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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青松:暗香浮動說梅嶺

甲午冬月,友人發來微信,梅嶺的梅花已經開了。正好得閑,於是相邀幾個好友,驅車往南雄市賞梅。

車出韶贛高速不遠處下車。踏上梅嶺的石徑,就見高處那梅樹上星星點點的綴了許多花朵。許是梅花已開的訊息並未傳開,遊人不多,這倒好,省得看漫山遍野涌動的人頭。

幾個人悠閑地走著,看那滿山梅樹,觀賞次第綻開的梅花,一任紅梅、黃梅、白梅自由的舒展。榮哥說:今天各位有福,可以不受干擾,私密的飽覽一番秀色,獨享美眉一樣的梅了!大家樂了,你一言,我一語調侃起榮哥,見招架不住,榮哥一溜小跑上山……

雖已近春,拂面的風仍寒,友人賞梅的興緻卻絲毫不減,指點著、評論著。偶爾還「青春年少」一回,「千姿百態」多次,相依「群芳」留下羅曼蒂克的笑容與影像。

我慢慢走著,靜靜地觀賞,細細的感受,每一朵花都像是在述說什麼。風雷江海激蕩,雲雨霧裡翻卷。一絲暖意隱約在內心涌動,耳畔迴響起北宋傑出政治家、文學家王安石的《梅花》: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賞梅詠詩,這個時候適合思古發幽。漫步梅嶺,只覺得臨川先生刻意忽略了梅的枝、葉、花、形,詩句內斂、含蓄、深沉,聞梅不見梅,梅香隱隱來,絲毫未見當初詩作的豪放高昂之氣。

細細思來,「凌寒獨自開」,或許就是他在面臨人生政治生涯的第二次罷相時的不為所動,一如既往堅持自己政治抱負的心境返照吧?而這「暗香」無疑是其人格、心志的代言。此時,王安石的內心世界有誰知?又何必誰知呢?滿目的梅花暗香徐來,撩撥心扉,試問君可曉?我在想:如果不遭此政治變故,王安石就不會有這首暗香浮動的《梅花》,這流芳的詩句或許就與我們擦肩而過或者銷聲匿跡了。

嗚呼,禍兮福所倚乎!大千世界,人焉能勝天。一任思緒隨風神遊飄蕩,賞梅時看花不是花,看花似人語,心境竟是一番別樣的感受。

有朋相伴,登臨賞景,指點江山,付諸文字,實乃人生樂事。同行的心鋼先生是個「粵北通」。大作《品讀粵北》享譽嶺南,流傳甚廣。粵北的歷史趣聞廣收於胸,我等諸君樂在洗耳恭聽。梅嶺(大庾嶺)南麓毗鄰江西、湖南,自古是嶺南通往中原的要道,是粵贛邊境的商品集散地,「居五嶺之首,為江廣之沖」。枕楚跨粵,為南北咽喉。

有趣的是,梅嶺並非因梅花而得名。它本名台嶺,秦末天下大亂,百姓苦不堪言。梅絹將軍招募青年壯士,英勇善戰,在反暴秦的戰鬥中顯示出卓越軍事才能,聲名威振一方,深受百姓愛戴。後人為紀念他而命名之梅嶺。梅嶺還有一個名字「大庾嶺」,這也是為了紀念一位戊守橫浦關關內的武將,名叫庾勝。以此推斷,我以為梅嶺之名是與「武」密切相關的。而這「武」顯而易見是「明芳」,與梅花之「暗香」相距甚遠。

很快我就否決了自己的推論。歷史上另一位和梅嶺相關的「重量級」人物,留下名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的唐朝賢相張九齡就是文官大文人。官至高位的張九齡家居韶州,高瞻遠矚也好,光宗耀祖也好,位高未敢忘憂鄉民。思己思人,憂忿故園交通不暢,耳目閉塞,在世人眼中的嶺南為「南蠻」、「嶺海孤賤」之地,感遇回家的道路坎坷。僅此一念,就毅然上書唐玄宗,開鑿大庾嶺新路,最終成就了這造福桑梓、恩澤後代的「金光大道」,這就是如今的梅嶺古道「梅關」。

