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氏家訓》,老仲家人手一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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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仲氏家訓》出版於康熙年間,如今歷經數百年,全本僅存一套,藏萊陽縣仲氏族人手中。
仲氏家訓
任城仲於陛編次
男秉貞較梓;孫承述、弘源,曾孫蘊錦、蘊錡敬輯
東萊仲天惟庋藏
祝其仲聿修整理箋注
序
余嘗手顏壯其《迪吉》[1]一編,奉為著察[2]。然此心出入無時,終未能凝然澄一。適有邑人持《格言》一書示余,余受而卒業焉。見其如箴如銘,若謨若誥,取材甚平而出語切近,不覺輾然擊節曰:「修己治人之理,迪吉[3]寡過之道,盡於是矣。」問其所自,則玉鉉仲先生實彙輯焉。先生為衛公嫡裔,自先世以來,積德久矣。至尊大人[4],博學能文,好行德惠,里黨推為祭酒[5]。此書乃玉鉉先生朝夕趨庭耳提而面誠者也。蓋根深者必庇其蔭,纊[6]長者必盈其緒。先生承先啟後,能取千年未舉之曠典而光大之,且生於鄒魯文獻之邦,沐浴乎詩書禮樂之澤。今讀其書,言簡而意宏。真有循之則安、違之則亂、履之則吉、悖之則凶、行之家而有餘、施於政而無不足者,是先生之格言也。今既修文白玉[7],而含可太史復接武纘之,誠足以羽翼當代。今聖天子好學崇文,博採群書。有以是編進者,表彰而頒行之,行且與彤史寶訓並垂異世矣。豈僅付殺青為名山之藏而已哉?故因邑人之請而樂道之如此。
時
康熙庚午二月上浣任城七十老人鄭序鹿痴甫[8]書
序
今人刊《勸善》《陰騭》《咸應》等文以行世,其意雖厚,然猶有所利而為之,有所懼而弗為。聖賢之道則不然。仁,安宅也;義,大路也。視吾心之所安,躬行實踐,而外無所求焉。然而大道無垠,使必取本源之論,鰓鰓焉為淺學後生陳之,猶石投水、莛撞鐘也。惟是家庭近地、日用細微、一飲啄一動履,皆有至道存焉。是則,三尺童子所能遵循也。故先生《格言》其功不在聖經下。余讀含可先生所示其尊大人翰博公《家訓》一冊,慨然而嘆,又何其言近旨遠、辭約理該也。中間或述往行,或抒己得,或既見之行事,或足垂訓將來。雖味非侯鯖、文非黼綉,但覺如黍粟布帛,無一日不切於人身。所尤高者,不涉報應因果之說,迥非婦嫗巫祝之言。嗟乎,非聖哲之後能如是哉?因極勸先生拈而出之,衣被斯世,俾知翰博公能躬行實踐,不愧先世衛公「聞斯行諸」之勇,其得力在是。而以二千年遙胄首膺世爵,為亢宗不祧之鼻祖,洵非無故而至此也。
時
康熙四十九年歲次庚寅暮春之初東吳後學湘槎顧彩書
家訓目次
上卷
格言
家范
下卷
田宅
惜福
仕宦
雜說
皇清敕授征仕郎贈文林郎先賢仲子六十一代孫世襲翰林院五經博士仲公家訓
男秉貞較梓;孫承述、弘源,曾孫蘊錦、蘊錡敬輯
家訓上卷
格言
荀子曰:「人有三不祥,幼而不肯事長,賤而不肯事貴,不肖而不肯事賢,是三不祥也。」
人品只在五倫上看,此處得,則小過不足疵;此處失,則眾長不足錄;離五倫而為言,開口便錯。離五倫而為行,動腳便差。五倫之外更有何學問可講乎?
凡悖逆之事,皆起於見君父有不是處。若一味見人不是處,則兄弟、妻子、朋友、僮僕到處怨尤,無時如意,若能每事三自反,胸中自然快活,處世自然安恬。[9]
安詳是處世第一法,謙退是保身第一法,涵容是與人第一法,洒脫是養心第一法
第一要有渾厚包涵、從容廣大之氣象
見人有得意事,便當生欣喜心;見人有失意事,便當生憐憫心。皆自己真實受用處,忌成樂敗,何與人事,徒自壞心術耳。
起一害人之念,即是滿腔殺機,不必見之行事,已損折陰騭多矣。
遇富貴無生歆羨,羨之不已,不忮則求;處家庭宜先忍耐,耐之積久既和且平。[10]
莫行心上過不去之事,莫萌事上行不去之心。[11]
士君子貧不能濟人者,遇人痴迷處,出一言提醒之;遇人急難事,出一言解救之,亦是功德。
以積貨財之心積學問,以求功名之心求道德,以愛妻子之心愛父母,以保爵位之心保國家。[12]
存知足心,去好勝心,方寸中何等安閑自在。[13]
先達之人,可近也,比媚不可;勢要之門,可遠也,侮慢不可。
書曰:「必有忍,乃有濟;有容,德乃大」。夫一毫之拂,即勃然而怒;一事之違,即憤然而起,是無涵養之力也,其福必薄。
名譽自屈辱中彰,德量從隱忍中大。
凡事順逆之來,須提得起放得倒,乃見學問。若當局許多張惶,事後許多沾滯,皆道理看不透故也。
稠人廣座之中,不可極口議論,呈己之長,非為惹姤,亦且傷人。惟和顏色,簡言語,隨問即答,庶幾可耳。
凡一事而關人終身,雖實見實聞,不可矢口;凡一語而傷人長厚,雖閑談閑謔,切須謹言。[14]
面諛之辭,有知者未必心感;背後之議,銜恨者常至刻骨。
遇沉沉不語之士切莫輸心,見悻悻自逞之徒急須防口。[15]
人之黑白宜在心,不宜在口。[16]
有一言而傷天地之和,一事而折終身之福者,切須檢點。[17]
問:「何為善?」曰:「使人感即善也。」「何謂惡?」曰:「使人恨即惡也。」
仁厚、刻薄是修短關,謙抑、盈滿是禍福關,勤奢、儉惰是貧富關,保養、縱慾是人鬼關。
至道之用嗇,鄙細不可;吉人之辭寡,深密不可;節俠之生輕,鬥狠不可;通達之財疎,暴殄不可;才士之氣高,驕矜不可;廉吏之守嚴,刻薄不可。
凡事當審己量力而行,不可妄想非分。
天下事,只有一個是非見得真,只揀是處行去。或是與非一時難斷,事久自有定論,只要內無歉於心耳。事若必欲回護得人道好,豈有是理?
