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驅車遠行
我想，我是有點困，也有點倦了。
這是莫名沮喪的一天。沒有緣由的，我寫了三篇文章，都在寫到一半的時候一鍵刪除了。
人不能有秘密，藏著秘密的人，永遠不能肆無忌憚的言說。
悲哀的是，你欲蓋彌彰的秘密，有人看透不說透。秘密之所以永遠成為秘密，就是因為，永遠不會被戳穿。
接近年關的幾天，情緒莫名的起伏。前些天的一個晚上，加班晚歸的路上，毫無緣由的，在等紅燈的的間隙，對著那一盞孤獨而又固執的紅燈，突然念及這世間的諸多不易，無聲的落下眼淚。
我多想再爭氣一些，再獨立堅強一些。儘管，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莫名的淚水由何而起。
只想起那句詩，日暮鄉關何處是。
何處是。
每逢佳期，無歸處。
何處，是歸處。
我早已知歸處。
在我偶遇慶復禪寺的那一刻。
若干年前，我以為，當我年華逝去，尋一處安詳之地，給孩子們教教書，念念詩篇，便可終老。
直到我遇到慶復禪寺廟。
相見不如偶遇。而世間所有的偶遇，都是冥冥之中的註定。
我與慶復禪寺，當屬偶遇。
機緣巧合，於某一個乍暖還寒的午後，隨著輛的昏昏沉沉，經過顛簸的小路，穿過煙火氣息濃厚的村莊，停在慶復禪寺廟門前。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比丘叢林，在午後的閑暇時光，並沒有多少香客。不同於地方志上記載的那些寺廟，慶復禪寺是真的坐落於不為人知的偏遠地帶。準確的說，這是一個尼姑庵，佔地面積不大，前後約莫兩三間院落大小。
我去的那個午後，陽光不濃不烈，初春的天氣還略帶寒風。步入庵內的瞬間，整個世界被拋在身後。
順著院落往庵內漫步。在院落內，空無一人，依稀可見比丘尼們三三兩兩穿梭於庵內，不急不緩的步伐，面容皆是沉靜安定。
這樣的寺廟，出現的剛剛好。我們拜開福寺，進九華山，在那些高大宏偉的廟宇中，誠覺世事渺小到微不足道，所有的悲恨離別皆不足掛齒，只抬頭仰望那高大尊嚴的佛像，虔誠而不知所措，甚至是小心翼翼的奉上自己的不堪一提的渺小心愿。
但在慶復禪寺，這座不大的比丘叢林里，你不因宏偉高大而無所適從。它溫柔從容的恰到好處，並不高大，並不宏偉，只彷彿在尋常村落里平地而起一座煙霧繚繞的室外之地，那不大不小的地方，剛剛好包容我們細膩而不宏偉的心事和秘密，剛剛好與這煙火人間顯得相接而又不相融，隔出那麼一條清晰又不說明的界限，分出入世和出世之間。
若你說，它是禪間，可它四處花草，角落裡細竹高聳，晾曬著比丘尼的袈裟禪衣，帶著褶皺而又整潔乾淨，分明是人間煙火。
若你說，它是人間，可那四角掛起的飄帶，迎風而來若有似無的風鈴聲，由遠及近，夾雜著誦經聲，聲聲入耳。
在冬風拂面的瞬間，那風鈴聲隨著飄帶傳送入耳，隨後入心，剎那間，我抬頭看見寺廟一角，細長的竹節拔地而起，倔強獨立的脊樑孤獨的屹立，微藍的天空印著寺廟一角的琉璃磚瓦，寂靜而又自成一景，院落里，比丘尼們自己晾曬的野菜野花相映無語。。。
於是，說不清是我遺忘了世界，還是世界遺忘了我。在那麼一個瞬間，彷彿前世今生在左右手間變換流轉，而我只站在時間空出的那一塊自留地，靜靜駐足，聽那彷彿千年之外傳來的風鈴聲，這生平種種，如意或不如意，這世間種種，痴嗔纏念，皆已成空。
不知為何，那一瞬間，不覺淚水盈眶。猶如遲子建在傷懷之美中所說的一般。當人間極美或極悲毫無防備也毫無遮掩呈現眼前，我們留下手足無措的淚水，而這一路走來，所有的痴迷不惑，所有的糾纏不解，也在瞬間有所包容和安放。
若有緣，我願與你，一同去探尋，這一處，坐落在煙火凡世中的，室外桃源。
那庵內比丘尼，個個神情安定，不急不緩，準備著早課晚課，庵內花草野菜，皆可自給自足。胭脂粉黛，室外之物，佛經焚香，低眉頷首，清凈之美，撼動心弦。
那一天，我沒有跪佛請香，只獃獃在庵內一角佇立良久，抬頭可見蒼天，閉目可聞佛經，雙耳盈盈風鈴陣陣，恍神間，似已走過一生。
這一生，再不能忘記，慶復禪寺的風鈴聲；再不能忘記，仰起頭，閉上雙眼，世間煩擾皆已避之門外的片刻清凈；再不能忘記，煙火紅塵，竟有一處，可容我無聲淚目，低眉頷首聞花香，雙手合十問來生。
曾經，我和朋友說起，年老後，尋一處清靜之地支教，與鄉間山水為伴，可度餘生。
而今，卻料想，髮絲斑白之際，更有可能尋一處不為人知的廟宇，誦經禮佛，青燈白髮，亦可度餘生。
也常想，那些年紀輕輕的比丘尼們，緣何就看破萬丈紅塵，不悲不痛不喜的淡然穿梭於日出日落之間，無欲無求無可期的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而當我們在夜幕漸濃時不知歸處，當我們在黎明未亮時靜待日出，漸覺所有所謂的意義，不過是求之不得的枷鎖，我們的每一步，都因負重而艱難。
當然有偶爾肆意的時刻。比如今晚。
我在半夢半醒之間，寫下這如酒微醺的一篇，就當作，為我今天毀掉的那三篇做一個交代。畢竟，我只想，若有緣，我們可以，去吹一吹暮冬的風，聞一聞春天的草香，聽一聽鐘聲經聲風鈴聲。若你願意，偷得浮生半日閑，驅車而行，我願在你身旁，靜默不語。
它會成為你的秘密。
就像你是我的秘密。
它們會在時光的土壤里，開出孤獨美麗的花兒，伴你走過餘生的每一個季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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