神曲真正普及到了「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裡」。

在購物場合放音樂確實會影響消費者的購買慾望，但只有慢歌才有效果。商店裡放慢歌時，顧客在貨架之間的運動速度減慢了17%，會使盈利額增加38%。同樣的，比起播放響亮的音樂，播放輕柔的音樂會讓顧客在商店裡呆的時間更長，也更有利於顧客和導購進行交流。

春節BGM一般都是齊得隆咚嗆的快節奏歌曲，理論上講並不適合在商場里播放，那為什麼過年期間商場還放起來沒完呢？

2018年1月16日，北京的一家大型超市將春聯和狗年飾品等年貨放在明顯位置 / 視覺中國

春節期間有95%的家庭都會採購年貨，雖然這個數據不十分嚴謹，但還是可以粗略地顯示出年貨經濟的繁榮程度。商場放春節音樂，就是為了促進顧客購買年貨時的衝動消費。

提到衝動消費，我們常想到的是豬精女孩面對淘寶眼冒綠光，美妝博主一句話就給人種草，接下來就是中了邪似的買買買，事實上這只是衝動消費中的兩種：純粹的衝動購買，即無緣無故就要買，和啟發式衝動購買，別人一勸就要買。

衝動消費中還有一種「提醒式衝動購買」，指的是商場里陳列的商品、放的音樂或者其他營銷刺激，提醒了顧客有什麼東西該買還沒買。或許你只是想隨便逛逛，可「歡樂歡樂中國年」的歌聲讓你想起，過年了該買點花生瓜子糖果飲料，一趟逛下來又花了好幾百，你以為你是正常置辦年貨，實際上還是被商家忽悠了。

外國人也一樣被忽悠，聖誕節商場為了全面營造聖誕氣氛，不僅要放音樂，還要用聖誕噴霧增添節日氣味。可以說在這個問題上環球同此涼熱，春節期間的劉德華就是聖誕期間的瑪利亞·凱莉。

2018年2月6日，江蘇蘇州，由真人扮演的財神和生肖狗在年貨博覽會上迎候客人 / 視覺中國

還有一種衝動消費叫計劃的衝動購買，消費者已經決定了要買什麼，但還不確定在哪買，什麼時候買，這時如果遇到了恰當的營銷刺激，他們就會當即拍板購買。比如本命年的你上街去準備買一套紅襪子紅褲衩紅腰帶，一家商場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另一家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你往往會被後者吸引。所以過年商場爭著搶著掛燈籠放音樂，就是在以剁手的名義呼喚你。

要放音樂就放，為什麼每個商場放的都是那幾首呢？當然可能是因為懶，在網易雲音樂隨手找個歌單「春節名曲過年必備」，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用熟悉的背景音樂營造熟悉的購物環境。

2018年1月14日，北京超市的年貨紛紛上架，福字、玩偶、對聯渲染出了濃濃的節日氣氛 / 視覺中國

研究表明，當商店裡播放的是顧客熟悉的音樂時，顧客會放鬆警覺，對時間的判斷能力也會下降，容易在商場花費更多的計劃外時間，這就意味著更多的潛在消費。這不光可以解釋為什麼商場春節總放那幾首歌，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快手火了，滿大街都是「想帶你去浪漫的土耳其」和「我們不一樣」，或許商家只是找了個熱門歌單隨機播放，並沒有意識到，他們用音樂營造了一個讓顧客感到熟悉的購物環境。

寫點新的音樂，真的很難

除了滿大街亂放的神曲，還有一類春節專供音樂叫「節慶音樂」，指的就是我們過年時和運動會、頒獎典禮上常聽到的那些BGM。

而且它們幾十年來都沒有更新迭代，作曲家們，承認吧，你們真的寫不出好的節慶音樂了。

我們現在常聽到的節慶音樂已經比你姥姥還老。《金蛇狂舞》是聶耳於1934年根據江南樂曲《倒八板》改編而成的；《擁軍花鼓》也就是「豬啊羊啊送到哪裡去」，是1943年在延安為了宣傳生產，表彰勞模創作的；《春節序曲》則是李煥之在1955-1956年間結合陝北民歌，加入了秧歌節奏寫出來的。

這些節慶音樂都和中國傳統民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也體現著民樂重單旋律線條的特點，不同的是，西方的復調音樂都含有兩條或以上的獨立旋律，早期的復調音樂奧爾加農，就是在主旋律之外，有一條相距4或5度的平行旋律線條，所以我們會覺得西方交響樂更立體，民樂旋律更鮮明。