大凡行事,只要想到可以告人,可以告天處,可無大過矣。
天下事,利害常相半。有利而無害者,惟書。
君子有三惜:此生不學,一可惜;此日閑過,二可惜;此身一敗,三可惜。[18]
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教人為善,禁人為非。若能以先哲為依歸,前言為律令,即一二語受用不盡。若安作世俗人,即將蒼頡以來書讀盡,也與不識字人何異?
人病在好談其所長。長於功名者,動輒誇功名;長於文章者,動輒誇文章;長於刑名者,動輒誇其讞獄之精;長於技藝者,動輒誇其手段之巧。此皆露其底蘊,而不能藏者也,徒取人忌,而所長者亦易盡矣。何如不言所長,使人莫能窺測。
今人通病:才讀得幾句書,便自謂博學,輕視世間學人;才做得幾句文,便自謂高才渺視世間才人。多見其為小家子也。
凡事宜做到七八分即止,如張弓然,過滿則折。
人雖至愚,責人則明;雖有聰明,恕己則昏。常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到聖賢地位。
父兄不可常依,鄉國不可常保。一旦流離無人庇蔭,當自求諸身耳。
父兄勞於官,子弟逸於家。一逸已過分,況乃事奢華。軒軒傲閭里,僕僕過彤衙,不知禍所伏,方謂勢可誇。勢乃有時歇,禍來或無涯。不如慎得業,庶幾永無差。[19]
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無才便是德。
改墳遷葬不如積德行仁。
乍相交者未可便以肝膽與人。
有經濟人化有事為無事,化大事為小事。亦惟有經濟人能視無事若有事,視小事若大事。
凡事緩則得,忙則失,先儒有言:「天下甚事不因忙中錯了?」
內剛不可屈,而外處之以平和,事無不濟。
人不必待仕宦有職才為經濟,但隨力所到,處置得妥,即是經濟。
立身當高一步,處人當下一步。
毋以小嫌疏至親,毋以新怨忘舊恩。
謙,美德也。過謙者,或多詐。默,懿行也,過默者或藏奸。
見人學好,多方贊成;見人差錯,多方提醒;見人豐顯,則談其致福之所由,以為激勸;見人苦難,則諒其遭逢之不幸,隨力扶持,斯君子長者之道。
富以能施為美,貴以下人為德。
快心之事莫再做,得意之地勿再往。
富貴如傳舍,惟謹慎可得久居。[20]
德業常看勝我者,則愧恥自增;福祿常看不如我者,則怨尤自息。
有勢不可倚盡,有福不可享盡。
人之自立,非徒取青紫潤身家,以誇耀里巷。也須以仁禮存心,以孝弟為務,以聖賢自期,務在光前耀後,乃真榮矣。
貧賤之人,為善善有限,為惡惡亦有限,無其力也。一旦富貴,為善無量,為惡亦無窮,有其力(原刻本作具誤)也。故富貴者,成敗禍福之大關,可不慎乎?