可惜的是,張九齡竟然在完成古道開鑿之後不久病逝,「出師大捷身亦去」。未看到古道開通後南北交通大改觀給嶺南民眾帶來的福祉:「長亭短亭任駐足,十里五里供停驂,蟻施魚貫百貨集,肩摩踵接行人擔」百里梅嶺的一片繁榮景象……

撫今思昔,梅嶺的梅花似乎和張九齡無緣,我至今未曾尋覓到他詠梅花的詩句,心中不免有些茫然失落。站在嶺頭上,遐想寒冬漫山遍野盛開的嶺梅,十里飄香,嶺南罕見的美麗景色令人嚮往,誰又聽說過張九齡的「梅詩」?但誰又不知「九齡風度」像古道盛艷的梅花一樣明心見性,暗香浮動。

沿著張九齡開鑿的蹄痕,觀瞻古道上先人雅士題寫的詩碑,歷史的風雲猶如漫山綻放的梅花歷歷在目。據《南雄府志》記載:「庾嶺梅花微與江南異,花頗似桃而唇紅,亦有純紅者。嶺上累經增植,白者為多。」由於嶺南嶺北氣候差異,出現了南枝先開,北枝後放,界限分明的奇景。北宋文人對梅嶺的梅似乎情有獨鍾。大學士蘇軾就曾登梅嶺賞梅,作《贈嶺上梅》:

梅花開盡百花開,過盡行人君不來,

不趁青梅嘗煮酒,要看細雨熟黃梅。

東坡先生可謂名士風流,亦可以傲骨的梅花自喻。他既不與「百花」同開,亦不與「行人」齊來,保持獨立的見解,達觀處世,是高風亮節?還是孤芳自賞?在「不趁青梅嘗煮酒」詩句中,我倒是讀出了他「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獨立意識和「要看細雨熟黃梅」的審時度勢與樂觀態度,這是他遇赦北歸後對人生的大徹大悟嗎?

非也,此時身在梅嶺的蘇東坡,和當年第一次被貶時登廬山《題西林壁》: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情懷可謂異曲同工,只是更上一層樓。在我看來,《贈嶺上梅》就是《題西林壁》的繼往開來,變通一下就是「不識嶺南真面目,只緣身在梅花叢」的自信與自嘲。

在歷史的故紙堆里尋覓,偶爾發現張九齡和梅嶺、蘇東坡和蘇堤之間的聯繫,二位大文人相同之處就是為官一任,關注朝政民生,政績上各顯神通,詩文辭賦各有千秋,相互映照,名留千古是必然的。

心鋼告訴我:南雄歷史悠久,春秋為百越地,戰國屬楚,秦屬南海郡,兩漢為南野縣。地名隨朝代變換,幾經更改,宋開寶四年(971年)改雄州為南雄州,與河北雄州別。民國改南雄州為南雄縣。明萬曆年間,南雄知府蔣傑在關樓上立匾題刻,北面門額署「南粵雄關」四字,南面門額則寫「嶺南第一關」。關北側有一塊高2.4米、寬1.4米的石碑。上刻「梅嶺」兩字。兩側題有一聯「梅止行人渴,關防暴客來」。

據傳,關樓南坡六祖廟東對面有掛角寺。寺內有張九齡、張弼塑像,故又叫張公祠,以紀念他倆開嶺、修驛道的功績。掛角寺有聯日:

掛角何時,偶為嶺上主人,猶想像千秋風度;

舉頭欲問,可許山中置我,試管領萬樹梅花。

讀著掛角寺的對聯,感念張九齡、張弼兩位「張公」,無論古今都能得到民眾的認同,從口口相傳到立碑登堂,古賢勝今,確實是不尋常,確實需要今人捫心自問。試問來者,若君「偶為嶺上主人」,可否以張九齡千秋風度為尺,擔當起「管領萬樹梅花」的重任呢?

梅嶺一游,豈止其樂無窮,且發現梅花寓意無窮,受得起一贊。尋常的賞梅,隨意回望一下歷史。讀幾首詩,感受到張九齡、蘇東坡,感受王安石,感受古賢那些逸興壯思,文韜武略。再走梅嶺古道,再賞梅嶺的花,感覺梅嶺就愈加顯得不平常了。

甲午冬月,到南雄梅嶺一游,欣欣然也。

(部分插圖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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