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沒法處理，她們說放生了
貓沒法處理，她們說放生了。
文／綿綿
「貓沒法處理，她們說放生了。」
我聽到微信的提示音，看到了這一條消息。
說是它一直喵喵叫，檢查寢室的時候被看到了，就被通知到這樣的消息。
我很晃神。生活很平靜，平靜到沒有什麼晃神的瞬間。我下意識不信，又以為是玩笑，我始終覺得天無絕人之路，不可能有一件這樣的事突然降臨不加以任何後路。
直到後來我認清那些字，然後告訴自己，它被扔了。
對，是扔了，不是什麼帶著虛偽色彩的「放生」。這些人把它扔了，讓它去死，卻還要顯示出自己有多慈悲，說得像是行善積德。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在隆冬臘月，把一隻從來沒有獨立生活的貓扔在外面，一隻沒見過外面世界的貓，一隻以為全世界只有它一隻貓的貓，一隻被貓糧和小魚罐頭養大的貓，一隻吹著空調熱得在地上打滾的貓。把它扔到外面去。不是「放生」，是「放死」。它可以輕易地被路邊的小野貓咬死，被狗咬死，遇到老鼠它也打不過。它不會自己覓食，唯一的覓食舉動是翻寢室的垃圾桶和試圖自己撕開貓糧袋子。它太肥了，路上來一輛車它來不及跑就會被碾斷一條腿。就算它不死，它能去哪兒，我們怎麼找它。
我問，「我是不是以後都見不到它了」。「可能吧。」
上次和它玩，它總是試著和我打架，撓我，咬我。打完架又若無其事地跳上我的膝蓋，在我腿上睡覺。睡醒又跳下去。過會兒又走到我腿邊，抬頭睜圓了眼睛看著我，又刷的一下跳上來。我惱它跟我打架把我的手臂上抓了一道痕，惱它跳下我腿的時候爪子總是蹬得我大腿生疼，還抓壞我的毛衣。這個笨蛋。喜歡女孩子只會用小學生的一套，欺負她，惹她生氣，然後喵喵叫。可是我竟然看著手臂上那道短短的抓痕看了好久，我摸著它心想，這竟然是它唯一留下的痕迹了，等過兩天，痂掉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我開始希望我的抓痕一直都不會好，痂一直都不會掉。我都沒怎麼注意，它怎麼就好得這麼快的呢。很荒謬的事情。
我們的默契里，聲聲句句都是「它」。不敢叫它名字。似乎一叫它名字，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變得沒有一點迴避的空間，竟然一步都退不下去。說「它」的時候，它變得好抽象，可以是別人家的一隻貓，可以是路上遇到的小野貓，可以使寵物店裡待領的寵物貓，而不是它本身了。
我那麼多難過憤怒涌到嘴邊居然只能說一句「是不是人啊」。是，只有人才能幹出喪盡天良的事，動物永遠比人來得可愛。我安慰自己。溫良恭儉讓。抑制自己的憤怒。溫良恭儉讓。暗壓下一刀捅死碰它的人的衝動。溫良恭儉讓。控制住自己欲將桌上的東西一律掃下去的手。溫良恭儉讓。到最後只能雙手捂著眼睛，掌心還沒感覺到濕漉，濕漉就順著掌根滑進袖口裡去。一點聲音都哭不出來，最後低低地嗚了一聲，撒開手。去他媽的溫良恭儉讓。
我沒有生過孩子，但是這種感覺跟死了孩子應該區別不大。她們殺了我的孩子。到這裡，我彷彿可以把我以後的人生一眼望到底。突然就哭，日日消沉，封閉，抑鬱，然後死給她們看。他說：「你不是還有我嗎。」沒有，我沒有的，都會消失的，我也會的。
當我隱隱約約看完人生的走馬燈之後，他們說，貓還在房間里，如果不處理掉，就要放生了。就想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卻怕用力一抓綳斷後掉進更深的海里。我不敢想了。我遇到的那些看似重獲希望的事情，最後哪件沒有落空呢。
等我敲完字，浩先生說：「我把貓，給別人了。沒辦法了。給他找了個比我好的人。」我又開始自顧自地掉眼淚。以後它見到我還認得出我嗎。轉念一想，可能以後也見不到了吧。心裡沒有了挑戰似的鬆了一口氣又開始哭。是一個在當地的已經結了婚的想養貓的女孩子。他說：「我們以後還可以去看它。」我掙扎著彷彿看到一點瑣碎的光亮。「而且以後暑假應該也沒法養它，畢了業之後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如給它找一個穩定的家庭。」那點光亮似乎又消失了，我只感覺自己一蜉蝣飄飄蕩蕩在天地之間，居無定所，無處安息。都會消失的，我也會的。
從頭到尾我們都沒提「山藥」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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