好人品在窮迫時見,好朋友在交財時見。
當樂境不能享,畢竟薄福之人,當苦境反覺安,方是真修之士。
逆取順取,命中只有這些財;緊行慢行,前程只有這些路。
增一事,寧減一事;多一言,寧少一言。
婦人識字,多致誨淫;俗子通文,終流健訟。
成名每在困窮,敗事多因得意。
貧不足羞,可羞是貧而無志;賤不足惡,可惡是賤而無能;老不足嘆,可嘆是老而虛生;死不足悲,可悲是死而無補。
司馬溫公嘗言:「吾無過人者,但平生所為,未嘗有不可對人言者耳。」
趙忠定初魁多士,德莊語之曰:「慎勿以魁元置胸中,天下事難做的多在後面。」
羅念庵魁天下時方弱冠,外舅趨賀曰:「喜今日干此大事。」先生曰:「丈夫事業不知更有多少,此等三年一人耳,奚足為大事?」
明道先生終日端坐,如木偶人。及至接人,則渾是一團和氣。
人有被橫逆而欲報復者,問於予。予應之曰:「天方助桀,不可與爭;犬自吠堯,吾則何與?急而擊之,在我多費博浪之錐;徐以制之,在彼自有烏江之刎。況彼之呌跳,有識者以鄙其狂;而吾以安閑,無識者亦服其量。使丙夜而深思乎彼之含羞,將何以自解。即終身而不報乎,我之所勝亦已多矣。此雖一時消解之語,可以消世人許多不平之氣。」[21]
無病之身不知其樂也,病生始知無病之樂矣;無事之家不知其福也,事至始知無事之福矣。[22]
兩人相非,不破家亡身不止,只回頭認自己一句錯,便是無邊受用;兩人自是,不反目稽唇不止,只溫語稱人一句好,便是無限歡忻。以不肖待人,雖愚者不甘;以非禮處人,雖恩者亦怨。
人欺不是辱,人怕不是福。[23]
蘇東坡與人相處,不問賢愚貴賤,和氣藹然,嘗曰:「我心平易,上可陪玉皇,下可陪田夫乞兒。」
人有求於我,能應則應之,不能應,則和顏巽辭以謝,不可拒之太嚴,亦不可託故遲延,令其失望。接人不可揀擇太甚,賢愚善惡一切要包他到得物我兩忘、渾然天地氣象,方是成就處。[24]
當得意時須尋一條退路,然後不死於安樂;當失意時須認一條出路,然後可生於憂患。
有一樂境界,便有一不樂的相對待;有一好光景,便有一不好的相乘除。只是尋常茶飯、實地風光,才是安樂窩。[25]
登天難,求人更難;黃連苦,貧窮更苦;春冰薄,人情更薄;江湖險,人心更險。知其難、甘其苦、耐其薄、測其險,可以處世矣,亦可以應變矣。[26]
王長源安貧好義,簞食瓢飲,妻孥不免饑寒,而未嘗作可憐之色向人。夫人能自重,其身居官必能愛民[27],若自己名節且不顧,民之疾苦於我何有?
事到至美處,怨我者不能開指摘之端;行到至污處,愛我者不能施掩護之法。[28]
禍莫大於縱己之欲,惡莫大於言人之非[29],病莫大於不知己之失。[30]
辯理不可不決,但忌剛跈;折惡不可不嚴但忌慘刻;持身不可不庄,但忌孤傲,處友不可不和,但忌褻狎。[31]
家范
子之拜父,坐而受之,禮也。侄猶子也,立而受之,斯殺矣。後世倫常漸馳,有父呼子字者,有止受侄兩拜者,有不敢當而還拜者,甚至送出門而後乘者,子弟亦相安為常,名分倒置甚矣。乃出於縉紳之家,豈非名教罪人。
古者婦人不百里而奔喪,出則擁蔽其面,擅入庵觀寺廟,律有明條。今人家婦女結會念經朝山進香已大非,女正位乎內之義矣,失禮求福神其福諸?
平翁陸先生曰:子弟少時,情竇未開,則養正於蒙。迨其長也,知識漸啟,嗜好易投,當嚴其出入,慎其交遊。夫人直諒謹願者難親,而便僻巧佞者易合。苟不慎其初,比之匪人,將導之以荒淫,回遹於身敗,家實基於此。
凶服在身,途遇人吉祥事,當引步退避,其事雖小,其心則厚。
父母於諸子中有獨貧者,常加矜恤。
父母見諸子中有獨貧者,往往念之,常加憐恤,飲食衣服或稍厚焉。而富子或以生怨,此殆未之思也。茲正父母均一之心,若使我貧,父母必移此心於我矣。
子弟惡劣,父母多不及知,而貴顯者尤甚。蓋不肖子弟大都善於掩覆父兄之耳目,外人雖目擊心非,嚋肯言其子弟之短,父溺於愛,必自反以人言為謬,而母氏之曲避,左右之彌縫,不至極惡敗事,猶居然謂之佳子弟也。此等覺察提防須在平日或庶幾焉。
父母之遺書猶不忍讀,父母之遺罨猶不忍毀焉,以其手澤口澤存也。今世之子父死則仇婦之愛妾,疏父所昵之親友,逐父所任之奴僕,死而改父之道,全不惻然於心,則其生前不順父命可知,為人子者安可不省。
人家禍患皆自多事上生來,生來善於保家者,以清靜省事為本。
讀書起家之本,勤儉治家之本,和睦齊家之本,循禮保家之本。
