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別人家的兒子，也可以是你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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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周前，有位讀者告訴我，他打算過年的時候跟家裡出櫃，我勸阻了他。因為我覺得，這傳統的團年飯實在不是一個適合出櫃的氛圍。在親戚面前，哪怕是最開明的父母，也可能因為外界影響，蒙蔽了理性的思考。

所以他決定換一種方式，一種緩和的，漸進式的方式。早上，我收到他從普吉島發來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開心，甜蜜，讓我也體會到一份暖意洋洋的新年祝福。於是我決定抽出團年飯前的這一個小時來，把他發來的片段，添上一點點我的想像力，還原成一個關於春節的故事。

我一覺醒來，就聞到了早飯的香氣。然後聽見爸媽不住的誇讚，「油條啊，哎呀，這邊還有這個賣的啊，呦呦，辣糊湯，好好好。有心了有心了。小豐真是，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好。」他們昨天早上就沒吃什麼，泰國當地的食物很不對他們胃口。

我們在普吉島訂的這個房子，是一座兩層的小屋，二樓兩間大卧室，分別住著我爸媽，還有男朋友的父母，一樓的小卧室，住著我跟他。我們撒了個小謊，說是公司年會抽到的旅遊大獎，機票房費全免，因為我知道，如果不這麼說，我爸媽肯定是不可能來的，他們勤儉習慣了，對任何浪費都不能容忍，比如來泰國過年這種事。

小豐就是我男朋友，他到卧室來叫我吃早飯的時候，我有兩種心情，一種是對「別人家孩子」的不忿，另一種是覺得他的細心和擔當實在有種莫名的性感，讓我很有親他的衝動。等他進來的時候，我執行了第二種行動，要不是聽到他爸媽叫我們吃飯聲音，後面可能將一發不可收拾。

「哎呀，王教授，吳教授，你們這孩子教育的真是羨慕人，看看我們家的，就知道睡，從小就是這樣……」

我以為逃離了親戚，就逃離了一屋子的嘮叨，可我媽從前天飛機落地開始，就已經把小時候的糗事說了個遍。

「我們一會幹啥去。」我找了話由打斷了她。

「今天不是過年嘛，我買了紅紙，還有筆墨，我聽小睿說，武叔叔是書法協會的會員，」他一邊給我爸盛湯一邊說，「就想著給我們住的這房子也寫一副春聯貼上，也讓這房子生生輝，加點家鄉過年的氣氛。」

我爸這人就是不經誇，此時此刻臉上已是滿面紅光。

我白了他一眼，對他充滿了鄙視，我可以跟你們保證，他和我在家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垃圾是我倒的，衣服是我洗的，他就是愛做做飯，切菜刷鍋也都是我來，可是一到了外面，表現起來可真不是蓋的。所以就連在公司老總也是最喜歡他，經常大會小會的誇，「會來事」，可以算是我男朋友的一個標籤。

「好好好，不錯不錯，小豐就是會安排，昨天早上我就說了句吃不慣，你看看今天……」

「小睿也挺好，」吳阿姨見我媽老誇她兒子，想著禮尚往來，可惜話說一半哽住了。「也挺好，多高，好。」

我在桌子下面踩了他一腳泄憤，他遞了個求饒的眼色給我。

這一番和和睦睦的景象，的確讓我對未來又多了幾分信心，我本來的打算是回家過年的時候出櫃，可是後來也覺得不妥。和男朋友商議之後，我們倆打算先讓父母們對我們有個第一印象。

我心裡一直覺得，我們倆出櫃的話，他的父母會比較容易接受，畢竟他們都是高級知識分子，王叔叔還是很早的一批留學生。我爸媽就相對難一點，我爸是縣城的公務員，我媽是農民出身，雖然他們很愛我，但是我還是存著很多擔心。

所以當小豐這麼努力表現的時候，我心裡也明白，他想讓我爸媽對他有個好印象。這樣一來，以後再出櫃的時候，他們也許會覺得同性戀並不是變態，而是像小豐那樣的好小夥子，而我跟他在一起生活的話，一定會幸福的。

再看這四位父親母親，已經比前天來的時候熟絡多了，昨天下午從海灘回來，吳阿姨就一直在門外的草坪上教我媽做瑜伽，我爸和王叔叔都喜歡釣魚，一直商議著過幾天找個人帶他們海釣的事。而我跟他看到這些畫面的時候，總是相視一笑，心裡甜絲絲的，如果這就是我們以後將要組成的家，不是也挺好的么。

吃完早餐，他就開始收拾碗筷，我也連忙動起來了，我也得在他爸媽面前表現表現。

「所以說，好榜樣最重要，你看，我們睿也跟著勤快了，好好好。」我媽就是有這種魔力，讓你把本來想做的事，一下子就變得不情不願。我吞了一口氣，馬上又開心了，畢竟，她誇的「別人家的孩子」可是我男朋友，我居然有種自豪感。

那邊王叔叔已經幫我爸找來碟子，倒好墨汁，兩條紅紙鋪在客廳的茶几上，我爸端著筆，想了想，蘸墨落筆，王叔叔在一旁嘖嘖讚歎。

「這字，好，老武回頭得送我幾幅，讓我掛到書房去。」

「那不是一句話的事，我們當家的字，可是縣長市長都搶著要。」我媽一臉榮耀，其實她雖然經常數落我爸，心裏面對他卻是崇拜得很。

我和小豐在餐廳邊收拾邊望著他們，直到他們把春聯寫好，張羅著要去門口貼上，那畫面讓我想起小時候，每到了過年，四五個小朋友拿著煙花，還沒等吃完飯就聚攏在院子里，商量著先點誰的。此刻，他們就像是四個小朋友，享受著那一刻的歡樂，我心裡多想讓他們一直這麼快樂。

我轉頭看了一眼小豐，他也一直望著門口，樂呵呵的，我知道他的心思一定和我一樣。我和他可以撐起這個大家庭，可以讓爸媽們一直如此幸福康樂下去，可是，我還是有隱隱的害怕。

小豐放下垃圾袋朝我走過來，偷偷的攬了一下我的肩膀。從小到大，我從沒有對「別人家的孩子」有過這樣的愛意，我媽越誇他，我就覺得自己越幸福，越幸運，同時，我也在心裡默默的說，爸媽，只要你們願意，他也是你們的兒子。

「貼好了貼好了，來來來，門口照個全家福。」我媽朝我們喊著，打斷了我的思緒，「呦，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是各照個全家福。」她那洪亮的笑聲這時候聽起來格外的悅耳。

「沒錯沒錯，有緣一起過年，就是全家福……來個大合照。」他們各自說著，笑聲一陣蓋過一陣。

好啦，叔也要去吃團年飯了，我親愛的讀者們，不管你們此刻在哪裡，不管你們此刻懷著怎樣的心情，我們都會因為同享一片彩虹而彼此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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