2017年1月20日，陝西綏德縣滿堂川鎮郭家溝村村民吹嗩吶，扭秧歌，《春節序曲》的靈感就來源於陝北民歌 / 視覺中國

中國的新一代作曲家已經很難寫出好的節慶音樂了，首先是因為現在的音樂學院里，學生一窩蜂地撲向了現代音樂。現代音樂本身沒有錯，但這種音樂流派的確不適合節慶音樂。

現代音樂的代表是十二音序列音樂，它避免和諧、迴避對稱、打破平衡。用嚴格的數理計算代替靈性的藝術創作，用非常規與刺激性改變人們的審美習慣。這樣創作出的音樂更適合去給恐怖片做BGM，你在春節期間播放要被家長打斷狗腿。

就算學生對中國傳統音樂的作曲方法產生了興趣，也找不到什麼門路去系統學習，暫且不說音樂學院里中國傳統音樂課程設置嚴重不足，現在的作曲教學也已經遠離了傳統音樂。中國民族音樂除了單一的旋律之外，也有多聲思維。例如古琴里「拂」的奏法，形成了隱伏聲部旋律，再例如京劇里「魚咬尾」的唱法，就是兩個聲部頭尾銜接。然而目前國內復調課程教學的現狀，還是圍繞西方的對位法和賦格來教學，和民族音樂的多聲思維是兩回事。

傳統的民族音樂寫作手法繼承不來，與時俱進的音樂流派又不適合節慶音樂，我們只能將就著繼續聽《喜洋洋》和《春節序曲》了。

2017年2月1日，貴州省遵義市紀念公園，演員在新春民樂專場演出現場表演 / 視覺中國

交響樂作曲衰落至此，春節流行歌曲這麼多年也沒什麼變化，這首先要歸結於唱片業的衰落，因為一大批春節歌曲是火爆唱片業的附加產品。例如1994年香港華納推出了新年專輯《華納群星喜上喜》，裡面每一首歌到了今天依然能統治一個超市，例如《迎春花》、《財神到》、《恭喜恭喜》和由林子祥、葉倩文、劉德華、張衛健等12位明星演唱的《祝福你》。

這些歌大部分是翻唱，但新年專輯的本意就不是推出新歌，而是集結旗下歌星集體亮相拜年，是唱片公司的一種營銷行為，在這個過程中，春節音樂搭了個順風車，被收集整理到一張唱片里，又火了一次。

2014年12月7日，上海市，黑膠唱片市集，收藏愛好者挑選唱片 / 視覺中國

唱片業如日中天，唱片公司群星賀歲，這種盛況並沒有持續很久。2004年網路音樂興起，大街小巷唱起了老鼠愛大米和兩隻蝴蝶，賣唱片沒有賣彩鈴賺錢，更何況人手一個MP3就能從網上免費下載盜版音樂，除了收藏控，沒有人再來買唱片。唱片公司「賣一張賠一張」，哪還有心思搞春節特輯呢。

另一方面，春晚的變遷也讓春節新歌越來越少。在春晚的鼎盛時期，總有特地為這台晚會創作的歌曲，在春晚唱響後紅遍大江南北，例如1998年春晚的《好日子》、1999年春晚的《歡樂中國年》、2004年春晚的《好運來》、2005年春晚的《恭喜發財》。你可以說這些歌又土又low沒什麼藝術含量，可退一萬步講，現在的春晚，又有幾首歌能被人記住呢？

參考資料

[1]A Geopolitical Analysis of Popular Songs in the CCTV Spring Festival Gala, 1983-2013

[2]Effects of Store Music on Shopping Behavior

[3]Listening to the Pop Music within the CCTV Spring Festival Gala

[4]Recollection Consistency of Festival Consumption Emotions

[5]Repetition and Emotive Communication in Music Versus

[6]The Pain Modelling Music Information Behavior and the Songs We Hate

[7]The Persistence of Musical Memories:A Descriptive Study of Earworms

[8]When an Everyday-phenomenon Becomes Clinical—— The Case of Long-term 『Earworms』

[9]Why This Kolaveri Di ——Maddening Phenomenon of Earworm

[10]How Do You Solve a Problem Like an Earworm

[11]Must we have Muzak wherever we go? A critical consideration of the consumer culture

[12]Using Background Music to Affect the Behavior of Supermarket Shoppers

[13]Does Christmas Music Make Us Buy Less?

[14]西方音樂擴散性質的反思——關於西方音樂在中國是「被動」接受還是「主動」選擇的思考

[15]洗腦神曲為何傳唱度高

[16]遊走在民族與世界之間——從傳播學角度看中央電視台春節聯歡晚會和維也納新年音樂會

[17]反思· 對話· 展望——「中國民族音樂教學與作曲人才培養」 學術研討會綜述

[18]中國藝術歌曲發展之我見

[19]《2017年貨消費趨勢報告》

[20]音樂節拍認知的研究評述

[21]中國音樂中復調思維的形成與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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