子弟讀書既通句讀,須延名師日與瀾番講明聖賢義理,俾之身心體味,自然為臣則忠、為子則孝。即不能至聖賢地位,亦可以文章名世。最誤人者如世所傳"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有女顏如玉"等語,是明教子弟惟以書為弋取富貴之資,他日出身加民,一味貪瀆,罔顧君父,罔恤名節,世安賴有是人也。
張公藝九世同居,得力在一「忍」字,鄭內史七代不分爨,惟不聽婦人言。
治家有三策,上策積德累仁,多行陰騭;中策務本節用,以保身家;下策辟居廣土以圖利息。若乃窮奢極欲,是為無策。
辛勤刻苦為子孫創業者,死來皆用不著,所可恃以瞑目釋然無憾者,惟修德行義為子孫積福,後來受用而已,大抵生來之福有限,積來之福無窮,子弟族人與外人爭鬧,只當責備自己子弟族人而好謝外人,則自無生事之擾,人亦諒我之無所私縱,怨自平矣。短見者為體面二字所拘,不憤下氣,乃至助子弟而讎外人,成訟破家多由於此。
人家度日須令常有不足之處,若十分快意便生出不好事來。
人謂子孫愚懦者覆宗,不知覆宗偏在巧而愎者;人謂子孫厚積者貽謀,不知貽謀偏在薄於取者。
早婚少聘教之以夭,妾媵眾多教之以亂。
人家關防內外止計較外來男子,而不知外婦之尤甚。
兄弟安能破顏起於妯娌也,妯娌亦安能反唇起於僕婢之搬舌也。欲家之和,有二法:事非親見者,莫信僕婢,饒舌者必逐,則婦言不行而天倫全矣。來歷不明之人不可輕收為奴僕,出外尤忌。
婢年長則放令出嫁,若無所歸,則擇家僮配之,庶內外無怨曠勾引之弊。
奴婢有過,第宜薄懲,勿得過責,至於寒暑饑飽疾病勞佚,皆當一一體恤。使之遂意,不惟不令怨恨,且得盡其死力。若動加鞭朴,不恤苦難,誰肯事我?陶淵明曰:「此亦人子也」,言深有味。
宦家收仆,先察其誠實本分,然後收之。彼有市井無籍慕勢來投者。必恃勢敗事。我一朝失勢,彼又他之也。
小人有功可優之以賞,不可假之以柄。
司門者接應賓客必詞令和婉詳明,毋輕得罪賓客,即主人厭倦不會,亦當善言辭謝,常見布衣登王公之門,或絕不與通,或倨坐不理,客怒其閽並怒其主矣。此雖小事實有關係。
台垣李老伯家前此家法最為近古,父母早逝古風,長兄主持家政,諸弟懦懦焉凜奉約束,無一人敢逆顏者,嫂氏坐中堂區處中饋,弟婦兩旁侍立如事姑嫜,故家道和睦,日益隆盛。
予平居,先大人端坐,晨則侍食,晚則立於榻前,談古今詩書、眼前鑒戒,至定更後,方退歸書舍,誦讀未嘗離左右。或時遠出鄉村,必如期約而歸,雖遇風雨,先大人必倚門而望。予亦冒風雨而至。今予子亦然。凜遵古人不敢自專之義,蓋先大人之訓也。
崇禎辛巳,大飢疫,十室九病,死亡相繼。時予姊丈合室俱病,予為親煎湯藥飲食,合家之奴婢皆病,人莫敢近,予亦親行慰問醫治,未嘗為疫所染,可見死生有命,吾甚怪此。同伴之人聞其病,各遠引而避,古人疾病相扶持之義何在?深可嘆恨也。
吾里有蘇民生者,富家浪子,日以弈酒為事,其妻孫氏終日口角。後民生酒色成病,一卧不起,其妻撫屍而哭,謂:「予平生之勸汝者,望汝成好人也。汝因不聽予言,致使予失所天,惟以一死隨君耳。」其姑再三勸慰不聽,越七日,乘隙自縊。此婦貞烈之風,洵可傳矣。吾特表而出之。
子弟受家長呵責,不論是非,但當俯首嘿受,然子弟固當佩服尊長之訓。而為長者,見子弟有過,宜反覆以理聞諭,必不得已少笞以示懲。苟稍不當意,奮袂引拳,忿言穢語,使人無所容,亦非尊長之禮也。
凡宗戚故舊有所稱貸,不若隨力賙給之,蓋言借則我覬其還,不免取索之頻頻。而稱貸者曰:「我本欲償,以其頻索姑遲之。」如其不索,則又曰:「彼不下氣問,我我何為還之。」是索亦不償,不索亦不償也。莫若念其貧窶,隨吾力之豐嗇以賙其不逮,則前無責償之念,後亦無含怨之人矣。
分析家產往往劫於後妻嬖妾,偏厚偏薄有不愛前妻之子者,有不與應立之嗣者,金帛千箱惟擁聚於偏愛之子女。一朝物故,同室之人攘臂而爭,甚有不得蓋棺者,抑何「自貽伊戚」也。或有兄弟子侄同居而家長簿書出入悉營私囊不顧子侄之貧無立錐者;亦有一椽寸土戒子開闢不繇祖父分授而家資獨豐,其同產之人覘覬瓜分不可得,訐告官司累年不已者。嗚呼,積財為患人人知之,何不以其羨餘早散之應分之人,明則為慈愛,幽則為陰德,又豈不愈於彌年構訟為買證佐囑胥吏之費耶?在彼貧者,亦宜自思積纖成巨皆繇天命,彼以辛勤而營之,我以偷惰而享之,其能久乎?知此,則不至於爭訟破家也。
灶中不可有宿火,灶下不可有積薪,暮年不可置寵,蓄妾不宜太慧俊,仆不可令入內,婦女之言不可聽,小兒不宜衣金珠,墓中不可厚葬,師巫不可令進門,妻女不可輕出遊玩,書室中不可有博具及淫書。
男子出遊好觀人婦女而評其美惡,此輕薄之道也。試思己之妻女被人縱觀評論,其何以堪?
司馬溫公曰:「居家須嚴內外。凡男客到,止於外廳請坐。親戚兄弟子侄皆不必入門中。主人不在,客到勿留,恐無人欵接,反成褻慢。宗族朋友有不容己者,止具一飯請居外舍,不得暫留安歇。凡主人遠出,內人不接見客,雖親戚子弟請見,辭之。或外兄弟遠來須相問信者亦引入別室一見不得踰關。
隋吏部尚書牛弘弟弼好酒,嘗醉射殺弘駕車牛,弘歸,其妻迎謂曰:「叔射殺牛。」弘曰:「作脯。」坐定,其妻又曰:「叔射殺牛,大是異事。」弘曰:「已知。」顏色自若,讀書不輟。
溫人趙彥霄父母亡後,兄弟二人同爨,十二年事兄彥雲唯謹,彥雲耽嗜酒色博弈,生業日廢,彥霄諫之,兄怒,遂析產。不五年而兄貲蕩然,公私逋負尚三千餘緡。彥霄因除夕置酒,邀兄嫂而告之曰「向者初無分爨意,以兄用度不節,恐皆盪盡,故勉從耳。今幸我一半尚留,亦足以給伏臘。兄自今復歸中堂,以主家務。」即取分書投之火,第筧彥宵意懇,遂受之。兄亦該行作家,彥霄與其長子登第,鄉人敬服。列女傳曰:古者婦人妊子,寢不側,坐不偏,立不蹕,不食邪味,不視邪色,不聽淫聲,夜則令瞽誦詩書,道正事,則生子形容端正,才過人矣。
老萊子孝奉二親,行年七十,作嬰兒戲,嘗取水堂上,詐跌,仆地,為小兒啼,弄雛於旁,欲親之喜。
伯俞有過,其母笞之,泣。其母曰:「他日笞子未嘗泣,今泣何也?」曰,「兒得罪笞常痛,今母之力不能使痛,是以泣。」
江州陳氏宗族七百口,每食設廣席,長幼以次坐而共食之,有畜犬百餘共一牢食,一犬不至,諸犬皆不食。
溫公曰:「國朝公卿能守先法,久而不衰者,惟故李相家。子孫數世,至二百餘口,猶同居共爨。田園邸舍所收,及有官者俸祿,皆聚之一庫,計口日給餉。婚姻喪葬所費者皆有常數,分命子弟掌其事,其規模大抵出於翰林學士宗諤家制也。」
不置妾媵有三德焉:全伉儷之好,一也;省多事之費,二也。免身後之累,三也。
妬婦亦有二善,既有子女娶妾何為?不獨多費且至不和,此妬得是者也;既有家室何又牽情花柳非徒廢弛家政,尤虞耗損致疾,此妬得是者也。若乃本無子嗣,不容一婢之蓄,多方悍制其夫此乃人中母虎,七出之條豈可恕乎?
【家訓上卷終】
家訓下卷
田宅
營建宮室最難之事。其始匠氏惟恐主人不為,必嗇其工料,使之欣然樂舉。及至中途,左虧右缺,種種需求。主人勢難中止,或揭債以落成,或破家以增飾。是致貧之道也。故欲蓋造房舍,須預先經營物料,使有次第,然後興工。即工匠之需亦不取給於倉卒,斯得之也。語云:「與人不睦,勸人蓋屋;與人不和,勸人養鵝」
宋(編者註:原脫一「趙」字)閱道,官少保,家於三衢,所居甚隘。弟侄欲悅公意者,出厚貲得鄰翁之居,以廣公第。公聞而不樂,曰:「吾與若翁三世為鄰,棄之可乎?」還翁之劵,而不問其值。公厚貲廣居,尚不忍棄其故鄰。今人甫擢一第,即便奪鄰人之居而抑其值,然亦心常不寧,憂人訐告。夫廣田宅為久安計,而心神已為不寧,何樂之有哉?
今人為子孫計,或至謀人之宅,奪人之產,日夜營營,無所不至,是真為兒孫做牛馬也。吾見身歿未幾而業已屬之他人,讎家起而報復,子孫受其凌侮,是直為子孫蛇蠍也。吁可戒哉。
疆場之事,一彼一此,何常之有?如曰與我鄰近,我必宜買,漸擴漸遠,直至何處不鄰?安得而盡有之哉?
凡人鬻產,或遇荒歉,或償急逋,或沉疾不瘳,或積喪未舉,或深陷獄訟,百用煎熬,萬不得已求售於我,便當如其價值,速其應付。而世有為富不仁者,窺其窘迫,多方延捱勒揩,使得之不足為惠,而徒抱失業之恨,亦可哀已夫。其鄰我之產,耽耽虎踞,以為舍我莫之敢售,而因貶價吞併以方圓吾宅,不知天道好還,後將並吾所有而屬之他人,畏哉。余家置產議價惟公,銀不留宿,蓋鑒於「多使錢不為吃虧,少使錢不為便宜」也。
凡見人美田宅不可生羨慕心,此等心最為不良,即強盜劫人殺人,亦只是此心所擴充耳。
一先輩性度寬弘。其鄰亦豪家,築牆為界,侵其宅址數武。子弟以為言。公曰:「普天之下皆王土,再過來些,也不妨。」一日,其鄰起樓,飛檐覆於庭上。子弟曰:「天雨,檐溜落於我家,宜令稍收之。」公曰:「天晴日多,下雨日少,聽之可也。」鄰豪知之,自毀其樓。公田多,佃常逋租不還,亦不甚催督。子弟又以為言。公曰:「少收幾粒,多收幾年,不亦可乎。」
惜福
五穀所以養人,字書所以教人。凡人在世者,非此二者無以生成。故道家云:「惜字一萬,壽增一紀」字書如此,五穀可知。每見人有輕賤此二者,多得貧賤之報。吾願世人隻字粒米皆當珍重愛惜。
溫公曰:「先公為郡牧判官,客至未嘗不置酒。或三行或五行,多不過七行。酒沽於市,果止梨栗棗柿,餚止於脯醢菜羹,器用磁漆。當時士大夫皆然。不相非也。會數而禮勤,物薄而情厚。近日士大夫家,酒非內法,果非遠方珍異,食非多品,器皿非金玉,不敢以會賓友。常數日營聚,然後敢一發書柬。苟其不備,人爭非之以為鄙吝。故不隨俗奢靡者鮮矣。嗟乎,風俗頹弊至此。居位者雖不能禁,奈何更助之乎。」
溫公曰:「吾家本寒族,世以淸白相承。吾性不喜華靡,自為乳兒時,長者加以金銀華美之服,輒羞赧棄去之。年二十忝科名。同門喜宴獨不戴花。同年曰,君賜不可違也。乃簪一花。平生衣取蔽寒,食取充腹。亦不敢奢用之非矯俗干名也。順吾性而已。」
沈公曰:「家政雲『古人以竹簡通名,後世易之以名紙,拜訪不遇則書其名於門』吾鄴風俗淳樸,初年相尚若此,即有慶筵大事,亦止用白柬。後世易之以金紅。不惟糜費,亦為暴棄天物之一端矣。吾輩宜返古風,勿循澆俗。」
溫公《真率會約》:「序齒不序官,食不過五味,蔬果以十器為準,惟酒巡無筭,深淺自斟,主人不勸,客亦不辭,令節良辰,春花秋月,會日早赴,不待再連愆期者,罰一巨觥。」為人子者,於高堂垂白之時,約里中數老,訂為此會,以娛其顏齡,無不可者。余先大人暮於濟上,一時耄年德壽亦彷此真率之意,生辰令節隨宜暢敘,會日方桌圜坐,餖飣不拘多寡,傍設玩好等物,辰刻即集,或清談,或弈棋飲,至夜分而止,諸老會飲者,二十餘年,各以壽終,且情好之洽,無異同胞,至今相沿勿替。
月滿則虧,器盈則覆,花爛漫則零落,居不可復加之勢,有損無益。
家貧而結富豪,錢少而行大事,速敗之道也。
宦家子弟,凡居室器用僕從輿馬之類,俱貴雅淡,不宜使俗氣撲人。
祖宗富貴自詩書中來,子孫足衣食則忘勤儉矣。此所以多衰門也,戒之哉。
現在之福,積自祖宗,不可不惜;將來之福,貽於子孫,不可不惜。夫現在之福如燃燈,驟燃則驟滅;將來之福如添油,愈添則愈久。古人云:「留不盡以貽子孫」,蓋為此也。
宦家子弟,能繼科名固善。然為父兄者,必欲以勢要關節令子弟人人科第,則置孤寒才士於何地?嘗見搬演戲劇,至滿堂金紫,則戲亦終而卷氈單矣。故子弟科名太盛亦卷氈單時也。此福不可不惜。
田野小民,斗粟尺布,入市營求,一家性命所系,我卻要在他身上討便宜,使人當面咨嗟,背後譏罵,此處損福不小,凡入市買辦者,務使人爭售之,勿使趨而避之也。余家從來買物俱平價現錢,無錢寧忍不賒,誠鑒於「以我口腹之微,克削窮人,於心有所不忍」耳。
積財本以御患,患亦生於多財。與其患生於多財,不若無則亦無患。石崇臨終曰:「奴輩利吾財耳。」孫秀曰:「若知財之為害,何不早散之。」可為千古鑒戒。
貪得者,身富而心貧;知足者,身貧而心富。
口體之欲何窮,每加節儉,則無憂不足矣。八珍在前,不過一飽,粗糲既飽,視八珍亦無味矣。美麗在側,不過一歡,荊布既歡,視美麗亦無色矣。狐狢在御,不過一暖,蔽縕既暖,視狐狢亦無華矣。
東坡在黃州,早晚飲食不過一爵一肉。有尊客則三之,曰有召我者,以此告之。一曰安分以養福。二曰寬胃以養氣。三曰省費以養財。
萬病之毒皆生於「濃」。濃於聲色,生虛怯病;濃於貨利,生貪饕病;濃於功業,生造作病;濃於名譽,生矯激病。濃於血氣,生闘狠病。濃之為毒亦甚矣。吾以一味葯解之。曰「淡」
粗茶淡飯,飽即休;補破遮寒,暖即休;三平二滿,過即休;不貪不妬,老即休。
張文節公為相,自奉如為河陽掌書記時。或規之曰:「公受俸不少,而自奉若此。雖自信清約,外人頗有公孫弘布被之譏。公宜少從眾。」公嘆曰:「吾今日之俸,雖舉家錦衣玉食,何患不能?顧常人之情,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吾今日之俸,豈能常存?一旦俸去,家人習奢已久,不能頓儉,必致失所。豈若吾居位去位、身存身亡,常如一日乎!」
李文靖公治居地廳事前僅容旋馬。或言其太隘,公笑曰:「居第以傳子孫。此為宰輔廳事誠隘,為太祝奉禮廳事已寬矣!」
窮土木而無厭者,華堂柱桔也;被重錦而防其汗染者,文綉桁楊也。
日日貪熱鬧,冷靜來,過不得;日日圖快樂,辛苦來,過不得。緩急人所時有,富貴人不知貧賤人痛癢亦一過。
順風帆不可使滿,當留有餘地不盡之意。不然,在我十分如意,則傍人定有十二分不如意。
仕宦
為民上者,只是淡無嗜好,靜不生事,便是生民無限之福。
以其富貴驕人,人不之貴也。惟能以其富貴下人,斯真貴矣。
居官當清,只如為子當孝,為婦當節,極庸常之事耳。世之淺學者,乃自矜其清,故為溪刻之行,凌蔑下僚,峻拒親友,使人不可當。此猶孝子而目無天下之為子,節婦而目無天下之為婦也。雖真清,人必指為假廉矣。
作親民之吏,民事無大小,須與准理。但枉者伸之,誣者責之,不差擾,不稽滯,不濫禁,則民情上通,政無曠費矣。若故為體統,告必俟期,詞多不準,小民果有冤抑,何由自達於前耶?
治民如治病,醫者,不問有名與否,只對症[32]發葯,便是良醫。治民者,不問才智施設何如,但民間無不稱,便是良吏。
潔己好修,德也;濟人利物,功也。士大夫雖不貪官不愛錢,而一無所利濟於人,畢竟非天生聖賢之意。
不可以簡傲為高,不可以諂諛為禮,不可以刻薄為聰明,不可以闒茸為寬大。
朝廷以科第榮之,以金紫被之,百姓以脂膏奉之,以跪拜遵之,而立朝無言論可采,治民無政事可觀。此猶山雞之被文綉,雀鼠之食太倉也。清夜自思,能無汗下。
吾爵益高,吾志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祿益厚,吾施益博。以是免怨,庶幾可乎?
士大夫居家,當思居官之時,則不至於說情把持而撓時政;居官,當思居家之時,則不至於剛愎暴恣而招怨尤。
胥吏逢合上意,志在攬權而取利也。切不可信以為能,而偏任一人。要知此輩得志,官府之名節身家罔顧矣。今日此事用甲,明日彼事用乙,使其予奪不測而修飾不暇,則安得權而攬之哉?
臨民聽訟,體雖欲嚴,不可過於威怒。使怯懦良民懼而噤口,則曲直不能暢辯矣。
做官想到去之日,做人想到死之日,自當留一二好事於人間。
所貴錦旋者,謂其福澤鄉里,有益於民耳。若止以富貴加鄉里,妄作威福,日夜孶孶與民爭利,其居日以廣,其鄰日以蹙,其產日以益,民生日以削。是榮一人反增一害。地方何賴有貴顯耶?
雜說
今世勸人為善,動說報應。如雲「放生者延壽」「陰德者發甲」。此皆為愚夫婦言之,若吾儒行事,只揀心上過得去者便行,心上過不去者勿行,非必怵於禍福之說也。為子死孝,為臣死忠,亦只是見得理真。心上不如是過不去耳。人至於死,豈福也哉?降賊者不惟得生,而且富貴,亦謂之善報,可乎?
人生世間,不可不治一業。為儒者,致君澤民,聲施千古,無論矣。即如農工商賈,漁樵醫卜,皆能有補於世間,享有衣食,斯亦無愧。若一味遊手好閒,博弈闘狠,嫖賭花費,是為天地贅疣之物,衣租食稅,能不惶恐?
守律悟禪,慈悲度世,真僧也;稗販如來,壟斷梵剎,非僧也。深山煉性,白日飛形,真道士也;妖法幻惑,酒肉溷世,非道士也。讀聖賢書,行仁義事,真秀才也;沽名敗檢,出入公門,非秀才也。
人事只一吉凶,天道只一禍福,命相風水何預其間?如人命相不佳,風水卻好。一旦得福,是風水平而命相不準也;一旦得禍,是又命相准而風水不準也。世間酷信子平堪輿者,是當思及此。
閑居無事,惟讀書有利而無害,惟愛溪山有利而無害,惟玩風月有利而無害,惟觀禽魚花卉有利而無害,惟臨帖展畫有利而無害,惟端坐靜默有利而無害。
為子弟延師,乃是教吾子弟去做真官,享一世之榮華也。為優童延師,乃是教他人子弟來做假官,供片時之娛樂也。孰重孰輕?今之富貴家乃薄於儒師之俸,而厚於優師之修,事理顛倒,莫大於是。
掩戶焚香,清福已具。如無福者,定生他想。更有福者,輔以讀書。
待足何時足?知足便足;求閑何日閑?得閑即閑。
客有差等:有道義之客,有風雅之客,有技藝之客,有閑狎之客。一堂相聚,飲食起居,固無殊等。然禮意之間,終須分個輕重。尤不可使僮僕一例視之。否則自重之士不肯登吾之門矣。
生人大限,不過百歲。甲子既周,當作余年。想得好休歇,便須休歇。不當更問兒女米鹽瑣屑之事以勞心曲。
杜工部詩云:「在家常早起,憂國願年豐」。此二語意味深厚,非詩聖不能道。今人夜貪宴樂,恆至日中未起,便是志氣昏惰底人。一遇荒年,家有藏粟,勒揩不糶,幸天下不雨而價日增。此等心腸,乃是惟恐年之豐耳。豈非杜子美之罪人?
酒色財氣,是生人四座關隘。罕有過得去者。然人品之良亦在此見。但能飲酒而不亂,好色而以禮,自防臨財而取之有道,使氣而速於自反,則是四者非關隘也。
紅顏雖好,精氣神三寶,都被野狐偷了。眉峰皺,腰肢裊,濃妝淡掃,弄得君枯稿。暗發一枝花箭,射英雄,應弦倒。病魔纏繞,房術誤人不少,這煩惱,自家討。填精補腦,下手應須早。把凡心打迭,訪仙翁,學不老。
告示三則(後附)
《為天下雖亂越法者危謹申禁諭以遵祖訓以肅家規以杜亂萌事》
照得昊天不弔,流寇肆虐,先皇賓天,天下無主,群盜蜂起。凡郡邑鄉村,皆糾家聚兵,共相固守。其間為身家謀者,不過守望相助,賊來拒賊,賊去自守。內中有假名討賊,席捲鄉村,焚人廬舍,劫人財物,借名搗巢,實以為盜,不思明哲保身者,遠禍於未形。似此舉動,不過曰,州縣無官,生殺繇我,強梁得志之時也。不知即命運告終,自有應運真主,一代廢一代興,王法不易,從古如是,非國亡而法亦亡也。我族叨列賢裔,倍宜恪遵禮法,守正自持,保全身家,扶植閭里以為鄰境,倡斯為亂世正人,先賢肖子。昨聞有二三不肖輩,糾眾歃血立盟,以討賊為名。本院聞之,五內崩裂。既而思:維我族何人,作如此舉動,姑靜聽以觀其變。果於暮夜有地方溫書持刀砍人,罪其不入伙黨,致本境之人泃泃不寧,總巡生員飛來具報。本院聞報,深用痛心。不料吾境詩禮之邦,有此怪異之事。當即捕拏,重責四十板,綁示論其罪。則造謀作法當██[33]。原其情,則無知愚人,止見目前千百成群行劫之利,不深思遠慮,事平之後,負伏無窮之害。姑量示薄懲,以警本境之眾。嗣後,各宜安心樂業,報厥身家,以待天下之淸。如有妄生事端,私離本泛,從人勷賊,定以劫搶庄村立行██[34],定不姑容,以長逆風,貽玷聖祖。爾等各宜恪守禁諭,俟天下定鼎之後,方知吾言之有益。其各靜思,毋貽後悔。
《為禁喻事》
照得歲際饑荒,人不聊生,斗米三千,老幼死於道路,白骨鱗集,強壯鋌而走險,聚眾行劫,父子相食,兄弟夫婦不能自保。言之令人傷心,觀之令人淚下。此亘古未有之奇變。考之書史,所不數見者也。惟我族仰賴祖宗洪福,尚有糟糠可糊口,草種可克飢,有無相濟,不致為溝中之餓殍,猶不幸中之幸也。此時,惟以保全身家,免離散之苦,焚劫之患,斯為上策。若不安義命,不違天時,是自取禍矣。合諭本族之人,惟海河是守,使賊不敢窺伺則已。如遇賊徒經過,惟防守嚴密。倘有擅離泛地,邀劫賊徒輜糧,擅自貪利招募者,即以劫盜重處。蓋我輩不系官兵,原無討賊之責,保守乃是本分。如魯橋、南陽地方輕出剿戝,致賊糾連大眾,聲言報讎,焚殺之禍,慘不可言。各宜恪守勿違,予言以干大法,此諭。
《為懲怠玩以敦孝道事》
先儒有言,祭祀,禮之大者。豺狼鷹鸇皆知報本。今士大夫家多忽於此,厚於自奉,而薄於祖先。甚不可也。家必有廟,必有主,月朔四時必有祭,事死之禮當厚於事生,載之典禮,為後世法。矧予族詩禮傳家,世受國恩,咸賴祖宗福澤,又非若士大夫家祭可比,倍宜恪奉蒸嘗,無忝祖訓。恭遇祭期,凡我族人,自宜長幼畢集,群趨拜獻。竟有傲惰之輩,臨期玩娛,本原之思全無,敬慎之誼安在?合行嚴飭。今據舉事間報,量罰磨碑,薄示蒲鞭之儆,隆其仁厚之良。倘仍行驕抗,一經呈報,從重究出不貸。
【家訓下卷終】
跋
自古帝王,精一傳心。凡典謨訓誥,載在簡策者,無非為世道人心計也。繼而,先儒諸名公莫不各有著作,俾後世知所遵守。余始祖衛公,為聖門高弟,道德文章,故已詳諸家乘中矣。先大人承世嫡派,學業精通,曾見稱於水部汪孺石先生,後值明季變亂,遵先夫子義勇之教,挺身禦寇,護衛祖廟,遐邇士民咸賴以安。時衍聖公嘉其能,見先大人善繼善述,特疏題請授翰博主廟祀。國朝定鼎,詔仍前職。一時俎豆改觀,冠裳榮濟,其所以紹祖德而承先志者,為益力焉。朔望則聚族環立左右,耳提面命,長至終日不倦。退即命不肖在側,諸孫在膝,凡一舉一動,一語一默,不憚反覆開導,務使修身行己,無愧祖德,無墜家聲已耳。然猶恐後世子孫遺忘,乃即平素聞見之要,或偶錄一事,或偶錄片言,皆切於日用身心,關乎倫常名教之大者,日積成帙,後因經營祀事,未暇付梓,頓爾遐逝。今不肖既不獲再侍庭幃,以聆先大人之教誨,猶幸有先大人之手澤並教族眾之條告,朝夕讀之,如對先大人焉。敬付梨棗,以志不忘,非敢雲覺世也。但使吾族子孫知開家創業之艱,立心用意之深云爾。事竣稽首紀之簡末。峕康熙五十年歲次辛卯十月朔。不肖男秉貞沐手識於五經堂。〖《仲氏家訓》(萊陽仲天惟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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